塞西莉娅走了会神，拖着酸软的身子梦游般走回了卧室，用湿毛巾擦干脸后换上衣服。


    城堡恢复了平静，塞西莉娅躺在床上，心里涌起的怒气忽然支撑着她坐起来。曼德菲尔公爵刚一离家，玛利亚就敢把西斯带走，鬼知道她会对西斯做什么。


    她把头埋进柔软的枕头里，担心和愁绪纷至沓来，就像在头顶上盘旋嗡嗡叫的恼人苍蝇。


    可是她才刚向西斯作出了承诺，不管怎么样总得对她的话负责，她此时最渴望的是投进母亲的怀抱里，痛痛快快地哭一场，然后沉沉睡去，在她醒过来后，她母亲会微笑着告诉她这些让她恐惧的、困惑的、迷茫的事情已经妥善解决，她用不着惶恐，用不着把脑子转成陀螺却一个好用的法子也想不出来。


    往常塞西莉娅至少能从曼德菲尔公爵的怀抱里获得一丁点力量，可他现在不单单只是她的父亲，他是别人的丈夫，甚至是别人的父亲。


    这真是个让人厌恶的事实，往前途看去，真是一片晦暗。


    她心里琢磨了一会，忽然爬起来，把外祖母的那个银十字架翻出来摆在床头柜上，朝它万分信服地祷告起来。


    “天神圣母玛利亚…”她卡咳了一句，连忙道了个歉，又喃喃道，“天神啊摩西宙斯盖亚，保佑我接下来顺顺利利…”


    过了片刻，她又小声道：“西斯也得好好的。”


    *


    次日晚上的时候，，天色就不大美妙起来，弯弯的月亮被淡淡一层乌云笼罩住，云层里时不时有亮光闪烁。


    塞西莉娅坐在大厅的窗户边望着黑沉沉的天气犯愁。


    “天气真差。”她咕哝道。


    玛利亚在她旁边坐下来，笑容温柔极了：“你看起来不大高兴。”


    塞西莉娅坐直身子，声音有些疲倦：“这天气让人讨厌。”


    她从眼睫毛下望着玛利亚：“您眼底下有青黑，是昨天晚上没能睡好吗？”


    玛利亚没有回答，仔细看脸上迅速掠过一丝不自然，不过她很快笑道：“你以后就知道了，孩子一般都不大听话的。”


    塞西莉娅抬起眼，澄澈的眼睛一派天真：“您是说西斯吗？您看望他了吗？”


    玛利亚一噎，塞西莉娅仿佛不给她思考的时间，又问：“他怎么样了？伤好些了吗？”


    玛利亚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塞西莉娅饶有兴致地打量她的反应，蓝眼睛仿佛能看进玛利亚的心里，半晌，她轻轻道：“您是不关心他啰…”


    玛利亚脸色微僵，她身旁还有多萝西等一众仆人，要是她一句话也不说，难免会有冷漠无情的嫌疑，迟疑半晌，她只好道：“老爷下手有数，塞西莉娅，你不用太过担心啦。”


    塞西莉娅忽然勾起嘴唇微微一笑，用不容置喙的口气：“那就等爸爸回来，我再向他求情，玛利亚，你会照顾好西斯的，会吧？”


    玛利亚眼珠子朝四周转了一圈，多萝西在用抹布擦桌子，理查德管家在收拾柜子里的摆件，希拉手里端着盘子，把甜点放在她面前。


    他们虽然都专心致志地干着自己的事情，但耳朵分明都竖起来朝向这边。


    玛利亚觉得头涨涨地疼，她慢慢地开口：“西斯脾气不好，性格冷漠，老爷这么做，是有这么做的道理…不过我会照料好他的。”


    塞西莉娅小嘴撅得老高，正当玛利亚担心她又会说出什么话来时，她忽然一笑：“是的，您毕竟是他妈妈，您这么说我就放心许多，天色不早了，睡个好觉，希望您别被肚子里的孩子闹腾到。”


    她把话说完便转身上楼去了，只留下玛利亚和一众仆人面面相觑。


    半晌，希拉小心地问：“您要洗漱吗？”


    玛莉娅深吸一口气，断然摆手：“用不着。”


    *


    塞西莉娅把手伸出窗户，打定主意要是下一滴雨就立刻取消计划，但她望了很久的月亮，打了无数个呵欠，天气始终闷闷湿湿的，这才勉强下定决心。


    她照着前天晚上的方式，悄悄地打开卧室的门，在路过玛利亚的房间时习惯性地望了一眼，甚至趴在门口仔细听了一耳朵，屋子里安安静静的，似乎有均匀的呼吸声起伏，于是她放下心，踮起脚尖溜到马厩里。


    公爵不在家，卡莱明喝酒也没有忌惮，看地上七歪八倒的酒瓶，怕是从最昨晚醉到现在。


    塞西莉娅这回有了经验就没带酒了，不过在经过餐厅时顺手拿了个苹果，凭借着记忆走到马厩正中间，压低声音叫道：“小黑马！小黑马！”


    她静静等待着，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过了一阵子，不远处探出个黑不溜秋的马头，朝她喷了口气。


    “好马，”塞西莉娅松了一口气，连忙夸道，“我要你帮我一件事，你能不能行？”


    黑马抖抖耳朵，伸出舌头碰了碰塞西莉娅的手背，塞西莉娅连忙把苹果递给它，讨好地又问了一遍。


    黑马嘴里叼着苹果，用湿润润的鼻头轻轻蹭了蹭她的手，所有动物的鼻子都湿湿软软的格外舒服，塞西莉娅忍住揉捏的欲望，欣喜地打开栅栏，笨手笨脚地给它套上马具。


    黑马心吃着苹果，顺从地忍耐着她粗苯的操作，套完辔头套马鞍，可把她累得气喘吁吁，终于勉强像匹能骑的马了。


    塞西莉娅小心翼翼地把它牵出马厩，它竟然也很顺从，一声不吭，走到月光底下，那一身乌黑发亮的皮毛就像流动的绸缎闪闪发光，这是匹极高大的马，塞西莉娅踮起脚尖抓住马鞍，正想用力蹦上去，那黑马便温顺地跪下下来。


    这真是匹懂事的好马，塞西莉娅心想，她伏下身子，拍拍它的脖子：“走吧，我带你去见你的主人。”


    黑马打了个响鼻，迫不及待地拿蹄子磕了磕地面，塞西莉娅一松缰绳，它就弹射般飞了出去。


    大道很宽敞，扑面而来的风凉滋滋的，马跑得很快，一个不慎掉下来便会粉身碎骨，透过云层朦朦胧胧不断闪耀的红光，路边的树木形成憧憧虚影就像疯狂的鬼魂，拼命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她。


    塞西莉娅手有些发软，但她神志格外地镇定，眼前的路格外清晰明了，就算是颠簸起伏的马背也没见她害怕。


    也许是上天眷顾的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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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她运气好没在黑暗中迷路，天上几颗星星亮亮地照在地上，闷湿的晚风甚至把她吹得发困，她伏在马背上，困倦地打了个呵欠，下意识往眼前一望，眼睛立刻瞪大了。


    “停下来，”她压低声音道，“停下来！”


    黑马听话地站住不动了，塞西莉娅跳下马，牵着它到茂密的树丛里栓住。


    从盘综复杂的枝桠望去，眼前是一座宅子，焦土色的砖块垒砌成围墙，隐没在夜晚鬼气森森的树叶丛里。


    天空打起一道沉闷的响雷，紧接着整个天亮堂起来，塞西莉娅脸色微微发白，大自然发出的警告庞大威严，让她怀疑下一秒就会被闪电和雷鸣劈碎。


    她搓搓胳膊，拨开树枝悄悄地朝宅子走去，借着刚才的亮光，她看清了宅子的构造。


    宅子的大门半开着，从门缝望去，她能看见里面栓着的两匹马。


    塞西莉娅的胸有成竹丧失了一点，她总不能大摇大摆地从大门里走进去，毕竟不是谁都是马夫卡莱明。


    她苦思了一会，忽然发现年久失修的墙壁半倒半塌，翻过去就是了。


    她毫不犹豫地把裙角打了个牢固的结，免得在行动时给她绊一跤。


    做完这一切，她把脚放在凸起来的砖头上，拿小时候爬树的经验和力气，闷不吭声翻过了墙，轻轻落地，一点声音也没出。


    她拍拍手上的尘土，松了口气。


    宅子不大，两三层楼高，四周种着一圈百里香，一层窗户亮着微光，她要找的人大概就在那了，可要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去，这倒是个难题。


    她想了想，拾起一块石头，使劲朝大门砸去。


    “——哐当！”


    过了一阵，屋子里走出两个人，一高一瘦，一胖一矮，高个子左右环顾，压低声音问：“她有说会来吗？”


    矮个子揉揉眉头打了个呵欠，腰间的钥匙叮叮当当响：“不晓得，你去开门看看呗，说不定是夜猫哩。”


    “我不敢，”高个子颤颤巍巍，情绪十分不稳定，“要是马熊怎么办？听说马熊会模仿敲门声哩…”


    “你个胆小鬼！”矮个子没好气道，“白长这么大个子！”


    虽然他嘴里骂骂咧咧，万分嫌弃，但还是叹口气，跟在高个子身后。


    趁着他们去开门的功夫，塞西莉娅借着百里香和墙壁的掩护，顺利地钻进门缝里。


    她清楚他们会在发现大门没人后会立刻折返，进门后的第一件事不是打量屋子里的陈设，而是扭头就推开正厅侧面的另一间屋子，据她推测，这种开在正厅墙壁上的门，应该是藏书室或者客卧。


    她死死抓住门慢慢关上，免得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心里不免松了口气，这是间嵌套结构的房子，最里边还有一个小小的木制房间，用两块挡板围了起来。


    在极度安静的空间里，挡板忽然嘎吱一声轻响，塞西莉娅绷紧的神经突地一跳，还没等她转过头，胳膊忽然被什么湿润东西轻轻碰了碰。


    塞西莉娅转过头，在没搞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之前，看见了一双明亮的绿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