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讲一段,立一个案
作品:《合租死对头是测谎仪成精》 林茜递了瓶水给她,她接过去喝了一口,声音哑了点,但还是挺直了背。
“我要讲名字。”
“我叫邵唯。”
“十八岁那年,我在‘讲述素材项目’里留了音,现在我要收回。”
“我不是讲素材。”
“我是讲命。”
“他们不能拿我哭的视频去换资金。”
“不能拿我的录音去交差。”
“不能在她们一个个死了之后,还说‘她们素材反馈不错’。”
她把帽子摘下来,露出一头短发。
“你们可以打码,但这次,写我名字。”
“让他们知道,我活着讲完了。”
程漾把她的话一句没漏地记进原稿。
“这份,我们立卷。”
“她愿意实名,我们就写名字。”
“你们说她是编号,我们就拿这名字顶上。”
“你们写‘反馈良好’,我们就贴上‘人命未清’。”
讲述会还没结束,联络组那边传来消息。
“新增预约八十三人。”
“其中二十四人希望录音讲述,五人愿意现场讲。”
“还有一个女记者,说她曾在‘项目报道组’待过,现在愿意讲她当年是怎么接到稿的。”
“她说,她是‘听哭的人’。”
程漾一听,立马站起来。
“让她来。”
“安排第三场讲述会。”
“我们就照这个规格搞——谁讲,我们就听。”
“谁听,我们就记。”
“谁记,我们就立案。”
“我们不是在搞活动。”
“我们是在追账。”
“是让她们一条条讲完——她们怎么被写成数字,又怎么自己变回人。”
“讲述人机制,从现在起,正式备案。”
她回办公室,直接起草报告,标题只有一句:
【关于“讲述人制度”入卷请求书】
林茜在旁边帮她理资料,小声问:“你觉的他们那边会批?”
“批。”
“你怎么知道?”
“他们怕。”
“怕我们讲太多?”
“不是。”
“是怕我们讲的太清楚。”
“怕我们不是在‘情绪渲染’。”
“是照章立案。”
“怕我们不是在爆料。”
“是按程序清算。”
报告发出去不到两小时,调查组那边回了电话。
“同意备案。”
“但要求讲述必须留音源原档。”
“每一份需附‘讲述人自愿书’与‘内容核查无误确认函’。”
程漾听完,直接把手机往桌上一放。
“他们不是要合规?”
“那我们就合规到底。”
“下一场讲述会,换会议厅。”
“开两天。”
“讲完为止。”
林茜问:“要不要准备点茶水?”
程漾摇头。
“准备空椅子。”
“这次——不请谁。”
“谁想讲,谁就坐。”
“她们不是为了录音来的。”
“她们是为了一句:这次你们听我讲完。”
会议厅设在旧城北那栋老职工活动中心。
门口台阶高,砖缝里长了草。
桌子是从文化馆借来的,木头的,角还蹭着旧漆。
程漾站在门口看了几秒,然后说了句:“就这儿。”
“我们讲的,不是档次。”
“是命。”
她回头看了一圈:“灯装好了吗?”
“装好了,棚灯、顶灯各三组,没开滤镜。”
“收音设备谁盯?”
“林茜那边。”
“摄像不要转场,固定两个角,谁讲就定镜头。”
“好的。”
讲述会正式开场那天,下着点小雨。
但人不少。
有登记过的,有现场来的,还有几个带着孩子的中年女性,说是“陪朋友过来”。
现场坐了三十多个,站的更多。
第一位讲述人是个二十四岁的女生,叫柳瓷。
她没要化妆,也没带稿子。
上台第一句话就把人听住了。
“我被打针,是因为他们说我太沉默。”
“打完以后我一天说了一千多字,他们说‘效果不错’。”
“然后我就被标成‘反馈良好’。”
“我才知道,我不是‘情绪异常’,我是‘配合度不够’。”
“他们不是在治我,是在调我。”
“他们要我像他们想的样子活着。”
她讲的过程里,没哭。
只在讲到“调”这个字时,把嘴角抿了一下。
“我不想活成他们调过的样子。”
“我现在讲话不顺,是因为我喉咙被灌药灼伤。”
“我没办法像视频里那样讲话清楚。”
“所以你们听不清我讲的没关系。”
“你们看我写的就行。”
她把一份文件放到桌上。
“我保留了那张反馈表。”
“上面写着:‘该资源可拓展,调适效果良好,建议继续试点安排’。”
“我那时候刚过生日。”
“我不知道我是哪天成了‘资源’的。”
“现在我知道了。”
“是他们看我不吭声,就觉的我能控。”
“是他们看我不反抗,就觉的我好打。”
“是他们把我的沉默,当成了顺从。”
“可我不是顺从。”
“我是没的选。”
她讲完后,程漾把那份反馈表拿过来,直接装档,没让她多等。
“这份材料,我们正式入卷。”
“你不是‘反馈材料’。”
“你是证人。”
“你讲的不是情绪。”
“是案情。”
第二位讲述人,是个男孩。
他十八岁,穿着一件黑T,一上台就说:
“我是被安排人的。”
“我不是讲述人。”
“但我现在想讲。”
“我讲我当年,是怎么一步步把别人往那个‘体验区’里送的。”
“我收的是现金,没有签合同。”
“我当年跟着一个做‘项目协调’的老板,他说‘你就是联络员’。”
“让我在微博、小红书上找那种‘说自己穷’、‘说自己没出路’、‘说想红’的女孩。”
“我联系她们,送她们去‘风荷’。”
“我告诉她们,有机会拍广告,有人请客,有人帮签工作室。”
“她们信了。”
“我送了七个。”
“有三个,后来联系不上了。”
“有一个跳楼,没死。”
“但她现在说话断断续续的。”
“她还会记的我。”
“她见我那天,在风荷门口问我一句:‘你是哪个导演派来的?’”
“我说我是助理。”
“她说助理也算人吗?”
“我当时没回答。”
“我现在回答她。”
“我那时候,不是人。”
“我是工具,是他们用来筛人的筛子。”
“她们进去,是我拉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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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出不来,是我没讲。”
“现在我讲。”
“不是求原谅,是我知道——她们讲不出来了。”
“她们死了,我活着。”
“我就该讲。”
程漾让人给他准备了档案表格,让他自己签字写名。
他把名字写上去了。
“我叫石然。”
“十八岁。”
“我不配的轻判。”
“但我愿意作证。”
第三位讲述人,是个记者。
年纪不大,穿着长风衣,挎着旧单反。
她坐在讲述位上,拉开背包,从里面掏出一张老档案。
“这是我五年前第一次跟‘青年文化调研团’去拍专题时留下的项目安排表。”
“上面写的是‘女性成长项目——心声采样’。”
“他们给我的是素材清单。”
“我对着清单一个个拍,拍那些‘说自己改变了’、‘说自己感激平台’、‘说自己愿意配合’的女孩。”
“有一个女孩,我现在还记的。”
“她说自己愿意拍视频,是因为不想被退回。”
“她说她之前拍过一次,剪出来不够‘正能量’,被退了。”
“所以这次她化了妆,笑的特别大。”
“但她笑完那一段,转头就吐了。”
“我想关机,被制片人拦了。”
“他说‘先录完再说’。”
“我那时候只觉的恶心。”
“但我没说话。”
“我不是没良心。”
“是我知道——我要讲出来,就的丢饭碗。”
“我那时候才刚转正。”
“我怕被骂,怕被刷差评,怕‘态度不稳’。”
“我后来没去风荷了。”
“我转去别的板块。”
“可那女孩后来死了。”
“她被写成‘精神失调’。”
“我知道她不是。”
“我见过她下班走在那条小道上的样子。”
“她走的直。”
“她不是疯。”
“她只是讲的太真了。”
“真的让他们怕了。”
“我现在讲,是因为我知道——她讲不回来了。”
“但她那段视频还在。”
“我带来了。”
“你们可以放出来。”
“让他们看看——她当时说的‘我愿意’是拿刀指着讲出来的。”
程漾当场打开视频。
片子不长,四分十七秒。
前两分钟是讲述人讲自己“收获成长”,后两分钟是她关掉麦后趴在桌上吐的画面。
视频结尾,只有一句话:
【我讲了,我能活吗?】
那一刻,现场没人说话。
只有录音笔还在亮着灯。
程漾收了视频,一句一字落档。
“这段视频,立卷。”
“这不是表演。”
“是证据。”
“她不是‘配合者’。”
“是受害人。”
她看了眼时间。
下午四点二十七。
讲述会还有七个讲述人排着。
她说:“不撤场。”
“我们听完为止。”
“每一段讲述,不是直播。”
“是——立案。”
那天下午,讲述会一直开到晚上九点半。
中途没人起身走人。
现场椅子坐不下,就站着,站不住就靠着墙。
有人点了一盒烧饼,一袋矿泉水放在后台,谁讲完谁就过去拿一口。
也没人喊饿。
因为没人舍的走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