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 第三十八章 王朝终结

作品:《游龙记

    “陛下!小心!”


    噗!方白奋不顾身扑上前来,以身体替他裆下了致命一箭,口中鲜血喷涌而出,大片大片地溅在那明黄的衣袍上,上面的五爪金龙瞬间被血色染透。


    侍卫们拼死裹挟着他退入大殿,他只来得及看到方白颓然倒下的身影,还有远处他那一脸悻悻然地收起弓箭的皇兄。


    殿外喊杀声冲天而起,殿内,永乐帝祁景新坐在高高的王座之上,耳中听不见弥漫皇城的那些喊杀声和痛苦的嚎叫,只觉得那些声音离他很远,很远。


    他的没有焦距的双目看向前方,却又似乎透过那些杀戮和鲜血,看向自己的记忆深处。脑中的画面不停转换闪现,少时宫中欺辱他的内侍宫女们的鄙夷嘴脸;雪天讨要碳火时卑微的自己;母亲临死前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身体;自己多年来的挣扎和委曲求全;迎亲时身边人的窃窃私语;皇子婚礼的寒酸场面;朝中大臣们对他的视而不见、敷衍应对;与那些卑贱的商贾打交道时的厌恶;应对父皇和几位兄弟时的小心翼翼;最后,他脑中的画面定格在燕帝那张垂死的苍老面孔还有身后的王座上。


    同是龙子,他们拥有无上的尊荣,凭什么他就要像蛆虫一样匍匐在地,为了生存、为了活命、为了那一点微薄的利益,让那些肮脏的贱种践踏自己的尊严!


    他不服!他恨!他要让所有人知道,他是一个皇子!那些人敢觊觎的位置,他祁景新凭什么不能坐!


    “我是皇帝……”


    “我是皇帝……”


    “朕才是大燕的皇帝!”


    他猛地转过身来,扫视偌大的天启殿,空荡荡的死寂,唯有他单薄的声音回荡,和门外喊杀一片的喧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是皇帝!我!才是燕国的皇帝!”


    这皇位是他的!谁也不能拿走!是他的!


    祁景新发狂地喊叫着,拿起高台上燃着的烛火,用力扔在了宽大的帷幔之上。


    ……


    滚滚浓烟从天启殿中升腾而起,那鲜艳的橘红色,带着惊人的热浪冲上九天!


    殿前还在奋力拼杀守护陛下的皇城护卫们,前有刀山,后有火海,腹背受敌,终于弃械投降,不再顽抗,他们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烈焰滔天,火舌肆虐,那升腾的鲜红色,连宫墙之外都看得清清楚楚,可是此时城中百姓家家闭户,贵人们在这场厮杀声中瑟瑟发抖,谁也没有心思关注皇宫中这一场大火。


    火海之中,朕是皇帝的高喊之声不绝于耳,伴随着劈里啪啦,火苗燃烧大殿梁柱的声响,不知为何,让人有种穷途末路的悲凉。


    当大火被扑灭之时,天启殿内焦黑一片,只在王座上找到一具蜷缩着的焦尸,焦尸的双手紧紧扣在王座的扶手上,已与那扶手烧地黏连在一起,却啪地一声被人无情掰断……


    大殿之外,暄王祁景暄看着那具扔到他脚下的焦尸,全然没有骨肉兄弟身死的悲哀,反而脸上全是胜利者的欣喜,一切尘埃落定的满足,还有天下尽在掌握中的得意。


    “来人,把这弑父弑兄之人丢出去喂狗!”


    哼,死了还想占着王位,本王要让你被野狗分食,死无全尸!


    张镰冷眼旁观,看着暄王毫不留情地处置自己亲兄弟的遗体,看着他那一脸的得色,纯然以为这王位已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王爷,剩余的逆党已全部清绞。”


    “好!好!”


    暄王哈哈大笑,眼中尽是江山已在手中的得色。


    而此时站在他身后的张镰,却默默退后几个身位,背在身后的手,用力一握!


    呲呲!呲呲!


    “啊!!”


    只见天启殿前偌大的广场中,突然响起弓弩射击的声音,还有一片突兀的惨叫声。


    暄王慌乱间回过身来,却见场中的赤麟军纷纷抬起手中的弩箭,射向身旁猝不及防的友军。


    “张镰!你想干什么?!”


    李昱刚喝骂出声,却发现他们已被聚拢上来的赤麟军层层围在天启殿前。


    “张镰!你想造反!”


    魏无殇眼看着自己这方的人一时不防备,竟被杀伤大半,向着面前一脸沉静的张镰大声怒喝道。


    “造反?”张镰冷笑一声。


    “王爷,咱们现在不都是在造反吗?”


    看见场中自己的军队快速被赤麟军的弩箭消灭,而后方的赤麟军却早已将通往这偌大的广场的大门关上,暄王这时候也慌了神。


    广场之外,一墙之隔,却是静悄悄的,想来暄王的那些军队,不是一时没有反应,就是早已被赤麟军控制住了。


    “张镰,你,你莫不是听信了谁的挑拨,本王,本王可是一向对你信任有加的。你放心,你有大功,待本王登基之后,必定封你个异姓并肩王,让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何?”


    “哈哈哈哈!”张镰放声大笑。


    “王爷,这万人之上,不是还得在一人之下吗?可是,我,并不想在谁之下!”


    “你,你想干什么?难道你还想谋朝篡位办不成!你,你就算成功了,这天下也来得名不正言不顺,你,你弑君谋反,定会被天下人唾骂的!”


    “如何名不正言不顺?你祁氏的先祖,不也是杀了前朝的熵帝登的基吗?如今,祁氏皇朝昏庸无道、吏治腐败、暴虐苛政,致使民不聊生,饿殍满地,天下苦祁氏王朝久矣!今日,祁氏一脉,气数已尽!”


    几人在天启殿前的广场上演这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殊不知,在不远处的观月塔顶,正站着两人,一人取下背后长弓,搭弓拉弦,箭尖直指下方的人群。


    他正待放箭,身旁的那人却一把握住了箭头。


    “给我吧。”


    韩晔对薛十三说道。


    薛十三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后,默默松开弓弦,递到了他手中。


    韩晔接过弓箭,臂上用力,直到弦如满月。他神情专注,死死盯着下方那个神情慌乱的男人,脸上淡漠无情,心中却满是杀意。


    “张镰,你,你不要冲动,只要你放下兵器,辅佐本王登基,今天的事情,本王就当没,没发生过,你有什么要求,本王,本王都能答应你。”


    “王爷,我要的是这天下,就如同你们兄弟几人争抢的那样。”张镰冷笑一声。


    “最开始,我也曾想过,若景逸做了皇帝,那我愿意专心辅佐他,他性情敦厚,定然会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


    “可是,如今他死了!被你们害死了!你们兄弟几人,为了争夺帝位弑父弑兄弑弟!手足相残,六亲不认,什么勤王之师,不过是一群狼子野心、争权夺利的畜生罢了!你连人都不如,怎么配做天下万民之主!”


    “王爷,你没想到吧,最终机关算尽,却是便宜了我这个乱党……哈哈哈哈。”


    “张镰,景逸他已经死了,他,他能给你的,本王也能给你,你,你,你别杀我……”


    刚才李昱等人顽抗,被张镰三两下便解决了,现在他身边就剩下魏无殇和几名侍卫了。


    “王爷,想杀你的人,可不止我。”


    张镰讥讽一笑,抬头向斜上方看去,暄王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那座高高的塔顶,只见一人执弓站立,箭尖早就瞄准了他。


    “韩,韩,韩……”


    暄王瞳孔陡然扩大,瞳孔中尽是那人一脸冷漠的男人,还有他嘴角讥讽的笑意。


    呲!噗!


    箭矢疾驰声一响,暄王瞪大着眼,满脸的不可置信,仰面倒在了地上。


    韩晔收回颤抖的右手,看着地上倒下的那具尸体,心中一松。


    祁氏的王朝,终于,在自己手中终结了!


    暄王一死,赤麟军冲上前来,砍瓜切菜般将剩下的人屠杀殆尽。


    张镰望着倒在地上的暄王,还有他那死不瞑目的双眼,只见他额头的那支箭,箭头竟深深没入头骨。就在刚才,他分明听到头骨碎裂的声音,这个韩晔,他一直以为他不通武艺,没想到,竟然有如此高超的箭术,若刚才自己不设防,或者被他偷袭之下,哪怕有天榜的排名,恐怕也要受不小的伤。


    此人,当真是……深藏不露啊!


    想到这里,他抬头朝着塔顶上看去,两人视线相会,一人满是杀意,另一人却云淡风轻,有一种已将生死看破的淡然。


    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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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只是一个嘴型,张镰却觉得如炸雷在耳边轰鸣。


    ……


    永乐元年十一月,暄王带领勤王之师攻入皇城,破城门,双方激战于天启殿前,永乐王逐尸人屠戮,暄王大军却犹如神助。永乐王不敌,自感大势已去,自焚于天启殿内。暄王却在疏忽之下被奸相韩晔暗害,被其一箭射杀。永乐帝殇后,祁氏道麟帝一脉已无后继之人。现存祁氏唯一旁支远山王祁远山自感德行不高,无治国之才,拟奏折禅位于赤麟军统领张镰。


    至此,执政四百多年的祁氏王朝,终于覆灭。


    这一日,寒风疾雪,庭院裹上了厚厚的白袍,却有一人身披貂皮披风,静静坐在雪中光秃秃的大树下,手执白子,静静思索着,等候着。


    “我以为,不会在这里看到你了。”


    一个女子清朗带笑的声音响起,如同一缕青泉,融化了男子心中的积寒。


    他无声一笑,将手中那拿了许久的棋子下在棋盘上,仿佛那个位置,他想了许久许久。


    “我以为,你不会来。”他眼中含笑,目视着女子一身飒然地从院门外大跨步走了进来。


    “你既说了是最后一程,我总是要来送一送的。”


    “你,”女子站到他面前,迟疑了一下,又接下去,道:“你若想走,我和薛十三应可保你平安离开繁城。”


    “你就不怕他恼你吗?”


    付清玉愣了一下,眼神微闪。


    “我堂堂尉国摄政王,何时怕过谁?”


    韩晔看着她,觉得她躲闪的眼神有些孩子般的无措,心下一晒,微微一笑,道:


    “我心领了,不过,这是我与他之间的约定。”


    付清玉怔怔看着面前这人,他脸上全然没有要赴死的危机感,反而一身松弛,浑身上下有一种说不出的随意,好像即将要决出生死的那场战斗,赌注不是自己的性命。


    “你,今日的你,不像你……”


    付清玉有些疑惑,现在的韩晔,不知为何,让她有种如清风拂过水面,雪花飘落大地之感,一切归于无痕。


    韩晔温柔地看着她,站起身来,抬起手,轻轻抚去她发顶的雪花,那手指晶莹剔透,纤细宛如白玉一般无暇,付清玉的眼角却瞥见那洁白无瑕的手腕处,有一条乌黑的血线,一路蔓延,消失在他的袖口深处。


    韩晔放下手臂,垂落的宽大袖口遮挡住了付清玉的窥视,他倾身向前,轻轻拥着她,下巴抵在她的肩上,贪婪地呼吸着那股冷冽的梅香,喃喃地道:


    “青玉,都结束了……”


    他的声音很轻和,与平时相比没什么两样,可不知为何,付清玉忽觉得心中一酸,竟有泪滑落。


    “今夜,陪我醉一场,可好?”


    “嗯。”


    是夜,两人坐于亭中,天空是一片澄净的黑色。繁城的春季来得早,此时,已近年关,风雪快要停了。


    “那时,你……”


    韩晔语气微微一顿。


    “是不是醒着?”


    “嗯。”


    “为何没有动手?”


    “你不也没有动手吗?”


    呵!


    韩晔释怀一笑,原来,付清玉在那么早之前,就将他看穿了。亏自己满心的算计,却终究丢了自己的心。


    “青玉,谢谢你……”


    遇到了她,让他生命中的最后时光,也能有那么一丝快乐。


    谢谢吗?付清玉却摇头笑了笑,要说谢谢,却应该是她谢谢他,没有他,又哪来今日的她,今日的尉国。


    “你,还有多少时间?”


    付清玉的视线下移,看向他拢在袖口中的手腕。


    “不多了,迟一日早一日的,没什么区别。”


    两人一时无话,只静静看着彼此。韩晔视线从对面女子的脸上,扫到她那双锋锐的眼睛,狭长的眉毛,再往上,是光洁的额头,还有……那断了一半的发簪。


    他的视线在上面停留了一会儿,微微垂下眼睑,掩饰心中的少许失落,旋即又释怀。


    付清玉,从不曾属于他。


    夜色很美,人也很美,就不要辜负这最后的时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