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上完课林雪才发现下雨了，方青砚见状便说道：“要不我送姐姐回去吧？我会开车。”


    林雪道：“你不是还未成年吗？有驾照？”


    “没有。”


    “……”


    “不过我很早就学会开车了，只要不被交警逮到就行。”


    这话从方青砚口中说出来，实在跟他的乖乖孩子形象不太符合，不过林雪倒也没觉得他前后不一什么的，只觉得像他这样的少爷，多少有点自己的个性才正常。


    虽然只是家教，但林雪觉得这孩子讨人喜欢，还是很负责耐心劝道：“无证驾驶是不可以的，小砚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危险的事明白吗？”


    “有证的也不一定比我更会开车。”


    “有没有证其实并不是衡量一个人多会开车，而是给我们自己一个保护，一种底气。我并不怀疑小砚你会开车，只是如果你在路上遇到了没那么会开车的人，他撞到了你伤害了你。这其实并不是你的问题对吗，但你要是无证驾驶那就是你的问题了。”


    他似乎认真思索了她的话，随即点头，“姐姐说得有道理。”


    林雪也笑笑，小砚这么乖，他是听得懂道理的孩子。


    方青砚道：“那我去给姐姐拿把伞好吗？”


    “好，谢谢小砚。”


    不过林雪不会想到，这个她心目中的乖孩子在她离开之后就直接开车去了某处，某家地下酒吧。


    这酒吧上面是一家休闲会所，清净优雅，供客人品茗下棋，装装斯文。然而这清净优雅之地下面却是一家嘈杂混乱的酒吧，塞满了疯狂堕落的灵魂，就像八卦的两极，一阴一阳，明暗共存。


    在某间包厢里面，一群年纪不大的少年人正在玩各类游戏。骰子，飞刀，转盘，赌注就是各自卡里的零花钱。


    方青砚坐在包厢的沙发上，身边朋友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玩他也没什么兴致。


    正玩着飞刀的一个少年突然坐在方青砚旁边的沙发上问他：“怎么了砚哥，出来玩也没兴致？”


    方青砚把玩着玻璃杯没说话，少年看上去跟方青砚差不多的年纪，身材微壮，个子挺高，长得有些黑，这群朋友都叫他小黑。他是这群人中跟方青砚比较熟的，因为两家一直有来往，两人从出生就相识，虽然方青砚从小在国外长大，直到高中才回来，不过两家交情还在，所以方青砚回来之后还能玩到一块儿，剩下的那群人方青砚也是通过小黑认识的。


    这会儿小黑见他神色淡淡，冷冷的不搭理人，他也没生气，凑近了一些问道：“不会是因为阿姨又给你找了中文老师不高兴吧？”


    听到中文老师方青砚目光终于向他扫过来，小□□：“嗐，我说呢！阿姨这执念也够强的啊，上次那中文老师刚走又给你找新的。你别说，从小没生活在中文语境中学中文确实挺折磨人的。”


    这么一来小黑也就理解了为什么他没有兴致了。


    “不过……”小黑话头一转，冲他挑了挑眉，“这不也是送上门的新鲜玩意儿吗？怎么样，这次砚哥打算怎么玩？还跟上次那中文老师一样，把他弄得身败名裂，灰头土脸地被赶走吗？”


    方青砚上一任中文老师是一个圈内很有名的学者，蒋雯特意花高价将他请来教方青砚中文，不过半年后这老师包养女学生的丑闻就被爆出，原本德高望重的人一夜之间名声尽毁，蒋雯自然也不会再留着他继续给方青砚补中文，直接将他赶走了。


    大概是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这一次蒋雯给他找的中文家教特意找了背景干净的学生，用蒋雯的话说就是“品学兼优”。


    “这次的中文老师是个女的。”


    “女的啊，那不更容易了吗？”


    方青砚把玩着酒杯，说道：“小地方走出来的高材生，穷得什么都没有，就剩了那根又硬又直的脊梁骨。故作清高显得自己品德优良，能对外张扬一下的就是那不值钱的守规矩，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


    “喔，砚哥中文越说越好了。”


    方青砚淡淡瞟了他一眼，那一双小鹿般的眼睛依旧好看，只是此刻的少年眼中已没有半分小鹿的温顺，他嘴角微勾，眼尾也勾了一抹笑，在五光十色的酒吧灯光中他眼底的笑却不带半分温度。


    小黑下意识打了个寒颤，急忙打住，斟酌着问道：“所以呢……”


    “所以，把这根脊梁骨踩断，让她没有清高和骄傲，会怎么样？”


    “哟！有想法啊。”小黑目露光亮，“那咱兄弟几个可就下注了啊！”


    **


    昨日下雨，方青砚拿了把伞给林雪，今日雨停了，林雪来上课时便将那把伞带上归还。不过今日来方家时，林雪在那入眼皆是红木，巍峨大气的客厅中看到沙发上坐了一个人。


    女人长得很漂亮，是那种张扬的漂亮，美得很逼人。她穿着一条黑色连衣裙，长裙上缀了亮片，好似落了满天星辰在上面。


    李阿姨向她介绍，“这位是小砚的妈妈，姓蒋。”


    林雪急忙打招呼，“蒋女士好。”


    蒋雯对这声称呼还挺意外，她走在外面，一部分人叫她蒋总，但是大多数第一次认识她的人，只会叫她方太太。


    这是林雪第一次跟她见面，她并未叫她方太太，而是叫她蒋女士。


    蒋女士长得很漂亮，保养非常好，林雪一直觉得李管家的举止已经足够优雅，不过在女人的承托下却还是差了一些。


    实际上林雪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猜到了她的身份，因为方青砚的脸部轮廓跟女人长得有些像。


    不过林雪来上课的这段时间从未见过方青砚的父母，当然林雪也没多问，这不是她该关心的问题。


    “林老师，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女人开口，面上带着和气的微笑，一点也没有凌驾于别人之上的傲气。


    “没什么，都是我该做的。”


    “小砚的中文确实进步了很多，林老师的方法很有用。”


    “因为小砚也学得认真，他有进步大半是靠他自己。”


    女人点了点头又道：“林老师给小砚上课，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吗？或者说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林雪诧异看了她一眼，不适应可以理解，不舒服怎么说？


    “没有，小砚他学习认真，人也很有礼貌，我和他相处得很好。”


    “那就行。”女人顿了片刻又道：“是这样的林老师，小砚他觉得你每天来上课太麻烦，跟我商量着让你住在这里，这样你也方便一些，小砚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也可以随时来找你请教。”


    这话却是出乎林雪的意料，不过她思索片刻之后便拒绝道：“当家教是我的工作，通勤也算是工作的一部分，我并不觉得麻烦。”


    “当然，林老师要是愿意住这里的话我会按照全职家教的价格，会比你现在高很多。”


    听到价格会高很多林雪犹豫了一下，可随即依旧拒绝道：“我觉得我的补课费已经够高了，而且我也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做全职家教的话我可能应付不过来。”


    女人点点头，倒是没有勉强，她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勉强林老师了，小砚已经等着了，林老师去上课吧。”


    林雪上了楼，这次方青砚并未在练琴，而是乖乖坐在课桌边，看到她进来，他面上透着几分失落。


    “姐姐为什么不愿意住在这里？”


    想来刚刚在楼下的谈话他也听到了，昨天下雨这孩子没有驾驶证也想送她回去，他提出让她住这里方便点大概也是出于对她的关照。


    林雪是这么觉得的。


    林雪道：“你听到我跟你妈妈的谈话了？”


    “听到了，姐姐说你想有自己的时间。姐姐放心，下课了你尽管做自己的事情，我没有事不会打扰。”


    “其实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还有个原因。”


    “什么原因？”


    “这里不是我能住的地方。”


    “我不太明白，姐姐不喜欢这里吗？”


    “没有，相反这里很漂亮很宽敞，我很喜欢。不过这里却并不适合我。这里太漂亮，太奢华了，我只是个普通人。每个人都该有自己最适合的状态和生活，就像是生活在淡水中的鱼，即便大海再广阔也不适合它。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不是很明白。”


    “那你就只需明白，这里不适合我生活就够了。”


    他点点头，虽有些失落，却还是说道：“好，不管怎么样，姐姐不愿意的话我不会勉强。”


    林雪笑了笑，她就知道他这么乖巧懂事的孩子是能讲通道理的。


    林雪开始给他讲课，讲完一遍，将他不会的字教他认，又让他默写，默写完林雪又认真给他改。


    她低头批改时方青砚就静静看着她，窗外的光落进来，白纱窗帘将光过滤了一遍，落在人身上并不灼人，有一股暖暖的痒意。


    她留着中长头发，全扎在脑后，一点刘海都没留，露出一张干净没有化任何妆的脸。身上穿着一件粉白相间的格子衬衣短袖，领口解开露出里面的白色背心，下面是一条长到膝盖的短裤。这种穿搭，符合他对工科女生的刻板印象，听说她是学计算机的。


    方青砚见过的美女不少，但眼前的女孩在他看来也算得上漂亮。即便穿成这样，脸上没有刘海的修饰还没化妆，也挡不住优越的脸型和五官。五官单看都不算出众，但组合在一起就很舒服，尤其她眉眼透着几分英气，一下拉高了整张脸的高级感。


    不过衣品就不怎么样了，身上永远穿格子短袖衬衣，就是颜色不一样，这一次是蓝白相间的，记得上一次好像是黑白相间？他真的怀疑，她衣柜里是不是只有各式各样的格子衬衣？


    贫穷，朴素，从小镇考出来的大学生，典型的书呆子。这种人，人生的缺口会很多，也是最容易拿捏的，方青砚本以为玩她会跟玩狗一样简单，不过目前她对他抛出的饵都不为所动。


    当然，这没关系，捕猎的难度越大，他反而越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