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

作品:《她不听

    第36章她不听36


    清明过后,天渐渐有了点暖意。


    海滨城市的夏天来得晚,气温随着雨天反复起伏,天气一直是冷一阵热一阵的。


    直到五月份,城市终于有了点初夏的味道。


    江惊岁一早就被闻桐喊出了门。


    闻姑娘荣升为房奴一党,去年在百家汇商区那边买了个小公寓,现在已经装修得差不多了,这次趁着五一假期,她喊着江惊岁出去逛家具城。


    江惊岁下楼就看到闻桐骑着个小电驴,单腿撑地等在楼栋门口。


    江惊岁走过去,接过她递来的粉色头盔,但没往后座上坐,仔细观察着闻桐的眼睛,然后非常谨慎地问了句:“你戴的是隐形眼镜?”


    “没有啊,我今天没戴眼镜。”


    迎面吹来的暖风迷了眼,闻桐相拥手背揉一下眼睛,手举到半截突然想起来自己费半天劲儿画的眼影,又老老实实地把手放下去了。


    “那还是我来骑车吧。”江惊岁果断说。


    闻桐近视有点厉害。


    属于五米之外,人畜不分的那种。


    她要是不戴眼镜出门,江惊岁还真不敢往她的小电驴坐,怕最后来个一车两命。


    “没事儿。”闻桐心大地拍了拍后座,“你坐就行,我开慢点。”


    闻桐说得非常淡定,但江惊岁总觉得这并不是开不开慢点的事儿,而是她到底能不能看得到路的事儿。


    紧紧地戴上头盔,江惊岁提心吊胆地坐到了闻桐的小电驴上。


    闻桐一拧油门,小电驴嘚嘚嘚地蹿了出去,结果还没出小区,后座就传来“邦——”的一声闷响。


    她纳闷地回头:“这啥声儿啊,同桌你听见没?”


    “听见了。”江惊岁冷静地说。


    闻桐左瞧右看没找到声音来源,又问江惊岁:“那你知道这是啥声儿不?”


    “知道,这是我的腿——”江惊岁面无表情地指着自己的腿,脑袋埋在头盔里,闷声闷气地说,“撞到道闸杆上的声音。”


    闻桐:?!


    闻桐倒吸一口气,连忙靠着路边停了小电炉:“不是,这种事你要早说哇!”


    还那么平静的一句听见了。


    就好像那伤不是在她身上似的。


    仔细检查过伤口,闻桐心有余悸地拍了拍心口:“还好还好,没骨折,只是肿了而已。”


    而已???


    江惊岁无话可说半天,最后从后座上站起来,衷心地提了个建议:“咱俩换换,你坐后面,我载你。”


    “没事儿,我等会儿可以再开慢点。”


    “有事儿,姐妹。”江惊岁一只手抓住她胳膊,一只手托着自己戴着的头盔,万分诚恳地说,“我跟你说个秘密,我是戴了头盔,不是穿了铠甲,我要是被车撞了,也会横尸当场的。”


    “……”


    这话说得有理。


    为了两人的生命安全着想,闻桐只好忍痛让出了司机的位置。


    五月初,凛冬已过,盛夏未到,迎面吹来的海风暖而不燥,这是北安最舒适的一段季节。


    路上出来游玩的行人和游客也多了起来。


    闻桐感觉有点闷,把头盔上的遮阳镜擡了起来,没听清江惊岁刚才说的话,下意识地向前靠了靠:“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喜欢放假。”江惊岁一边开着小电驴往家具城走,一边跟闻桐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每次一放假,我小姨就想介绍我去相亲。”


    “还相什么亲呀。”头盔上的护目镜擡起来之后,闻桐总觉得听到的说话声清晰多了,“你放着现成的帅哥不看,去那些乱七八糟的相亲宴上浪费时间干嘛?”


    江惊岁:“嗯?”


    “嗯什么嗯,我说的是连祈。”闻桐一只手抱住她的腰,一只手托住老是往下滑的护目镜,“他不好吗?”


    “唉。”对这个问题,江惊岁以一声轻叹作了回应。


    闻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轻搞懵了,不明所以地问:“你这叹什么气啊?”


    “唉。”江惊岁又是一声叹。


    闻桐被连唉了两声,心急得不行,这就像是上网吃瓜吃到一半,突然见她的网断了,瓜也不能吃了。


    “你别老是叹气呀。”闻桐干脆凑过来直白地问,“阿桌,你说句实话,你现在是不是不喜欢他了啊?”


    她和江惊岁当了两年同桌,属于无话不谈的那种,自然也是知道江惊岁的一些心思。


    高二那会儿闻桐就悄悄问过江惊岁,问她是不是喜欢连祈啊,江惊岁很坦诚地点头说:“是啊,不然我为什么不去找别人,天天要跟他嘀咕好好学习呢?”


    连祈那会儿成绩挺不错的,毕竟是在实验班里,但就是有点偏科。


    他的语文成绩不太好,在及格附近打转悠,很拉总分的腿,江惊岁有事没事地就去听他背课文。


    以至于后来闻桐从他们班主任老杨的嘴里,听说江惊岁没报北安大时,她还愣了很久,完全不明白江惊岁怎么突然就改了主意。


    -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江惊岁想了很久,才说。


    “你喜不喜欢一个人,这还能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江惊岁望着街道远处郁郁葱葱的悬铃木,声音有点淡,“我一直没跟你说过,之前我家里出了一点事,对我影响很大,就高考完那会儿。”


    其实闻桐也能猜得到一点。


    女孩子的心思细腻,她那时候就想过,江惊岁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所以让她连喜欢的人也可以放弃。


    “那时候我觉得我以后可能都没办法再去爱一个人了,因为我没有办法相信别人。”江惊岁轻扯了扯唇,近乎自言自语的语气。


    即便是连祈。


    她也会控制不住地去想,他以后会是什么样呢。


    她好像也没办法去相信他了。


    “我对自己很是怀疑,我觉得我没有去喜欢一个人的能力了。”江惊岁又笑了笑,“我连自己的生活都过不好,怎么能再跟别人一起生活呢?”


    那个时候也一样。


    她连自己都不爱,怎么还会去爱别人?


    这场家庭变故对她的影响太大了。


    江惊岁从其中明白了一个道理:


    爱,其实是一种柔软、尖锐,而又非常脆弱的东西。


    所以她不想结婚,也不想谈恋爱,就觉得一个人挺好的,白天上班,晚上回家遛狗喂猫,一天天地就这样过。


    从没想过要跟另一个人生活。


    闻桐反应过来什么,愣了愣问:“你当初是因为这个跟连祈分开的啊?”


    江惊岁点头:“是我自己的原因。”


    “那你现在还是这个想法吗?”


    闻桐是能感觉出来江惊岁的变化的,毕竟时间在走,伤口也在一点点地愈合起来。


    江惊岁的神色藏在头盔里:“我说不清楚。”


    闻桐歪着头盯着她的侧脸看了会儿,忽然也跟着叹了口气,然后道:“同桌,我跟你说过秘密吧。”


    “嗯?”


    “这是我听小王子说的,就是连祈好像一开始没打算留在北安来着,就大四快毕业的那会儿吧,他们老大三顾茅庐,才把他拉到了天逾去。”


    “他原本想去别的城市的,虽然小王子没说他想去哪里,但我觉得应该是宁川,他是想去找你吧?”


    江惊岁怔了一下。


    这事她从没听连祈提起过。


    “你看,从咱们高三毕业到现在,也有七年了吧。”闻桐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带了点叹息的语气。


    “七年,时间够久了,再强烈的感情也能放下了,除非是他不想放下。”


    江惊岁沉默了很久。


    “我觉得你表现得也挺明显的。”闻桐是旁观者看得清,“你看你洁癖这么大,跟谁都不喜欢肢体接触,唯独就不抗拒连祈。”


    江惊岁若有所思的样子。


    “举个例子来说。”闻桐说得头头是道,“假如你脚崴了,连祈抱你去医务室,你肯定会点头吧,如果换成小王子呢?”


    江惊岁认真思考一下:“我能坚持自己走去医务室。”


    “看吧,这不就很能说明问题了?”闻桐的语调都高了起来,“你和小王子关系这么好,都排斥这种肢体接触。”


    闻桐觉得她这同桌就是当局者迷。


    上个月汪子肖过生日的时候,她就看出来这其中的道道了。


    汪子肖切完蛋糕之后,江惊岁习惯性地拿了两个勺子,分给连祈一个,她吃上面的奶油,连祈吃


    闻桐真真切切地看在眼里。


    汪子肖当时还依着葫芦画瓢,学模学样地把自己的那块蛋糕推过来:“来,闻桐,你不是也不喜欢吃奶油吗?给你吃我的。”


    闻桐嫌弃得不行:“谁要吃你的口水。”


    看着江惊岁若有所思的样子,闻桐终于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欣慰感:“这下你想明白了吧?”


    跟江惊岁认识这么久了,闻桐是真喜欢自己这个朋友,她不希望看到江惊岁总是孤孤单单的模样。


    “光我想明白也没用。”江惊岁还是叹气,“他不一定喜欢我吧?”


    “他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啊?”闻桐不明白江惊岁这两只大眼睛是长着干嘛用的,“他就差把‘我喜欢江惊岁’这一行字刻在脸上了。”


    “不是。”江惊岁纠结了一下,才说,“我怕他分不清习惯和喜欢的区别。”


    闻桐:“这怎么还能分不清?”


    还是太熟悉了。


    熟到一定地步,就会很让人疑惑,这到底是喜欢,还是习惯。


    “其实你这个不用怀疑吧?我觉得他对你的偏袒,还是挺明目张胆的。”闻桐说,“就你给他的那个吊坠,那么丑,他还留了那么多年——”


    江惊岁忍不住问:“那个吊坠,真的很丑吗?”


    “是的,很丑。”闻桐终于等到了个说实话的机会,“我就是不忍心打击你的积极性,所以一直强忍着没说。”


    “……”


    好了好了知道了,再说就不礼貌了。


    闻桐:“我看着你俩,我都着急,既然连祈不说,那你就主动点呗。”


    “怎么主动点?”


    “做点越界的事试试。”


    “啊?”江惊岁迟疑起来,“搞黄色,不太好吧?”


    “……”闻桐说,“谁让你上来就搞黄色啦,我是说试探试探,做点兄妹之间不能做的事。”


    江惊岁想了想,点头:“也行,不过我还有一个顾虑,如果试出来,他真把我当妹妹,那不是挺尴尬的?”


    “虽然我觉得你这就是在瞎担心,但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的把你当妹妹,你不是也知道答案了?”


    在别人的事上,闻桐总是格外清醒,“你就抓紧时间换人,不要在他身上再浪费时间了,天底下男人那么多,不行就赶紧换新的。”


    江惊岁:“啊。”


    果然还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闻桐在围观别人恋爱的时候终于不恋爱脑了。


    -


    逛完街,江惊岁和闻桐在小区门口分开。


    她一瘸一拐地下了小电驴,又一瘸一拐地进了小区,刚走到七号楼这边,远远地就看到连祈和一个女孩子在楼下。


    女孩子身边还站着个小孩。


    那小孩江惊岁认识,连祈的表弟航航。


    连祈单手插着兜,另只手里拿着手机,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


    女孩子眼巴巴地望着他,双手合十比了个“拜托”的手势,似乎是在求他什么事。


    余光瞥见一道渐行渐近的人影,连祈漫不经心地转过头来,表情明显顿了下,随即脸上的散漫神色收了起来,没再管眼前的一大一小,直接朝江惊岁走了过来,微微皱着眉问:“腿怎么了?”


    “那得感谢闻桐,我用三世福分修来的好朋友。”江惊岁在原地停住,借着他手臂的力气,虚虚地擡了下右腿。


    “她不是近视么?还不戴眼镜,骑车载我出门,然后我就成这样了。”


    连祈抓住她的胳膊,低头往她的腿上看:“摔到了?”


    “不是。”江惊岁伸手一指小区门口的车辆道闸杆,“碰那上面了。”


    说话间,女孩子领着航航也走了过来,好奇地看向江惊岁:“姐姐好。”


    江惊岁擡起头来,笑着回了句:“你好。”


    同时轻瞥了连祈一眼,眼神里有询问的意思。


    连祈说:“我表妹,蔺夏。”


    蔺夏想把弟弟放在这里,连祈不愿意,没什么表情地睨她一眼:“你放假了,我还得帮你看孩子?”


    “哥哥,你没谈恋爱,也不许别人谈恋爱吗?”蔺夏说,“我要去约会的。”


    连祈懒懒地擡了下眼皮:“跟纸片人约会?”


    “干嘛,你歧视纸片人啊?”


    “纸片人?”江惊岁没听明白这段云里雾里的对话。


    连祈难得耐心地解释一句:“她玩的一个什么游戏,说要去给纸片人过生日。”


    啊……


    江惊岁表示能理解,鲸游旗下也有开发的乙女手游,每次主角过生日都还是挺隆重的。


    连祈这个直男肯定不明白。


    “你帮我看一看他嘛。”蔺夏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求你了,哥哥。”


    “不看。”连祈说,“领走。”


    几番相求无果,蔺夏又赶时间,索性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弟弟往连祈怀里一塞,接着人就像只兔子似的跑没影了。


    连祈无语地低头看向怀里多出来的这个小麻烦。


    航航立刻乖巧地抱住他的脖颈:“哥哥,我很乖的。”


    连祈轻“啧”一声,正要把他放下来,航航扭头看了一眼江惊岁,主动从他怀里下来了,仰起小脸来跟连祈说:“哥哥,你别抱我了,你还是抱江姐姐吧,我觉得她更需要帮助。”


    江惊岁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


    其实还行,这点疼她还是能忍的,只要是没骨折,那就是问题不大。


    江惊岁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自己没事儿,连祈已经过来了,勾着她的胳膊往自己肩颈上一搭,轻轻松松地地弯腰将人抱了起来:“听到没,别辜负小朋友一番心意。”


    江惊岁又闭上了嘴巴。


    航航背着自己的小书包吭哧吭哧地走在前面,到六楼之后,航航帮忙去按房门密码:“姐姐,密码是多少?”


    “123123。”江惊岁说。


    连祈:“你这密码还没换?”


    这密码也太简单了,几乎是一猜就能猜得到,连祈跟她说过两次了,换个复杂点的密码,江惊岁总是当时答应着,等会儿就忘了。


    “一会儿我就换。”江惊岁终于把这事记在了心上。


    将人放到沙发上,连祈单膝屈起半蹲下来,伸手卷起江惊岁的裤脚,入眼就是一片青紫色。隐隐渗着细细的血丝。


    看起来触目惊心的模样。


    连祈的脸色不太好了,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刚才看她完全不当一回事儿的模样,还以为没什么大碍,就是磕碰了一下。


    没想到碰得这么严重。


    江惊岁也在低头往小腿上看,一边看一边说:“上次那瓶云南白药还没用完。”


    连祈:“不是过期了么。”


    “过期了也能用。”江惊岁还是那句话。


    这得过期大半年了,还没买新的啊?


    连祈进她书房里,找了医药箱出来,重新回到客厅的时候,看到江惊岁正试探着用手指往腿上按着。


    他走过去,将裤脚向上卷到膝盖:“不疼?”


    “还行。”


    属于一种能忍受的范围之类。


    也可能是疼麻木了,她拖着伤肢身残志坚地陪闻桐在家具城逛了半天,运动步数都直奔一万五了。


    一开始还疼,后来就没什么感觉了。


    药剂喷雾喷到伤处,皮肤上也只是一种凉凉的触感,并没有感觉到多刺激,连祈还提议要不要用纱布缠上一圈。


    江惊岁总觉得那样很像木乃伊,真心实意地谢绝了他的提议。


    晚上,闻桐打了电话过来,让江惊岁喊着连祈出门吃饭。


    连祈靠在门框上低头瞥向她的腿:“你腿都成这样了,还能出门?”


    不在家好好歇着,还乱跑。


    “能。”江惊岁眼睛眨都不眨地说,“闻桐说,晚上吃水煮鱼。”


    连祈:“……”


    这下听明白了。


    水煮鱼。


    江惊岁二十年都吃不腻的水煮鱼。


    航航还在他这里,两人带着航航一块出门吃了饭,回来的时候顺路将小朋友送回了家。


    闻桐和汪子肖跟了过来。


    说假期闲着也没事,这会儿时间又早,于是自发地过来连祈家,打算晚上一块看个电影。


    到小区门口,四个人分开行动,连祈和汪子肖去门口便利店里买零食,闻桐和江惊岁去对街买奶茶。


    奶茶店里生意忙,需要等一会儿,连祈和汪子肖买完东西,先回了家。


    上到六楼的时候,汪子肖神奇地发现,这层的感应灯居然修好了。


    他仰着头往上方看,忍不住感叹一句:“你终于换灯了啊。”


    从前年到今年,都不知道摔他多少次了。


    汪子肖清晰地记得,去年有次他来找连祈吃饭,晚上下楼的时候,因为楼道里太暗,他一脚踩空了楼梯,差点把他尾巴骨摔裂了。


    就这样,连祈都懒得去买灯泡。


    “不对啊。”汪子肖又发现了一丝违和感,“你怎么不换个亮点的灯泡?”


    一到五楼都是白炽灯,唯独六楼是黄色的暖光,光线异常柔和,因而显得有些昏暗。


    连祈低着头漫不经心地按密码:“江惊岁眼睛受过伤,白光会不舒服。”


    汪子肖:“……”


    得,算他多嘴。


    还以为他兄弟换上这个灯泡,是怕他再一脚踩空。


    原来他只是沾了江惊岁的光。


    进来客厅,汪子肖习惯性地往沙发上坐,结果刚坐下,连祈就把人薅了起来,丢到旁边的侧沙发上:“你一边坐去,江惊岁要坐这个。”


    “……”汪子肖憋着一口气,“我他妈——”


    有一句脏话他是真的很想讲。


    滴——


    门口传来开锁的动静。


    江惊岁提着果茶先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拎着炒酸奶的闻桐,客厅里的灯刚关上,连祈开了投影仪,幕布缓缓降了下来。


    汪子肖正在闷头翻影片。


    征询过其他人的意见之后,他选了个新上映的恐怖片。


    九点半,夜幕黑得深沉,客厅里的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的,外面的星光和路灯完全透不进来。


    恐怖片的气氛营造得十分到位。


    茶几上放着果盘,江惊岁伸手摸了个橘子,低头剥开,尝一口,是酸的。


    她转手递给了连祈,没再吃,抱着靠枕窝回沙发里。


    连祈看她一眼,吃掉手里酸的橘子,自己又去剥了一个,尝了一瓣,然后递给江惊岁:“这个甜。”


    见状,汪子肖扭头跟闻桐说:“我怎么感觉自己很像一只好好走在路边,突然被人踢了一脚的狗呢?”


    闻桐:“不瞒你说,我也有这种错觉。”


    闻桐跟汪子肖换了个位置,坐在侧沙发上伸手戳了下江惊岁,头斜过去跟她小声地咬起了耳朵:“同桌,你看我跟你示意一下普通朋友该是什么样的。”


    闻桐伸手摸了个橘子,三两下剥开,然后装模作样地咬了一口,皱起眉来:“哎呀,这个好酸,小王子这个给你了。”


    汪子肖没接,不太乐意地说:“放着吧,我也不爱吃酸的。”


    闻桐接着扭头看向江惊岁,疯狂以眼神示意道:看到没看到没,这才是朋友的样子!


    江惊岁眨了眨眼,慢吞吞地把手里的橘子吃掉了。


    一部影片两个多小时,看完得到半夜十二点钟。


    连祈向来作息标准,睡得很早,十点半就困得不行了,其他三人都是挺能熬夜的。


    连祈是真不明白,这全靠音效和演员的尖叫声来支撑的垃圾片子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擡手困倦地捏了捏鼻梁骨,微微偏头看向江惊岁。


    江惊岁的精神很好,手里捧着杯枸杞茶,一边看着电影,一边跟闻桐和汪子肖聊着天。


    看起来熬到两点应该不成问题。


    注意到旁侧投来的眸光,江惊岁转过头来,眼睛很亮:“你困啦?”


    连祈含糊地应了一声。


    十点半了,差不多也该到睡觉时间了。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那么能熬?


    “兄弟,你不行啊。”汪子肖的精神也很好,听到连祈这声含着困意的嗯,他神采奕奕地擡起头来,“这个点就困,你还算个年轻人吗?你看我,熬个通宵都没问题。”


    连祈都懒得搭理他。


    熬吧你就。


    看你头上那两根毛,迟早都要掉光。


    “我今天熬到两点,然后明天五点半起床。”汪子肖说。


    闻桐:“你起那么早干嘛?”


    “晨跑锻炼啊。”汪子肖拍了拍并不强壮的胸膛,“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只有坚持锻炼,才能拥有一具强壮的身体。”


    连祈轻嗤他一声,冷静地说了个大实话出来:“你要是熬到半夜两点钟,第二天再晨跑锻炼,那你就不是拥有一具强壮的身体了,你会拥有一具强壮的尸体。”


    “……”汪子肖翻了个大白眼,没好气地指着他说,“你闭嘴,老是打击我的积极性。”


    又看了一会儿电影,连祈实在困得不行了,感觉自己再看下去,就得坐这里睡着了,他起身打算去洗把脸清醒一下。


    家里两个洗手间,主卧一个,外面靠厨房的位置也有一个。


    连祈进了主卧。


    江惊岁朝卧室的方向瞅了一眼,放下手里端着的养生茶,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卧室里没开灯,只洗手间里开着一盏暖光灯。


    房门也没关,昏暗的光线从门口影影绰绰地透出来。


    江惊岁存了要吓一吓连祈的心思,放轻脚步靠着墙过去,伸出手摸到外墙上的开头,动作很轻地把灯给关掉了。


    “啪”地一声轻响,房间里骤然陷入黑暗之中。


    卧室的窗帘没关,隐约的月光透过玻璃倾洒进来,视野里模模糊糊的。


    江惊岁微微屏住呼吸,意想中的惊慌情景没有出现,她在门口靠着墙等了一会儿,洗手间里依旧是毫无动静。


    江惊岁:?


    怎么回事,都没点反应的啊?


    江惊岁有点疑惑,微微歪过头去看,但里面太黑了,什么都看不到。


    她试着往里面走了两步,正要开口叫人,黑暗中突然伸出来一只手,冷不丁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江惊岁一个激灵,心率直接飙到一百八,无声地在心里惊叫起来:啊啊啊啊啊!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脊背绷得很紧,像一张拉开弦的长弓,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这一瞬间,她突然想起了刚才电影里女主横尸洗手间的场景。


    头顶传来扑哧一声轻笑,随即一道懒洋洋的声音落了下来:“江惊岁,胆子这么小,还敢学别人吓人啊?”


    “……”


    熟悉的声音。


    熟悉的语调。


    江惊岁险些跳出来的心脏终于又回落下去,她缓缓舒了一口气,有些惊魂未定地转过头来。


    连祈有点好笑地低着头看她。


    即便看不清江惊岁的表情,也能从她紧绷的肩膀上察觉出她此刻的心情。


    连祈顺手揉一把她脑袋,收了点玩笑的心思:“真吓到了?”


    他擡手开了灯。


    洗手间里重新亮了起来。


    低头对上一双还微带茫然的眼睛,骤然亮起的光线让江惊岁有点不适应,虽然灯光已经开到了最暗的一档,她还是用手背挡了挡眼睛。


    适应了一会儿才放下手来。


    “没有。”江惊岁严肃地说。


    “嗯?”连祈没听明白,微微垂眸靠近,“没有什么?”


    “没有被吓到。”江惊岁坚决地重复一遍。


    瞧着她一脸肃然的表情,连祈舔了舔唇,低笑一声:“行,没被吓到。”


    他很配合地没有拆穿她。


    开灯之后,江惊岁也没出去,就靠在门框上看连祈洗脸,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说着话。


    连祈单手撑着洗手台,拧开水龙头,掌心接着凉水朝脸上扑了一把:“你不是想去水族馆,明天去?”


    “明天?”江惊岁想了想,说,“明天不行,明天我有事,你们这次放了几天假?”


    “五天。”


    水哗啦啦地流着,连祈微微弓着身,一只手撑在洗手台上,脊背起伏出一道非常明显的线条,颈间的吊坠随着他弯腰的动作,从上衣领口滑了出来。


    他穿的是一件短袖,露出一截冷白清瘦的手臂,手腕上一块黑色的表,微微压着突起的腕骨。


    “这么长时间呢,改天再去吧。”江惊岁看着他说,“明天我表妹的小孩,要办满月宴,我得过去。”


    洗完脸,连祈关了水龙头,回头看她一眼:“表妹?”


    他只知道江惊岁有一个表弟,还真没听她提过自己表妹。


    “是我舅舅家的妹妹。”江惊岁解释一句,“好像是比我小两岁吧,前段时间刚生了小孩。”


    “比你小两岁,那才二十二吧,这么早就结婚了?”


    “不读书的话,结婚就早,我记得她应该是去年结的婚。”江惊岁和这个表妹不太亲近,她去许芸那里比较多,很少去她舅舅那里。


    连祈对别人的事并不感兴趣,只是顺着江惊岁的话往下接了两句,很快有将话题转到她身上:“明天要出门,你今天还睡这么晚?”


    “我又不是起不来。”说这话的时候,江惊岁歪着头看他。


    他洗完脸也没拿毛巾擦,脸上的水珠就顺着下颌线一点点地往下滑,很快擦着锁骨没入衣服领口里。


    额前的头发也湿了,他也没管,凌乱又随意的样子。


    江惊岁舔了舔唇,感觉心脏忽地不合时宜地跳空一拍,连刚才连祈说什么都没听清,她无意识地摸了摸耳骨,忽然拽下来旁边浴巾架上的毛巾,伸手丢到他头上:“擦一下。”


    连祈骤然被毛巾砸了个正着,眼前一黑,愣了两秒才擡手扯下来蒙着头的围巾,半是疑惑半是懵地看过来。


    江惊岁人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