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背影孤高而霸道，仿佛天地都只是他脚下的尘埃。


    洛冰璃看着他，那双冰封了万古的眼眸中，第一次没有了剑。


    她没有跟上。


    她只是静立在虚空，素手轻轻一抬。


    轰隆！


    脚下万载不化的玄冰大地，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道巨大的裂缝，从冰宫门前一直蔓延到天际线的尽头。


    紧接着，一朵无法用言语形容其瑰丽的巨大莲台，从裂缝深处缓缓升起。


    莲台通体由最纯粹的冰晶构成，每一片莲瓣都仿佛是一方小世界，内部有无数玄奥的道则符文在流转、生灭。


    这朵冰莲，是她的道，是她的座驾，更是一件威能无匹的准仙器。


    莲台悬停在她脚下，无尽的寒气向外扩散，让周围本已凝固的空间，变得更加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成亿万片冰尘。


    叶玄停下脚步，转过身。


    他看着那朵巨大的冰莲，以及莲台之上，那道白衣胜雪的绝代身影。


    洛冰璃的目光穿透虚空，落在他身上。


    “上来说话。”


    她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像是两块万年玄冰在碰撞，清脆，却也割裂神魂。


    这不是邀请，是命令。


    叶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他一步踏出，身影便出现在了巨大的冰莲之上。


    就在他双脚落地的瞬间。


    嗡——！


    整座冰莲发出一声剧烈的嗡鸣，仿佛一头被触怒的远古凶兽，发出了不甘的咆哮。


    一股足以将仙王连同神魂一起冻成齑粉的极寒之气，从莲台的每一个角落疯狂涌出，化作无数肉眼看不见的冰针，朝着叶玄的体内钻去。


    这朵冰莲有灵，它在抗拒，在试图抹杀这个胆敢踏足的“异物”。


    然而，这些寒气在触碰到叶玄皮肤的刹那，便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叶玄体内的鸿蒙造化不灭体甚至无需主动运转，那股源自混沌的生机与霸道，便轻易将这股寒意同化、消解。


    冰莲的嗡鸣声，从愤怒转为了一丝委屈的颤抖。


    叶玄没有理会脚下莲台的小动作。


    他没有选择站在洛冰璃的对面，而是身形一晃，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一个极近的位置。


    近到洛冰璃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气流，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拂过自己的后颈。


    她周身那片由剑意和冰雪法则构筑的、万法不侵的绝对零度领域，第一次被外物轻易地撕开了一道口子。


    那不是火焰的灼热，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蛮横的温热。


    它像滴入清水中的墨，固执而强势地开始侵染她早已习惯的冰冷。


    一股淡淡的、仿佛初生草木般的清香，钻入她的鼻尖。


    这是世界树的气息。


    是生命的气息。


    与她身上那股万古死寂的冰寒，形成了最尖锐的对立。


    洛冰璃的身躯，在那一瞬间变得无比僵硬。


    她能感觉到，自己如瀑的青丝末梢，被那股气息扰动，有几根甚至不受控制地，轻轻触碰到了他胸前的衣角。


    一种陌生的、酥麻的、仿佛电流划过的触感，从发梢传来。


    这个感觉，让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在她还不是剑神，还只是一个会哭会笑的少女时，被那个人从身后拥抱的记忆。


    但眼前的感觉，截然不同。


    没有丝毫温情。


    只有一种被最顶级的掠食者从背后锁定，连脊椎骨都在发出战栗警告的极致危险。


    覆盖在她身上的冰晶铠甲，光芒黯淡了一瞬。


    她垂在身侧的玉手，不自觉地握紧。


    丹塔。


    顶层观星台上，魏长风正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身前一面巨大的古朴宝镜。


    镜面之上，一片模糊的雪白。


    “奇怪，极北之地的法则波动，怎么会如此紊乱？”


    他口中念念有词，双手飞快地掐动法诀，一道道灵光打入宝镜之中。


    镜面上的景象，逐渐清晰。


    他看到了一片不再飘雪的天空。


    接着，一朵巨大到遮蔽天日的冰晶莲台，占据了整个镜面。


    “是洛宫主的‘九玄冰莲台’！她出关了？”


    魏长风心神一震，连忙催动全力，试图看得更清楚一些。


    当他将画面拉近，看清莲台上的景象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莲台上，有两道身影。


    一道是洛冰璃，另一道……是一个男人的背影！


    那个男人，就站在洛冰璃的身后，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让他头皮发麻！


    咔嚓！


    魏长风因为心神剧震，失手捏碎了手中一枚辅助观测的极品灵石。


    “怎么可能！”


    他失声惊呼，眼中写满了惊骇。


    “那个男人是谁！他怎么敢……洛宫主竟然没有一剑杀了他！”


    ……


    九玄冰莲台之上。


    洛冰璃没有动，也没有回头。


    她竭力压下心中那份陌生的悸动，让自己的声音重新恢复冰封的状态。


    叶玄却没有给她调整的时间。


    一个轻飘飘的，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在她耳后响起。


    “身为仙帝，却被困在这方小世界，日日与冰雪为伴。”


    他顿了顿，仿佛在欣赏她那瞬间绷紧的背影。


    “一定很寂寞吧？”


    一句话，如同一柄烧红的利刃，精准地刺入了她冰封万古的心脏。


    寂寞？


    这个词，她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听到过了。


    重生以来，她斩断了七情六欲，心中只剩下对归墟的执念和仇恨。


    她以为自己早已不是“人”，而是“剑”。


    剑，又怎么会感到寂寞？


    可这个男人，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撕开了她所有的伪装。


    洛冰璃没有回答。


    她只是冷冷地催动冰莲，朝着归墟的方向疾驰而去。


    莲台划破长空，速度快到连空间都发出了扭曲的悲鸣。


    她想用这种速度，来摆脱身后那如影随形的气息，来掩盖自己内心的波澜。


    叶玄却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


    他随手一翻，一枚最普通的玉简出现在手中。


    他没有设置任何禁制，就像扔一块石头一样，随意地向前抛去。


    玉简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在了洛冰冰身前。


    “这里面，是我对归墟外围的一些猜测，你可以先看看。”


    洛冰璃看着悬浮在眼前的玉简，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她的理智在告诉她，不要去看，不要被这个男人牵着鼻子走。


    但她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执念，却在疯狂地呐喊，让她拿起它。


    最终，执念战胜了理智。


    她伸出晶莹如玉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枚玉简。


    神识一扫而入。


    轰！


    玉简中的内容，如同一道道混沌神雷，在她的意识之海中猛然炸开。


    里面记录的东西并不多。


    但每一条，都颠覆了她固有的认知。


    “归墟并非终点，而是起点？”


    “时空乱流背后，存在着更高维度的‘观察者’？”


    “大千玄界的每一次覆灭与重生，都只是为了‘筛选’某种资格？”


    这些猜测，有些印证了她重生以来，通过无数次推演得到的模糊结论。


    而更多的，是她从未想象过的、更加黑暗和绝望的方向。


    这个男人，他所站的高度，远超自己的想象！


    许久。


    洛冰璃缓缓收回神识。


    她收起了那枚玉简，动作郑重，仿佛那不是一枚普通的玉简，而是承载着整个世界真相的圣物。


    她第一次，缓缓地转过身，正视着身后的男人。


    “你……究竟是谁？”


    她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剑意，多了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和探究。


    从无视，到正视。


    从无名，到询问。


    这本身，就是一种认可。


    叶玄看着她那双终于有了波动的冰蓝眼眸，笑了。


    他没有直接回答。


    他变戏法似的，凭空取出了一整套紫砂茶具。


    他屈指一弹，一簇金色的火焰凭空燃起，开始烧灼茶壶。


    在这片连风都被冻结的极寒之地，他竟然悠哉地煮起了茶。


    很快，壶中的水开始沸腾。


    “咕嘟……咕嘟……”


    氤氲的水汽升腾而起，模糊了叶玄的轮廓，却让他的眼神显得更加深邃莫测。


    一股清冽的茶香，霸道地冲散了周围的寒气，顽固地在这片冰冷的莲台上，占据了一席之地。


    他熟练地洗茶、冲泡。


    然后，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递到了洛冰璃的面前。


    那温暖的茶香，混杂着他身上那股霸道的生命气息，形成了一种奇异的诱惑。


    “我叫叶玄，玄天宫宫主。”


    他的声音穿透水汽，清晰地传入洛冰璃的耳中。


    “比起我是谁，不如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