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声音。


    那是一种比声音更本源，比寂静更彻底的“无”。


    天道磨盘的转动，无声无息，却让整个东玄域所有生灵的神魂，都听到了自己被碾碎、被抹除的预兆。


    中州皇城，牙牙学语的婴孩停止了啼哭，眼中满是纯粹的恐惧。田埂之上，耕作的老农僵在原地，脸上的皱纹似乎都在这一刻被抚平，即将归于虚无。


    无数修士道心狂震，无论修为高低，都感到自己的存在正在变得“稀薄”，仿佛一张画卷，正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缓缓擦去。


    “不！”


    有大能修士发出不甘的咆哮，祭出本命法宝，试图抵御这股来自天地根源的抹杀意志。


    然而，法宝的光华在接触到那无形压力的瞬间，便如冰雪遇阳，悄然消融。


    那不是力量层面的对抗，而是“存在”与“非存在”的博弈，而天道，显然是后者。


    绝望，如同瘟疫，在整个东玄域蔓延。


    ……


    归墟，风暴的中心。


    叶玄仰头，凝视着那缓缓压下的巨大阴影。


    那磨盘之上，没有符文，没有道韵，只有最纯粹的“终结”法则。它转动一分，归墟的空间便湮灭一寸，连混沌气流都无法再生，只余下绝对的“空”。


    他脸上的凝重，在那股足以碾碎真仙的威压下，竟一点点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近乎癫狂的笑意。


    “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在死寂的归墟中回荡，显得无比突兀，无比刺耳。


    “以毁灭终结万物，是为天道。”


    “那我便以这终结为食，以这毁灭为柴，铸我不灭之体，创我鸿蒙之道！”


    “这天道杀招，来得好！来得妙！”


    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这一步，仿佛踩在了所有窥探此地的老怪物的心脏上！


    “疯子！”


    赤地老魔的血海剧烈翻腾，神念中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惊骇。


    “他要做什么？他难道想……吃了它？”


    “不可能！那是天道意志的具现，是法则的终极体现！触之即死，碰之即亡！”枯荣天君的声音都在颤抖。


    他们的道，在天道磨盘面前，连蝼蚁都算不上。


    而眼前这个年轻人，却要以蝼蚁之躯，行吞天之举！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叶玄会祭出什么惊天动地的防御至宝时，他却做出了一个让万古时空都为之失色的动作。


    “起！”


    他一声长啸。


    嗡——！


    一座三十三层的玲珑宝塔，自他头顶冲天而起！


    宝塔通体玄黄，古朴无华，却在出现的瞬间，散发出镇压三千世界，庇护诸天生灵的无上功德之气！


    “那是……玄黄宝塔！”


    太一圣地的活化石失声惊呼，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贪婪与嫉妒。


    然而，叶玄并非用它来硬抗磨盘。


    宝塔迎风暴涨，瞬间化作一尊撑天拄地的金色巨塔，三十三层塔身齐齐震动，亿万缕厚重如大地的玄黄之气垂落而下！


    这些玄黄之气没有去抵挡磨盘，反而在归墟之中，构建出一个巨大无比的，金色的“囚笼”！


    它将缓缓压下的天道磨盘，连同下方的叶玄，一同笼罩在内！


    他，竟是将自己和这必杀之劫，关在了一起！


    “他……他隔绝了天劫与东玄域的联系！”


    “他是为了保护这一界？不！不对！他是要创造一个绝对封闭的战场，一个……只属于他和天劫的斗兽场！”


    老怪物们终于明白了叶玄的意图，而这个意图，比他们想象的更加疯狂！


    ……


    未知星域，神殿之内。


    瑶光圣主手中的星灯剧烈摇曳，灯火的倒影中，清晰地映出了那座撑天拄地的玄黄宝塔。


    咔。


    她擦拭星灯的玉指，第一次失去了控制，在灯身上留下了一道微不可见的划痕。


    她万古冰封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震惊之外的情绪。


    那是……贪婪！是炽热到足以融化星辰的占有欲！


    “后天功德至宝，三十三重天玄黄宝塔……”


    她的声音不再冰冷，反而带着一丝灼热的颤音。


    “此等只存在于开天传说中的至宝，居然真的存在，而且……在这样一个残破世界的蝼蚁手中。”


    她缓缓站起身，宫装无风自动，整个神殿都在她的意志下轻轻嗡鸣。


    “天诛……”


    她望向东玄域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或许，可以换一个目标了。”


    ……


    合欢圣地。


    柳如烟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娇躯软倒在地。


    就在刚刚，透过那丝本源联系，她几乎感同身受地体验到了天道磨盘碾压而下的恐怖。


    那是灵魂被一寸寸磨成粉末，存在被一点点从根源抹去的极致痛苦！


    然而，就在她即将昏厥的瞬间，一股更加霸道，更加狂傲的意志，从联系的另一头，轰然传来！


    那不是畏惧，不是对抗。


    是兴奋！是渴望！是要将这死亡彻底吞噬的无上野心！


    “夫君……”


    柳如烟擦去嘴角的血迹，颤抖着盘膝坐下。


    那股极致的痛苦与极致的狂傲交织在一起，像是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了她的道心之上。


    破碎，然后重组！


    她的瓶颈，在这股前所未有的刺激下，竟开始疯狂松动！


    与此同时，苏琉璃，秦梦璃，洛冰璇，她们都感受到了那股隔绝天地的玄黄之气，心中那块悬着的巨石，落下了一半。


    她们知道，叶玄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整个东玄域。


    另一半，则是更深的担忧与决然。


    他将自己逼上了绝路！


    不成功，便成仁！


    这股决绝的意志，也点燃了她们的道心，三人不约而同地闭上双目，开始疯狂冲击自己的境界！


    ……


    玄黄囚笼之内。


    叶玄立于磨盘正下方，长发狂舞。


    他体内的九转金丹，那磅礴到足以撑爆圣人的药力，在这一刻被他彻底点燃！


    轰！


    一方小世界在丹田内生灭的伟力，化作最精纯的燃料，疯狂涌入他的四肢百骸！


    “鸿蒙为炉！”


    他张开双臂，周身一个个紫金色的鸿蒙字符亮起，将他的肉身化作了一尊吞吐混沌的光之熔炉！


    “万道为薪！”


    他体内那刚刚诞生的【鸿蒙渡厄神雷】奔腾咆哮，创生与毁灭的气息交织，化作淬炼万物的道火！


    “天道为食！”


    叶玄仰天长啸，主动迎向了那缓缓压下的天道磨盘！


    “炼！”


    “嘎……吱……”


    那碾碎万古的磨盘，终于接触到了叶玄的身体。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叶玄的血肉，在那灰色的寂灭法则下，无声无息地开始“消失”。


    从皮肤，到血肉，到骨骼……


    他的身体，正在被从概念上抹去！


    然而，就在血肉消失的瞬间，鸿蒙熔炉中爆发出更加霸道的紫金神华！


    创生的力量，以被抹去的部分为根基，强行重塑！


    一破，一立！


    一死，一生！


    这已经不是修炼，而是一场法则层面的战争！


    以叶玄的身体为战场，代表“终结”的天道寂灭法则，与代表“开创”的鸿蒙创生法则，展开了最原始，最野蛮的吞噬与转化！


    灰色的寂灭之力被强行碾碎，剥离其“抹杀”的属性。


    而后被鸿蒙道火包裹，炼化。


    最终……化作了一缕最纯粹的，带着“终末”与“开端”两种矛盾属性的紫金色神曦，融入了叶玄新生的血肉之中！


    他的【纯阳不灭圣体】与【造化神体】，在这场疯狂的炼化中，被彻底打碎了壁垒。


    至阳的金光与混沌的青气，在紫金色神曦的调和下，开始了完美的交融。


    一种更加本源，更加强大，凌驾于两种圣体之上的无上体质，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孕育着！


    【鸿蒙造化不灭体】！


    “啊——！”


    叶玄发出了非人的嘶吼。


    那不是痛苦，而是肉身与神魂在极限破立之间，所带来的极致蜕变的快感！


    他的超脱灵根，在丹田深处发出了极度渴望的嗡鸣，像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疯狂吞噬着被鸿蒙熔炉“消化”过的寂灭本源！


    这天道磨盘，对别人是必死之劫，对他而言，竟是前所未有的大补之物！


    这场疯狂的炼化，对这方残破的世界而言，亦是巨大的负荷。


    东玄域与某个未知上层世界之间的世界壁垒，本就布满裂痕。


    此刻，在天道磨盘的威压与鸿蒙法则的对冲下，一道微不可见的细小裂痕，悄然扩大了一丝。


    一缕比东玄域灵气精纯万倍，带着高位阶法则气息的仙灵之气。


    如同一条灵蛇，悄无声息地泄露了进来，而后瞬间消失在无尽虚空之中。


    某个沉睡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古老禁区深处，一双浑浊的眼睛，似乎动了一下。


    ……


    “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在吞噬法则！他在炼化天道！”


    外界的老怪物们彻底疯了。


    在他们的神念感知中，那片被玄黄之气笼罩的金色囚笼，已经变成了一片混沌。


    灰色的寂灭与紫金色的创生疯狂交织，那个人影在其中时而被磨成飞灰。


    时而又重塑金身，每一次重塑，他身上的气息就强大一分，那股新生的法则气息，就霸道一分！


    他们看不懂，但他们大受震撼！


    他们修了一辈子道，自诩顺天而行，窃取天机。


    而今天，他们亲眼见证了一个逆天而行，要将天道都化为自身资粮的疯魔！


    这一刻，他们心中那坚若磐石的道，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原来，道，还可以这么修？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


    那响彻在所有生灵灵魂深处的“嘎吱”声，开始变得断断续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