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目光，穿透了九天雷狱残存的混沌气流，精准地钉在了叶玄身上。


    冰冷，探究，震撼。


    以及一丝，连洛冰璃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


    这是她两世为人，第一次用这种眼神去看一个男人。


    前世，她是高高在上的天霜仙帝，众生在她眼中，皆为需要守护的子民，无分男女。


    今生，她带着血海深仇归来，所有人都只是她复仇之路上的棋子或尘埃。


    可眼前这个男人，一次又一次地，打破了她的认知。


    他像一个永远笼罩在迷雾中的深渊，你以为看到了底，探手下去，却发现那只是另一层更深的迷雾。


    他究竟是谁？


    他如何能看穿自己的仙帝心魔？


    他又怎会有那等直指大道本源，斩断万古执念的通天手段？


    那几句“太上忘情”的道解，此刻依旧在她的仙魂中回响，每一个字都蕴含着她从未触及过的至高妙理。


    这份因果，太大了。


    大到让她这位曾经的仙帝，都感到了一丝沉重。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刚刚开始恢复清朗的天穹，毫无征兆地，再一次暗了下来。


    不是雷云汇聚的黑暗。


    而是一种……“颜色”被抽离的苍白。


    整个世界仿佛变成了一张被墨水浸染的宣纸，所有的色彩都在迅速褪去，只剩下诡异的黑与白。


    风停了。


    云滞了。


    时间和空间，在这一刻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一股无法形容的、超越了所有已知力量的恐怖威压，自九天之上，缓缓降临。


    那是一种绝对的“抹除”意志。


    它不针对肉身，不针对神魂，它针对的是“存在”本身。


    仿佛在它的意志下，万事万物，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东玄域，无数个隐秘的角落，一双双闭合了千百年的眼睛，猛然睁开！


    “这是……什么？”


    “天道……发怒了？”


    “不！这不是天道之怒，这是……天道之‘厌’！它在排斥，在抹杀！”


    无数活化石级别的老怪物，在这一刻，神魂都在颤栗，发自内心地生出一种“我不该存在”的荒谬念头，道心瞬间失守，口喷鲜血。


    仅仅是威压的余波，便已如此恐怖！


    九天雷狱的中心，洛冰璃首当其冲。


    她刚刚稳固的境界，在这股抹除意志下，竟又开始剧烈波动。


    她抬起头，那双清冷的冰眸，第一次被彻骨的寒意所笼罩。


    只见九天之巅，那片苍白的天幕正中，一道巨大的裂痕，无声无息地张开。


    裂痕之中，没有光，没有暗，只有一片纯粹的、令人神魂枯寂的“无”。


    一只眼睛。


    一只巨大到无法想象的眼睛，从那片“无”中，缓缓睁开。


    那只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


    没有愤怒，没有威严，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


    它就像一个画师，冷漠地注视着自己画卷上一个不该出现的污点，准备伸出手指，将其彻底抹去。


    天道之眼！


    是这方残缺世界的天道本源，在规则之内的天劫无法抹杀洛冰璃这个“异数”之后，它不惜耗费本源，亲自下场了！


    “糟了！”


    洛冰璃心中警铃大作。


    她刚刚斩断执念，破而后立，正是仙元与神魂最需要稳固的时刻。


    面对这种来自世界本源的直接抹杀，她没有半分把握！


    “斩！”


    没有丝毫犹豫，洛冰璃手中冰晶仙剑光华暴涨，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纯粹、更加凝聚的剑光，逆天而上，直刺那只漠然的巨眼！


    这一剑，是她放下执念后，斩出的至强一剑！


    剑光所过之处，空间层层断裂，万法寂灭。


    然而，那剑光在靠近天道之眼万丈范围时，就像是阳光下的冰雪，开始迅速消融。


    剑光中蕴含的无上剑意与法则，被那只眼睛散发出的“抹除”之力，从概念层面直接瓦解，归于虚无。


    噗！


    洛冰璃身躯剧震，一口殷红的仙血喷出，脸色瞬间变得和天空一样苍白。


    她的道，她的法，在这个世界的天道意志面前，被绝对地压制了！


    天道之眼，缓缓眨动了一下。


    一股更加恐怖的抹除之力，如同一道无形的死亡光束，锁定了洛冰璃，就要将她从这个世界彻底“擦除”！


    洛冰璃握紧了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宁可自爆仙魂，也绝不受此屈辱！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哪怕拼着神魂再次受创，也要强行动用那一丝不属于此界仙帝本源。


    然而，就在她准备开口，向那个神秘的男人发出有生以来第一次求助之时。


    一个平淡的声音，却先一步在她身旁响起。


    “区区一方残破世界的天道意志，也敢放肆？”


    叶玄不知何时，已经踏入了九天雷狱的中心，与她并肩而立。


    他抬头，平静地注视着那只足以让仙人胆寒的天道之眼，眼神里没有敬畏，没有凝重，只有一丝淡淡的……不屑。


    仿佛在看一只比较大的虫子。


    洛冰璃瞳孔猛地一缩。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叶玄话中的狂妄。


    便看到叶玄缓缓抬起了右手。


    他的掌心之中，一抹玄黄色的微光，悄然绽放。


    那光芒，初始只有米粒大小，却厚重得仿佛承载了亿万世界的重量。


    “嗡——！”


    一声仿佛来自开天辟地之初的古老钟鸣，响彻云霄！


    那抹玄黄微光，迎风暴涨！


    一座古朴、厚重，通体由玄黄之气凝聚而成的宝塔，横空出世！


    宝塔共三十三层，每一层都仿佛一个真实的大千世界在其中沉浮生灭，亿万星辰环绕，大道符文流转。


    塔身之上，垂落下一道道如天河倒挂般的玄黄之气。


    【三十三重天玄黄宝塔（仿品）】！


    “镇！”


    叶玄口中，轻轻吐出一个字。


    轰隆！


    玄黄宝塔冲天而起，瞬间放大到遮天蔽日，塔底朝下，对着那只天道之眼，狠狠地镇压了下去！


    那足以抹除万物的寂灭威压，在接触到玄黄之气的瞬间，如同遇到了天生的克星！


    玄黄之气，天地之母气，万物之源，拥有镇压鸿蒙，守护万灵的无上伟力！


    任你寂灭之力如何霸道，如何能抹除概念。


    我自以玄黄镇之！


    那让整个东玄域生灵匍匐的恐怖压力，在玄黄宝塔出现的刹那，荡然无存！


    所有修士都感到身上一轻，一种被温暖厚重的大地母亲拥抱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天道之眼那漠然的瞳孔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动。


    是惊惧！


    它感受到了来自更高生命层次，更高位格的绝对压制！


    它疯狂地催动本源，那片“无”的裂痕中，涌出更加磅礴的寂灭之力，化作一道漆黑的毁灭光柱，轰向玄黄宝塔。


    然而，宝塔垂落的玄黄之气，如亿万山岳，坚不可摧。


    毁灭光柱轰在上面，仅仅是让那玄黄色的气幕，泛起了一丝涟漪，便被彻底磨灭、同化。


    “破！”


    叶玄再次开口。


    玄黄宝塔猛然一震，三十三层世界齐齐放光，一股镇压万古诸天的恐怖力量，轰然爆发！


    咔嚓！


    一声清脆的，仿佛琉璃碎裂的声音，响彻在所有生灵的心头。


    九天之上，那只漠然的天道之眼，竟从中间开始，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随后，裂痕如同蛛网般，瞬间遍布整个眼球！


    轰！


    天道之眼，轰然破碎！


    化作最精纯的世界本源之力，消散在天地之间。


    九天之上，那道巨大的空间裂痕，也带着不甘与恐惧，迅速闭合。


    苍白的天空，重新恢复了色彩。


    阳光洒落，温暖如初。


    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洛冰璃呆呆地站在原地，仰头看着那座依旧悬浮在天穹之上。


    散发着无尽威严的玄黄宝塔，她那颗刚刚斩断万古执念，以为再也不会有任何事物能动摇的道心，再一次，掀起了滔天巨浪。


    道仙器！


    而且是传说中，以防御和镇压著称的功德至宝类型！


    这种东西，别说是在这方残破世界，就算是在上古仙界，那也是凤毛麟角，足以引得仙帝大打出手的无上瑰宝！


    他……他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下界修士，不仅拥有能干涉仙帝道心的秘法，还随手就能拿出一件道仙器？


    这已经不是用“气运之子”可以解释的了。


    这简直就是大道之子！


    就在她心神激荡之际，那座遮天蔽日的玄黄宝塔，迅速缩小，化作一道流光，飞了下来。


    但它飞向的目标，不是叶玄。


    而是她。


    洛冰璃下意识地伸出手。


    那座精致小巧，却重若亿万星辰的宝塔，安静地落在了她的掌心。


    一股血脉相连的掌控感，瞬间涌入她的心神。


    她愣住了。


    他……把这件道仙器的控制权，交给了自己？


    她猛然抬头，看向叶玄，那双冰眸中，写满了无法理解的困惑。


    叶玄负手而立，神情淡然，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迎着洛冰璃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淡淡开口。


    “此物于你有用，能助你稳固道基，抵御宵小。”


    “先放你这，待我需要时，自会取回。”


    他的声音不大，语气也很平静。


    但话语中的内容，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霸道。


    这不是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