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步踏出的瞬间。


    一股足以冻结神魂的阴寒。


    便穿透了所有护体灵光，直刺骨髓。


    姜熙悦的瑶池仙光都为之黯淡，娇躯不受控制地轻颤。


    柳如烟下意识地向叶玄靠得更近，才感觉那股阴寒稍稍退去。


    眼前的世界，没有声音，没有色彩，只有黑与白。


    黑色的玄冰，覆盖了目之所及的一切。


    白色的霜雪，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尘埃。


    曾经巍峨的城阙，此刻是沉默的冰雕。


    曾经繁华的街巷，如今是死寂的冰谷。


    无数栩栩如生的人形冰雕，保持着生前最后一刻的姿态。


    逃跑的，呼救的，拥抱的……


    所有的惊恐与绝望，都被永恒地定格在这座巨大的坟墓里。


    这已经不是灾难。


    这是天地的葬礼。


    “国都……”


    冰霜华的声音艰涩无比，凤眸中是化不开的哀恸。


    她身为女帝。


    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子民，自己的江山，被这无尽的寒冰所吞噬。


    在这片死寂的冰封世界中。


    唯有远方那片连绵的宫殿群。


    还笼罩在一层微弱的金色光罩下，散发着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那里，是天风王朝最后的孤岛。


    叶玄四人的降临，如同一滴水落入死海，瞬间打破了皇城的平静。


    咻咻咻！


    数十道流光从宫殿群中冲天而起，带着警惕与决然，将四人团团围住。


    为首的是几位身穿甲胄，气息已至返虚境的老将。


    当他们看清冰霜华的面容时，脸上瞬间涌上狂喜。


    “陛下！您回来了！”


    “太好了！陛下您平安无事！”


    可当他们的目光落在冰霜华身后的叶玄三人身上时。


    那份喜悦迅速冷却，化作了浓浓的警惕与敌意。


    “陛下，这三位是？”


    一位独臂老将上前一步，目光如刀，死死锁定叶玄。


    他能感觉到这个看似平凡的青年。


    给他带来的压力，比面对一头太古凶兽还要恐怖。


    冰霜华深吸一口气。


    压下心中的悲痛，恢复了女帝的威仪。


    “这位是叶先生，是朕请来解决永夜寒灾的贵客。”


    “众将士听令，开启宫门，随朕入殿。”


    她的话语不容置疑。


    但老将们脸上的警惕并未消散，只是碍于君臣之礼，躬身应是。


    “是！”


    金銮殿内。


    气氛压抑得仿佛要凝固。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每一个人的脸上。


    都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


    显然在这寒灾之下，他们的消耗也极为巨大。


    冰霜华高坐于龙椅之上，凤眸扫过下方。


    “朕不在的这段时日，辛苦诸位爱卿了。”


    “陛下言重，为王朝分忧，乃臣等本分。”


    一位须发皆白身穿紫色官袍的老者出列。


    他手持玉笏，正是天风王朝的丞相，百官之首，赵无极。


    他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


    随即话锋一转，目光直视冰霜华。


    “只是，老臣有一事不明。”


    “丞相请讲。”


    赵无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质问的意味。


    “陛下，国难当头，您孤身外出，已是冒险之举。如今归来，却带来三位来历不明的外人，是何用意？”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


    落在叶玄身上。


    “永夜寒灾，乃天降之罚，亦是我天风王朝的劫数。“


    ”我等应倾尽举国之力，上告神明，下安黎民，岂能将王朝的命运，寄托在一个外人身上！”


    此言一出，立刻引来大半朝臣的附和。


    “丞相大人所言极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我天风王朝有护国神兽庇佑，更有历代先祖留下的秘法，何须外人插手！”


    “请陛下降旨，立刻驱逐此人！”


    一声声激昂的进言，如同浪潮，拍打着冰霜华的帝王威严。


    冰霜华的脸色冷了下来。


    “放肆！叶先生乃是朕的救命恩人，更是唯一能解此灾厄之人！你们就是如此对待王朝的恩人？”


    赵无极毫不退让，反而踏前一步，声色俱厉。


    “陛下！老臣知您救国心切，但切不可病急乱投医，引狼入室！”


    他痛心疾首地捶着胸口。


    “此人年纪轻轻，能有何通天手段？怕不是什么江湖骗子，看我王朝遭难，想趁机谋取好处！”


    “甚至……”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却让整个大殿都听得清清楚楚。


    “甚至是为了陛下的……九霄凤灵神体而来！”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殿中炸响。


    所有大臣的脸色都变了。


    冰霜华更是凤目含煞，一股恐怖的帝威轰然爆发。


    “赵无忌！你敢揣测君心！”


    赵无极在那股威压下，衣袍猎猎作响，脸色涨红，却依旧挺直了脊梁。


    “老臣不敢！老臣所言，句句为了王朝社稷！请陛下三思！”


    他猛地跪下，高举玉笏。


    “老臣恳请陛下，立刻举行唤神大典！恭请护国神兽‘太阴玄尊’出世，荡平寒灾，护我江山！”


    他身后，超过七成的文武大臣，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臣等，恳请陛下举行唤神大典！”


    “请护国神兽出世！”


    声浪汇聚，形成一股巨大的压力，逼向龙椅上的女帝。


    他们信仰的，是王朝传承了万年的神话。


    他们不信的，是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莫测的青年。


    冰霜华的娇躯微微颤抖。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与悲哀。


    她看向那些跪在地上的臣子，这些人，都是王朝的肱骨，此刻却成了她拯救王朝最大的阻碍。


    他们口中的希望，那所谓的“护国神兽”，正是将她，将整个王朝推向深渊的元凶！


    可她该如何解释？


    说出真相，他们会信吗？


    不，他们只会认为，是她这个女帝疯了。


    姜熙悦站在一旁，眉头紧蹙。


    她能感受到这些大臣并非奸佞，而是一种根深蒂固的愚忠。


    这种愚忠，有时候比奸佞更加可怕。


    柳如烟则是面带寒霜，若非叶玄没有发话，她早已让这些聒噪的凡人永远闭嘴。


    整个金銮殿，陷入了死寂的对峙。


    就在这时。


    一道平淡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不必争了。”


    开口的，是自始至终都像个局外人一样的叶玄。


    他背着手，缓步走到大殿中央，目光扫过那些跪地的臣子，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


    他无视了所有人。


    混沌重瞳早已穿透了层层地壳，看到了皇城地底最深处的景象。


    那是一片比永夜寒灾更加深邃的黑暗。


    一条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巨龙。


    被无数条闪烁着古老符文的金色锁链。


    死死地钉在一座巨大的黑色祭坛上。


    它的气息与冰霜华体内的咒印同出一源。


    却又庞大邪恶了亿万倍！


    所谓的护国神兽，不过是一头被封印的太古邪魔。


    所谓的王朝。


    不过是一座建立在封印之上的囚笼。


    叶玄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他对上丞相赵无极那双固执而狂热的眼睛，淡淡开口。


    “你们想唤神，是吧？”


    “我帮你们一把。”


    “让你们亲眼看看，你们世世代代跪拜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赵无极猛地抬头，怒视叶玄。


    “狂妄小儿！唤神大典乃我王朝最高祭祀，岂容你一个外人亵渎！”


    “陛下！此人妖言惑众，必有图谋！请立刻将他拿下！”


    冰霜华却没有理会他，她的目光，紧紧地看着叶玄。


    从叶玄那双深邃的眼眸中。


    她看到的是绝对的自信，和一种洞悉一切的漠然。


    她做出了决定。


    “传朕旨意！”


    女帝威严的声音响彻大殿。


    “唤神大典，即刻开始！”


    “所有事宜，由叶先生全权主持！任何人，胆敢违逆，以叛国论处！”


    什么？！


    赵无极懵了。


    所有大臣都懵了。


    他们无法理解，为何女帝会做出如此荒唐的决定！


    将王朝的命运，交到一个外人手中？


    “陛下，不可啊！”


    “陛下三思！”


    哭喊声，劝谏声，响成一片。


    叶玄却懒得再看他们一眼，转身对冰霜华道。


    “带我去祭坛。”


    “是，先生。”


    冰霜华起身，走下龙椅，亲自在前方为叶玄引路，姿态恭敬到了极点。


    这一幕，更是让所有大臣如遭雷击，心中最后一点侥幸也彻底破灭。


    他们的女帝，仿佛被这个青年，下了蛊。


    皇城中心，是一座巨大无比的露天祭坛。


    祭坛由一种不知名的黑色巨石建成，上面刻满了岁月都无法磨灭的古老图腾。


    祭坛的中心，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口，阵阵阴风从中呼啸而出。


    叶玄一行人，在无数大臣或愤怒，或绝望，或恐惧的目光中，登上了祭坛。


    “开始吧。”


    叶玄对那失魂落魄的丞相赵无极说道。


    赵无极身体一震，看着叶玄那双淡漠的眼睛，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他想反抗，却发现自己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那是一种来自生命层次的绝对压制。


    仿佛蝼蚁，在仰望神明。


    他最终还是屈服了，颤抖着双手，从怀中取出一本古老的兽皮卷。


    他跪在祭坛中心那个洞口前，用一种古老而晦涩的音节，开始念诵。


    “幽幽太阴，亘古长存……”


    “血脉为引，龙气为祭……”


    “恭请玄尊，降世救尘……”


    随着咒文的念诵，整座祭坛开始发出幽暗的光芒。


    那些古老的图腾仿佛活了过来，在祭坛表面游走。


    轰隆隆！


    整个皇城，乃至整个天风王朝的疆域，都开始剧烈地颤动起来。


    大地深处，仿佛有什么恐怖的存在，正在苏醒！


    一股比永夜寒灾精纯百倍，也邪恶百倍的太阴之力，从那深不见底的洞口中，喷薄而出！


    黑色的寒气，化作肉眼可见的魔龙，在祭坛上空盘旋咆哮。


    原本守护着皇城的金色护罩。


    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股气息……好邪恶！这不是玄尊大人的神力！”


    “仪式失控了！快停下！”


    祭坛下的大臣们，终于从愚忠的狂热中惊醒，脸上浮现出极致的恐惧。


    他们感受到的，不是神圣与祥瑞，而是足以毁灭一切的怨毒与暴虐！


    赵无极更是浑身筛糠，他想停下咒文，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


    那股从地底涌出的力量，攫取了他的心神，强迫他继续念诵下去。


    他召唤的，根本不是神！


    是魔！


    就在所有人陷入绝望之时，叶玄的声音悠悠响起，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现在，看清了吗？”


    他踱步到祭坛边缘，俯视着下方那一张张惊恐骇然的脸。


    “你们的开国先祖，并非建立了王朝，而是用自己的血肉，在这里布下了一座巨大的封印。”


    “你们引以为傲的皇族血脉，也不是什么恩赐，而是维持这座封印运转的锁。”


    “至于你们跪拜了万年的护国神兽……”


    叶玄的目光，投向那不断喷涌着黑气的深渊洞口，嘴角噙着一抹讥讽。


    “它，是一头在远古时期，被斩落于此的太阴邪龙。“


    ”而你们所谓的唤神大典，不过是在用整个王朝的龙气，和这位女帝的九霄凤灵神体作为最后的祭品，为它解开封印罢了。”


    真相，被血淋淋地揭开。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所有天风王朝臣民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