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收养(2)

作品:《昭质

    三月初六,莺儿依旧是在日出时分醒来。乔识盈气得要自杀。


    “昨晚,我哭你也哭,哭了得有半宿,”乔识盈义愤填膺,“你居然还早起!”


    “……”困成狗的莺儿顶着桃子大的眼睛坐起来,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突然和太阳一个作息。


    “躺回去重睡!”乔识盈发脾气催莺儿去睡回笼觉。


    然而勤劳的劳动人民容不下懒虫。


    寺庙的晨钟沉缓悠远,巷子外,坊门在轧轧声中再一次被打开。庭院中传来打水声、扫地声和鸡叫,厨房里的火也烧起来了。墙外有挑水的汉子在吆喝,谁家拉车的老牛脖子上牛铃叮当作响。


    “哇……”莺儿听出了这芸芸众生的苏醒,她从被窝里跳出来,迫不及待地推开窗去看,略带寒意的晨风扑过来,彻底吹走了她的困意。


    “哇什么哇,你这样让我一天天的很暴躁。”乔识盈不稀罕这人生百态。她从穿越那天就没睡好,唯一一次高质量睡眠还是摔晕了在林地里趴着,这怎么能让人不生气!


    “我又不是故意的!眼一睁就醒了……”莺儿起床后脾气也爆,声音略高了一些。


    “莺儿,你起了?”刚进厨房的许氏仿佛听见了她的声音,惊讶这孩子昨晚上哭那么晚还能起早。


    “哎,”莺儿高声应道,“这就起了。”


    乔识盈听见声音也吓醒了,顾不得吵架。莺儿匆忙穿上王瞬之买的宽大衣服,挽了头发,接着用昨晚的剩水洗漱,吸吸鼻子,抖擞精神,出门找许氏。


    “夫人吩咐我什么,要煮饭吗?”莺儿站在灶台边殷勤地询问,虽然她什么家务都不会干。


    乔识盈:“对,讨好人要的就是这个态度!”


    许氏看着她的肿眼泡,觉得既心疼又好笑,再看她穿的衣服,更加怜惜她是个没娘的孩子。于是正在热饭的她掀开笊篱,夹起一片昨晚宴席上用来撑场面的肥肉,飞快地喂给莺儿。


    “夫人……”懵懵的莺儿不敢嚼,不明白许氏的意思。


    “吃呀,”许氏揉揉莺儿的脸蛋,“要不然他们都吃光了。”


    莺儿嚼了两下咽下去,没尝出味道,依旧是懵懵的。她拿起筷子又夹了一片,递给许氏,“夫人你也吃。”


    乔识盈:“漂亮!这个态度保持住!”


    许氏愣了一瞬,随即换了一个话题:“你出门左拐,去巷子口把报纸拿回来,说王上砚家订的,让他记账。”


    莺儿应了,把肉放回去,回屋带上帷帽,嘴里念叨着许氏的叮嘱就往巷子口走去,独留乔识盈在风中凌乱。


    “早上起来拿报纸,还是订购的。这是你的童年还是我的童年?”


    ·


    乔识盈帮莺儿找到了地方。门头写着“报社”二字,刚够三个人辗转腾挪的空间,很是干净整齐。门只开了一半,三四个年轻男子在排队,偶尔有小孩过来跑腿,好像两种人买的不是同一种报纸。


    莺儿张望半天,不肯进去,最后小声央求:“姐姐还是你来吧,我有点害怕。”


    “你早说啊,还得回家吃饭呢。”乔识盈的起床气还没完。


    正对着门的柜台一共有三个窗口,分别是日报、旬报、和月报。左手边的柜台上挂着“副栏”的牌子,右手边是“投递处”。乔识盈见月报和投递的窗口没开,日报那里一个人都没有,有点拿不准,于是随手拉了一个人问:


    “请问小哥,我来取订购的报纸,应该到哪个口拿?”


    年轻人看了看乔识盈不合身的衣服,嗤笑一声,“日报一两银子一份,你要是看得起就去买吧。”


    “谢了……”,乔识盈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就好像你看得起似的。”


    “掌柜的,我来拿王上砚家的报纸。”


    “好嘞。”报社的老板递过来一本名册要她签字,便转身去取报纸。


    就在这空档,一个小男孩跑进来,放下五文钱后拿了柜上的另一种报纸。这种报纸薄且泛黄,乔识盈好奇看去,只见最顶上一份顶格的“京城天气预报”六个印刷体大字,下面还有太阳和云的图画。


    “这还是古代吗!?”


    乔识盈心里有一万个问题呼之欲出,赶忙向身旁人询问。


    “一看你就是外地人。”先前的年轻男子接话,“这东西只有京城才有,是国师占卜出来的,每月初五和廿日上下两期,有钱就能买。”


    “可准吗?”乔识盈的声音更大了。


    “十天有八天是准的!”掌柜回来放下报纸,笑道:“五文钱买个方便,姑娘也不吃亏啊。”


    乔识盈摇摇头,道谢后拿起报纸就要回家。恰巧此时有个穷书生模样的人抱着一摞凌乱的文稿走进来,他气呼呼地把纸摔在柜台上。老板见状便过来问怎么回事。


    “我写一千个字你们才给十五文,”书生指指点点,声调更高了,“我是读书人!你们就是这么对待读书人的吗?!”


    乔识盈认为这里少了一句“我要涨工资”,但是书生的勇气显然见了底,不肯为几文钱跌面子——即使这是他的谋生手段。他就这么站在报社里,被众人注目。


    “十五文已经很不错了,”老板收拢文稿,轻轻说道,“既然看不上,我们店就不打扰读书人做学问了。”


    “哼!”书生要求涨薪的把戏玩脱了,顿时脸通红,“你就找吧,我看你能找到什么样的!”他抬腿就往外走,忽听得一女子兴奋且清晰的声音。


    “掌柜的,我不是读书人,”乔识盈举手上前,“十五文钱对我来说相、当、不、错。”


    帷帽后的她笑盈盈的,成竹在胸,声音里全是激动和喜悦。


    老板当即让她写字来看。乔识盈丝毫不怯,立刻用行书写了“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她心里得意:“我这个老干部带大的孩子从小就开始写春联了,还怕写几个字?”


    老板为了下书生的面子,又看字体尚可,便当即答应下来,还趁机压价:


    “就你了,千字十二文,如何?”


    乔识盈把手一伸,“先给我定金,”她学着掌柜之前的口吻,“五文钱买便宜,你也不吃亏啊。”


    ·


    “婶子,你真的只让她去拿报纸?”王瞬之靠在门口张望,“别是走丢了吧。”


    “你担心就去找,”王上砚咽下嘴里的大饼,“快把饭吃了,该干嘛干嘛。”


    就在王瞬之要出门寻人时,乔识盈拿着报纸、抄写材料和纸笔回来了。他有些生气,连忙问她怎么去了那么久。


    “我找了份工作!”乔识盈小腿隐隐作痛,便像小鸟一样蹦哒到许氏面前,喜气洋洋地把掌柜给的五文定金放到她的手里,“夫人帮我收着吧!”


    王上砚、王瞬之、许氏三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反应,齐齐看着乔识盈回屋放下东西洗手吃饭。


    乔识盈心情明媚,胃口大开,完全没有了昨晚莺儿吃饭时的淑女做派,腮帮子鼓鼓的,一边吃一边哼歌。


    “你……多管管她。”王上砚皱着眉头嘱咐妻子,心情复杂。


    “好……”许氏也皱眉答应,她不明白女孩怎么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


    只有王瞬之觉得,眼前的女孩和那个敢于扒他衣服的人,逐渐重叠起来。


    乔识盈知道他们肯定有一堆说教,早已想好了说辞,眼下吃饭最大,她一边吃一边构思接下来的安排。


    “昨晚没吃饱?”许氏把锅里最后一点汤也盛给她,“怎么想起去抄平民看的副栏?”


    “昨天吃饱了,我就是饿得快。”乔识盈嘿嘿一笑,“所以做工交饭钱啊。”


    “你才吃多少,不用见外。”许氏继续打消乔识盈的念头,“先不说女儿家该不该务工,这副栏里面多少坊间绯闻、荒诞奇谈,扰了心智可怎么好……”她欲再说些什么,却被眼前少女打断。


    “我赚了钱给夫人买肉吃,咱们以后上桌吃肉。”


    乔识盈笑嘻嘻地放下这句话,起身刷碗去了,留许氏一人坐在桌边望着她的背影出神。


    ·


    王瞬之没听见她们的对话,他出门去坊内的邮局寄自己昨晚熬夜写的信。


    “怀明书院的学生?”邮差看了看信封,问道:“他在哪栋宿舍楼住,总不能让人一处处地找吧?”


    “啊……这个我还真不知道。”王瞬之有些尴尬,随即拿出一把铜钱塞过去,“给兄弟们打酒吃。”


    “瞧你说的,”邮差接过钱塞进荷包,“这都是我们该做的。”


    完成自己计划第一步的王瞬之明白自己接下来只能等旧友娄斌的回应,心里暗暗祈祷国师消息慢些,能给他足够的时间建立新的人际圈子。


    接下来他去了白津相好的医馆请他来家给莺儿看看小腿。


    “请问崔大夫在吗?”


    “王哥哥来了,快请。”正在写方子的崔景年看见是他,连忙从后堂走出,“阿娘,给王兄上杯茶吧。”


    “多谢老夫人,不必了。”王瞬之施礼落座,“不知你今日是否有空,想请你去我那儿看个病人,她小腿有暗伤,总不见好。”


    “我现在便随你过去吧,左右也没病人。”崔景年说着便要起身。


    “唉,”王瞬之按住他,“熟人间帮个忙的事,我怎能让你为我白费这大半天。晚些过来,正好一道吃饭。”


    送走王瞬之后,崔景年立刻就挨了母亲一记爆栗。


    “你怎么就跟人处不熟呢?”作为当年宝月楼头牌的崔母十分恨铁不成钢,“你若真关了店随他去,人家欠你的人情岂不更大了,次数多了,以后哪还敢登你的门呢?”


    “我是把朋友放心上才要现在跟他去的!”崔景年躲到后堂去了。


    “什么放心上,你就把那个打拳的刺头放心上!”崔母气呼呼的,扭动胖胖的身躯叉着腰追了两步,“我上辈子作孽,这辈子生了你这个好龙阳的木头。”


    崔景年听了这话,跑过来为爱人小声分辩:“阿娘,白津不是坏人。”


    “不是坏人天天在拳场玩命挣钱?”崔母的火气又上来了,“他要是在乎你,肯让你天天为他悬心?”


    ·


    未时一刻,亲自去吕县调查命案的国师侍卫首领吴盛办完了差,回来复命。国师府家令杨素告诉他抓紧,女帝要召国师到宫中去。


    “属下已经查明死的二人是文可用手下的两名线人。”他顿了一下,继续说:“姜家的首领派人来说,文可用趁夜色率人偷出了他们唯一的‘留魂人’,认定是国师下令,现在要我们归还。”


    “可恶!”为袁旻更衣的侍女听后手一抖,天青色的罩袍立时脱落,“他带去的人都死绝了?”


    言下之意,连能给个说法的替罪羊都没有?


    吴盛早想到了这点,便说:“文可用与他一个名为王瞬的手下还没有踪影。吕县县尉说有人见过满身血污的一对男女自吕县进京来了。男子的年龄与王瞬对的上。”


    袁旻赶走侍女,自己对着镜子整理衣冠,问道:“有人接应吗?”


    “村民说是北城门下的一名车夫,样貌有些女气,属下正在找。”


    “抓到了带过来,我要亲自问。”袁旻戴好正午冠,拿上拂尘,向外走去。


    袁旻因为国师的身份,一向是独来独往的,从不示好也从不红脸。因为出门慢了几步,便被宫城营缮所的太监笑呵呵地拦住了。


    “国师请留步,”他行了一礼,“咱家今天可算是走大运碰上了,之前拜访总是跑空。”


    “黄大监请教?”


    “陛下要给公主改建的府邸眼看要竣工了,劳烦国师算个日子,看看哪一日落成更好?”


    袁旻连手指头都没掐算,脱口而出道:“端午节后都是好日子,不急的。”之后便施施然离去。


    上轿前,他对随人说:“公主府这样的事,六局却都像死了一样。传信给宋尚宫,我要在老地方见她一面。”


    古代部分的设定是唐宋明混合的,非考据党。求求评论和收藏,谢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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