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麦田里的阴影

作品:《星光同耀

    时间转眼到五月中旬。


    麦假第一天,天还没亮透,陈泗就带着陈也去了麦场。


    五月的晨风裹挟着麦秆的清香,陈也蹲在麦垛旁,小手灵活地捡拾着散落的麦穗。她今天特意扎了哥哥给买的红头绳,在金色的麦浪里像只灵巧的蝴蝶。


    “哥,那个人又来了。"陈也突然拽了拽陈泗的衣角。


    陈泗直起腰,汗水顺着少年凸起的喉结滑落。顺着妹妹的目光,他看见老赖子蹲在场院边的老槐树下,那双浑浊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自己。那眼神像条黏腻的舌头,让陈泗后背窜起一阵恶寒。


    "别看。"陈泗侧身挡住妹妹,手紧紧握着铁叉的杆。他认得这种眼神——去年夏天在河边,老赖子就是用这种眼神盯着在河里玩耍的小孩们。


    正午的日头毒辣,陈泗把妹妹安顿在麦垛的阴凉处。陈也捧着语文书,却总忍不住往槐树下瞟。一上午过去,老赖子不知何时挪了位置,现在正对着他们兄妹的方向啃黄瓜,汁水顺着嘴角流到脖领里,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陈泗弓起的腰背。


    "哥!"陈也突然尖叫着跳起来。一只土灰色的老鼠从她脚边窜过,惊得麦穗簌簌作响。


    陈泗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却看见老赖子已经站在妹妹身后,黢黑的手正往陈也肩上搭。


    "滚开!"陈泗一把将妹妹拽到身后,镰刀横在胸前。十二岁的少年像只炸毛的幼兽,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老赖子讪笑着后退,嘴里嘟囔着"小孩子不懂事"。但陈也看得真切,他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令人作呕的兴奋,就像屠夫盯着待宰的羔羊。


    回家的路上,陈也死死攥着哥哥的衣摆。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陈泗背上的麦粒在余晖中泛着金色的光。


    "哥,他为什么那样看你?"陈也仰起脸,发现哥哥的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陈泗的脚步顿了顿。他想起去年冬天,村里几个汉子围着火炉喝酒时说的荤话,这些脏事像麦芒扎在喉咙里,吐不出也咽不下。


    "记住,"陈泗蹲下来,平视着妹妹清澈的眼睛,"以后见到他就跑,头也不要回。"


    那天夜里,陈泗睁着眼等到月上中天。他轻手轻脚地爬起来,从床底下摸出白天磨得锃亮的镰刀。月光透过窗棂,在刀刃上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


    "哥?"陈也揉着眼睛坐起来,怀里还抱着那本《十万个为什么》。


    陈泗慌忙把镰刀藏到身后:"没事,我...我去看看麦场。"


    接下来的日子,陈泗像只警觉的牧羊犬,寸步不离地守着妹妹。他故意带着陈也在人多的地方拾麦穗,每次路过老赖子家都要绕道走。但那双浑浊的眼睛总会在不经意间出现——在井台边,在村口的老榆树下,在放学必经的田埂上。


    麦假最后一天,陈也正在灶台前烧火,突然听见院门"吱呀"一声。她探头望去,看见老赖子拎着半袋白面站在门口,说是来换麦种的。


    "你哥哥呢?"老赖子眯着眼往屋里张望,汗湿的背心贴在佝偻的背上。


    陈也的手紧紧攥住火钳,灶膛里的火苗"噼啪"爆响。她想起哥哥说过的话,突然抡起火钳砸向洗脸盆:"哥!有坏人!"


    金属碰撞的巨响惊飞了院里的母鸡。老赖子还没反应过来,陈泗已经举着锄头从后院冲过来。


    老赖子转身就跑。


    当天晚上,陈泗在妹妹床头放了一把小匕首。那是他用旧镰刀改的,刀柄缠着旧布条。


    "哥,我讨厌他看你,想把他眼睛挖出来。"陈也静静躺在被窝里。


    “不用怕,有哥在。”陈泗轻轻拍着妹妹的背,哼起小时候爷爷教的童谣。等陈也呼吸渐渐平稳,他轻手轻脚地躺下。


    天刚亮,陈泗坐在村支书家的堂屋里,脊背挺得笔直:"叔,我想卖房子。"


    林支书吸了一口烟,目光扫过少年磨出血泡的手掌:"想清楚了?那可是你爷爷留下的。"


    "想清楚了。"陈泗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麦子收完就走。"


    村里有很多想要买房的,他家屋虽老,但地大,还有后院。


    小学毕业那天,陈泗站在村口。陈也趴在他背上,小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哥,我们会回来吗?"


    陈泗最后看了眼生活了十三年的村子。晨雾中,老赖子家的屋顶像块发霉的疮痂,黏在青翠的山脚下。


    "不会了。"陈泗托了托背上的妹妹,大步走向山外的世界。口袋里的一千块钱沉甸甸的,那是他和妹妹的全部家当。


    当初麦假最后一天,陈泗一晚没睡,想了很多,村里起码有一半人家是老赖子家的亲戚,告诉村支书,他会怎么办?会帮我吗?会赶走老赖子吗?不会的。怎么办才能让他们出手教训老赖子?


    后来陈泗告诉陈也,让她和村里小孩玩耍时,看到老赖子看孩子就提醒小孩有人在看他,重点提了几户人家的孩子。


    而陈泗选的孩子都是家里养孩子精细的人家,陈也琢磨了一下,竟然懂了陈泗的计划。


    “哥,这是兵法上的借刀杀人,暗度陈仓,隔岸观火,是吗?”


    “是吧。”陈泗也有点懵,听妹妹这么一说,感觉自己很厉害的样子,而妹妹竟然猜了个大概,“还有一计。”


    “什么?”陈也有些疑惑的看向哥哥。


    “走为上策啊。”陈泗笑眯眯的看着妹妹。


    就这样,陈泗足足等了三个月,找了一天,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往那几家的院子里扔了一封信,模仿课本上的字体,告诉他们老赖子一直盯着他们的孩子,有了妹妹的记忆力,时间精确到日期和时间,每家起步十次以上。谁家摸了小手,谁家拍了屁股。谁家抱过,谁家亲过。都写的清清楚楚。


    扔完,陈泗就带着妹妹开开心心去上学了。


    不出所料,当天村里那几户家里炸了。


    第二天如愿听到低年级的孩子在抱怨昨晚家长的盘问,都没来得及看动画片。


    就这样,在暑假来临前,老赖子双腿残了,听说是自己跑山上,失足摔下来。


    可怜见的,他那个泼辣的妈天天在家咒骂。


    暑假的时候,在张校长的帮助下,住在了学校。东面那个破了屋顶的房子修好了,兄妹俩住了进去,和住在学校的看门大爷做了邻居。


    村支书开着拖拉机帮陈泗兄妹两人把行李拉到学校,又帮两人收拾好。


    桂花树下,林支书点了一根烟,深吸一口,看着眼前瘦瘦高高的男孩,眼睛紧紧盯着陈泗的眼“信是你写的吗?”


    陈泗面色不变,眼都没多眨一下,两人静静对视了很久。


    陈泗转头看着坐在门口看书的妹妹,“叔,你问过宝珠吗?”


    林支书听到陈泗的问题,下颚紧紧咬着,没回答。陈泗也不需要听到答案。


    轻轻说了一句,“每年在水库淹死的孩子,有谁亲眼看见落水吗?”


    林书记脸色变得很难看,自从知道老赖子的事,他想过这个问题,可谁又是傻子呢?老赖子的事瞒不了多久。


    后生可畏,是林支书对陈泗的感慨,真是歹竹出好笋,陈泗那个窝里横的爸,怎么养出两个这么聪明的孩子。


    六年级就这样安静顺利的过完,期间还去张校长家做客,见到了张校长在镇初中做级部主任的丈夫。


    张校长个子不高,但是个铁娘子一般的人,雷厉风行,能力极强,陈泗不止一次听到张校长拍着桌子和教育局的领导打电话。


    直到陈也在工作上强硬的做派,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张校长对妹妹的影响。而有这么一位优秀的女性在妹妹的童年给妹妹做了榜样。


    陈泗觉得他和妹妹是幸运的。


    陈泗:呵呵


    陈也:哥哥真聪明啊


    寒越:今天幼儿园的饭好难吃啊,真想揍那个掀女孩裙子的小胖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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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麦田里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