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国的冬夜总是漫长而寂静。


    别墅的卧室里，一片漆黑。厚重的窗帘半掩着，只勉强的透进来一缕苍白的月光，落在少年单薄的身形上。


    池怀逸陷在柔软的羽绒被中，已经有些长了的白色头发落在他的脸颊上，更是衬得他的肤色近乎透明。


    他的呼吸很轻很轻，仿佛随时会消散在这片寂静里。


    梦境如潮水般涌来。


    池怀逸看到自己站在一条陌生的街道上，四周全是模糊的人影和刺眼的车灯。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走着。


    远处，也在这个时候传来了尖锐的鸣笛声，他想要停下，可整个身体他都控制不了。


    然后，刺目的远光灯便撕裂了黑暗。


    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刺耳至极，池怀逸就只能那样，眼睁睁的看见那辆黑色的轿车朝他冲了过来。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他无能为力——他的身体就那样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砰——”


    剧痛从少年的四肢百骸漫卷而来，骨骼碎裂的声音几乎清晰可闻。他能够看到他的身体被撞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温热的血液从口中涌出，浸透了身上那件白色的衬衫，在地面上蜿蜒成一片刺目的红。视野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自己微弱的心跳声，一下，两下……


    越来越慢。


    池怀逸看见有人正朝他跑来，可那些面孔却模糊不清。


    有人正在喊着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惊恐和绝望。


    但他只是睁着眼睛，看着灰暗的天空，感受着生命一点点的从他的体内流失。


    为什么动不了？


    为什么，他会死在这里？


    梦境骤然碎裂。


    ……


    池怀逸猛的睁开眼睛，冷汗已经浸透了睡衣。


    月光的映照下，少年淡色的瞳孔像极了两块上好的琥珀，没有一丝的波澜。


    半晌，他掀开被子，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径直走向了床头柜。


    “哗——”


    池怀逸一把拽开了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瓶安眠药，修长的手指熟门熟路般的拧开瓶盖，倒出两粒白色的药片，连水都没喝，直接扔进嘴里咽了下去。


    就像只是完成一项例行公事的任务一样。


    然后动作优雅无比的转过身，准备回到床上，继续这场被噩梦打断的睡眠。


    就在那一刻，一道突兀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池怀逸，那是你的未来。”


    那声音低沉却清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直接在他的灵魂里面震荡。


    池怀逸的脚步微微一顿。


    但他很快又继续的向前走去，动作利落的翻身上床，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仿佛根本没听见那句话。


    “……你听见了，对吧？”


    那声音似乎有些诧异，甚至带上了一丝不可置信的意味。


    池怀逸依旧没有回答。


    他掀开被子重新躺下，动作和往日里没有半分的区别，丝毫没有犹豫。


    “你不怕死？”


    那声音追问。


    “……”


    池怀逸沉默了一瞬，在意识里淡淡的回应，“明天我会去医院挂精神科。”


    那声音明显是被他噎住了，停了片刻，随即有些恼火的反驳。


    “我不是你的幻觉！我是系统，专门来帮你改变未来的！”


    池怀逸闭着眼睛，神色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倦怠，“哦。”


    他已经很累了，能不能让他先睡觉？


    系统被他这态度噎得够呛，顿了顿，只能又加重了语气，“你刚才梦见的车祸不是普通的噩梦，那是你未来真实的结局。”


    “你会死。”


    池怀逸依旧无动于衷，“所以？”


    系统：“所以你需要改变它！我可以帮你避开死亡的结局！”


    池怀逸侧了个身，给自己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语气依旧平淡，“我觉得我现在的生活很好，没什么需要改变的。”


    “至于死，抱歉，目前我还没听说过哪个人不会死的。”


    就算他家有钱了十几代人，看样子还能继续有钱下去，池怀逸也没做过长生不老的白日梦。


    系统急了，“可你会死的很早！就算你现在再有钱，再优越，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作为系统，它也不是个刚入职场的小白花了，合作过十几任宿主，什么性格的都见过，但池怀逸这种死都不怕的，它还是第一回见。


    池怀逸轻轻的扯了扯嘴角，脸上似乎一闪而过讽刺的神情，在意识里回了系统。


    “享受十几年，已经够了。”


    死亡？他早就接受这个可能性了。


    他出生没多久就被确诊了先天性心脏病，自然没指望自己能活几年。


    享受？他其实并不觉得现在的生活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池家的财富，旁人的奉承，优渥的条件……这些对他来说，都不过是习以为常的背景板，毫无意义。


    改变未来？他更没兴趣。


    命运既然已经写好剧本，他自然也懒得去争。


    系统似乎感知到了他的想法，语气有些复杂，“你就这么无所谓？”


    池怀逸没回答，呼吸却渐渐的变得平稳，像是真的要睡着了。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却换了个方向，嗓音幽幽。


    “可你甘心吗？你还没弄清楚，梦里那些模糊的脸是谁，也没弄明白，为什么你会是那样的死法。”


    池怀逸的睫毛几不可察的颤了一下。


    如果系统告诉他，他有一天会死于心脏病——哪怕那个日期就是明天，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梦里的他，似乎，是死于一场车祸？


    毕竟从现场的惨状来看，他能够留下一条命的概率不大。


    系统敏锐的捕捉到了池怀逸的这一点波动，立刻乘胜追击，“而且，你真的觉得，你的死只是意外吗？”


    “……”


    池怀逸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少年淡黄色的瞳孔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的冰冷。他沉默了片刻，才在意识里冷淡的开口。


    “你知道是什么原因。”


    不是疑问句。


    系统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承认了。


    “是的，我知道，但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


    池怀逸“哦”了一声，“真是毫无诚意的合作。”


    系统只觉得自己的血压又在升高——如果它有这个东西的话，急忙为自己辩解。


    “不是我不想说，而是现在告诉你，只会打乱我们的计划。你需要先改变一些事情，才能揭开真相。”


    实际上，它也说不出来。涉及到所谓剧情，命运的事情，它只能暗示，却无法预告。


    池怀逸没有立刻接它的话，只是静静的望着天花板。


    一时之间，房间里只剩下他轻浅的呼吸声。


    系统见他没有拒绝，这才继续说。


    “我可以帮你避开死亡的结局。虽然我无法治好你的心脏病，但只要你按照我的指引去做，我能保证你一直活下去。”


    池怀逸安安静静的听着系统的解释，眼底却依旧是一片淡漠。片刻后，他终于有了反应，在意识里问。


    “为什么帮我？”


    系统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愣了愣，“这也是我的任务。”它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你可以放心，我和你站在同一边。”


    池怀逸扯了扯嘴角，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意，“听起来像是某种廉价的心灵鸡汤。”


    系统：……


    虽然在接下这个世界的任务后，它已经预知到了这位自幼养尊处优的宿主脾气不会特别好，但完全没想过是这么个性子。


    它狠狠的闭了闭眼（如果它有的话），努力让自己的电子音听起来更加的诚恳。


    “我知道你现在不信任我，但时间会证明一切。只要你按照我的指引行动，不仅能避开死亡，还能弄清楚梦里那些模糊面孔的身份。”


    池怀逸沉默了一会儿。


    月光洒在他苍白的侧脸上，衬得他整个人都有些不似活物的苍白。


    最终，他淡淡的“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系统的话。


    ……


    第二天清晨。


    阳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洒进房间，池怀逸有些迷糊的睁开眼睛，翻身下床，走进自己的浴室。


    镜中的少年白发如雪，唇瓣却带着一层很浅的绀紫色，依旧是掩饰不住的病容。他面无表情的洗漱完毕，这才慢悠悠的下楼。


    餐厅里，管家早已准备好了早餐。


    一杯温热的牛奶，两片烤得恰到好处的吐司，还有一小碟新鲜的水果。池怀逸坐下，动作优雅的拿起刀叉，仿佛昨晚的噩梦和系统的出现从未发生过。


    “早上好，小少爷。”


    管家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今天您有外出的行程吗？”


    “不用叫司机等着我。”池怀逸淡淡的回应，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我要出去自己会开车。”


    管家向他颔首，退到了一旁。一时间，整个别墅里安静得只剩下餐具轻碰的声音。


    系统似乎是受不了这明明有两个大活人在的空间里安静成这样，终于忍不住的蹦了出来。


    “池怀逸，你决定什么时候回国？”


    池怀逸正在吃饭的的动作一顿，在意识里反问，“回国干什么？”


    系统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问，语气有些愕然。


    “难不成你打算就一直住在这里吗？”


    “不行？”


    池怀逸慢条斯理地叉起一小块水果，放入口中。


    “我昨晚看到的那个所谓未来既然是在国内发生的，所以我只要不回去，不就可以避开那个结局了吗？”


    小池的性格大概就是那种……平静的死感，但骨子里又有一点疯的那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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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Chapter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