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长廊听夜话(1)

作品:《孝子贤孙

    夜幕低垂,烛影缭乱。


    夏日初蝉原是在庭中聒噪,却好似被一触即发的局势吓住,收敛声息,生生没了叫嚷的胆子。


    众人皆静静地看着这一家三口,不再多言一字,将命运的主宰全然交到了段澜觉手上。


    但段澜觉心里明白,自己压根没得选。


    他看着此时此刻还在演戏的两人,那股穿越而来,命不由人的疲惫感再度翻了上来,于是长长纾了口气,骤然一捋衣袍,翩然下跪——


    管他礼仪对不对呢,这个动作看上去至少比较帅!


    他朝兰大勇和朱莲重重磕了一个头,起身,再一个,再起身,又磕一个。


    额头传来的钝痛叫他忍不住眯了眯眼,却也令他无比清醒,比往常的任何一刻还要清醒。


    三个头磕下去,他伏在地上顿了片刻,心想:兰草老弟,我借了你的身体还魂,十一年的养育之恩,我就自作主张,替你还了。


    这对虎狼夫妻昧尽了你父母的钱财,还想要你的命……从此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别和他们再纠缠了吧。


    念罢,段澜觉抬起头,直勾勾看向眼前啜泣不已的夫妇,随即起身站定,目光冷静异常。


    “我刚才就想提醒你们来着,”段澜觉道,“梁家位高权重,绝不会贸然挟持你家姑娘。”


    “这太下作了,你们对梁家的威胁,也没到那个份上。”他道。


    “那他们——”


    “四少爷大概率只是把她赶出了京城,好让她不要胡言乱语,现在,她应该已经回到兰家村了。”


    朱莲和兰大勇神色微怔,抹泪的动作皆是一顿。


    梁蕴行垂下眸,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喉咙,柳慕云偏眼同梁二交换了眼神,又向段澜觉投来欣赏的目光。


    “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要跟你们说的了,非要说的话,那就让你们‘死’个明白吧……”段澜觉自嘲一笑,“知道为什么我不信你们吗?”


    “因为那座山。”他道。


    “那应该是一片离兰家村不远,却有猛兽出没,人迹罕至的山头,对吧?”


    兰氏夫妇陡然噤声。


    “如果你们不曾暗示过救命的草药是什么,也不曾暗示过,草药就在那个山头——”


    段澜觉讪笑着摇摇头,看向他们的目光带了少许哀戚,“那像我这样没出过几次远门的庄稼汉,又怎么会盲目前往,冒险采摘呢?”


    ……


    金盏银盘,珍馐美馔,空留一席凌乱。


    段澜觉留下那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出宴清堂,直至院外拐角处才伫足抬头,神色落寞。


    刚至立夏,月如弯刀悬于夜幕之下,再走几日又能全乎一个圆满的玉盘。


    但他两世为人,亲情却注定是不圆满的了。


    他忽然想去散散心,哪怕只是在府里溜达几圈。


    穿越之后的破事一件叠一件压在他心头,再加上今晚这分量十足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真的,喘不过气了。


    他从前很少有过这样的感受,即便知道段越被山体滑坡连车带人压成了一块铁肉饼,他也不过是思念、难过、伤心,却不似今晚这般沉重,仿佛生命的重量在这一刻成为具像,沉甸甸地压在他单薄的脊梁柱上。


    果然是封建社会啊……还没怎么地呢,就开始吃人了。


    段澜觉深吸一口气,拔足向前,却陡然发现后面出现了一只“跟屁虫”。


    “?”


    四喜亦步亦趋跟在后头,一路默然无声,小心翼翼地隐匿着自己的存在,却不想还是被发现了踪影。


    段澜觉一见到他就烦,进而联想起梁蕴行诓骗自己那堆破事,不由得怒从中来。


    “你还跟着我干嘛?”他道。


    四喜抬眼一愣,缩着身子讷讷道,“小的,小的奉命伺候公子,公子去哪儿,小的便该跟着才是……”


    “呵,用不着。”


    段澜觉知道下人们身不由己,怪也怪不到他们身上。


    但他今晚所有的耐心都在方才的拉锯战中消耗殆尽,实在不想和任何人打交道了。


    “你回去吧,我就在府里走走,不会迷路的。”


    见四喜欲言又止,段澜觉有些不耐烦,只得补上一句,“你骗我的事咱回头再聊,我现在烦得慌,只想一个人静静,别跟着我。”


    “……”


    眼瞅着四喜百般无奈下点了头,段澜觉扭头就走,甩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


    ·


    一个人晃悠的时光过得很快,段澜觉虽然腿伤新愈,但这么慢慢挪着也不觉累。


    只是他低估了梁府的占地面积和自己的方向感——


    他迷路了。


    梁府不愧为丞相府邸,不仅庭院楼阁鳞次栉比,假山流水重重叠叠,更有各色园艺,一步一景,甚是豪横,即便在毫无电力的古代,屋檐上一丛一丛的灯笼也足以将整座府邸映得光彩耀目,夜明如昼。


    但……段澜觉依旧找不着北。


    无他,中式庭院的布局实在是太复杂了……他七拐八拐,感觉自己路过无数拱门,穿过无数长廊,再一回头时,来时的路早就不见踪影,连身边路过的奴仆女使都逐一换上了新面孔。


    ……算了,段澜觉想,先找个地儿歇会吧,大不了一会儿张嘴问人。


    他信步向前,绕过一扇月洞门,在长廊中随便找了处隐蔽的台阶坐下。


    夏蝉挂在黑黢黢的林叶间锣鼓噪天,他托腮仰望未经工业化污染的漫天星辰,忽然想起和苗兰、段小续逃了晚自习,跑到学校附近的公园里吃雪糕吹牛逼的日子。


    夏天的风吹过他们的笑脸,像给青春按下一个录制键,存下了一段美好而青葱的回忆。


    段澜觉曾以为他们会这样打打闹闹下去,哪怕谁结婚生子,为生活庸庸碌碌,成为无聊的大人,他们的孩子也会成为死党,替他们延长这段美好的光阴,延续这份难能可贵的情谊。


    但现在……一切都化为黄粱美梦。


    一滴泪终于忍不住从眼角渗了出来。


    段澜觉喉咙一滚,深深地吸了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思念和无助。


    ——“澜儿,你命很硬的,你得撑下去,你得连着越叔那份好好活下去。”


    这是段越死后,段小续跟他说过的话。


    苗兰的安慰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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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无厘头,“咱铁三角命都硬!你看,你被遗弃在路边都能叫越叔给捡回来,小续出生就没了妈,我么……五岁那年肺炎住院,差点进ICU了,居然没死。


    “弄不死咱们的,都会让咱们变得更强大!”


    ……这都什么和什么,命硬跟撑下去有什么关系?


    说他命硬,万一段越就是被他克死的,他岂不是更伤心了?


    可两位损友当日乱射的子弹,却在今日命中了段澜觉那颗沉沉欲坠的红心——


    没错,他这都没死,那就是天不要他亡。


    不管是段越在天上保他,还是他上辈子行善积德换了九条命……自怨自艾是没有结果的,他得想法子,在这个时代活下去。


    段澜觉破涕为笑,用手背拭去了眼角的湿润。


    这么自我疏通一番后,他心情已然转好大半,抻了抻坐麻的腿正准备打道回院,忽然听见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和轻语声由远及近响起——


    “……今日之事,你筹划多久了?”


    “?”


    这声音是……


    段澜觉已经起了大半个身子,又做贼心虚般一屁股坐了下去。


    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出去,可能会和某些“熟人”撞个正着。


    可他今晚谁也不想见了。


    于是便借着那九曲十八弯的长廊隐匿自己的身形,直到那杂乱的步伐不紧不慢靠近,行至院外时,忽而集体停住了。


    “儿子不孝,未能早些同母亲报备,让母亲受惊了。”


    梁蕴行后撤两步,朝栾夫人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身。


    “……”


    栾夫人抬眼看着自己的幺子,眼底种种情绪杂糅,沉顿半晌才道,“蕴行,你知道母亲没有教训你的意思,母亲只想让你在我跟前能松快些。”


    又道,“母亲自知无能,不能为你抹去心中烦忧,只求与你分担一二。


    “你瞧瞧你,又是读书又是练武,还要费神去搜罗证据,抽丝剥茧,人都瘦了一圈了……”


    “劳母亲费心了。”


    梁蕴行依旧拱手垂头,将腰杆压得极低,“今夜过后,此事便已接近尾声,蕴行定当调整作息,努力加餐,力求早日恢复康健体魄,定不叫母亲担忧。”


    “可我是想——”


    见梁蕴行揣着明白装糊涂,栾夫人偏头闭了闭眼,平静半晌才道,“你同母亲说句实话,你费尽心思去寻觅证据,探查兰草的身世,是不是不想娶他?”


    “……”


    是!


    肯定是!!!


    段澜觉在角落里翻了个白眼——虽然梁蕴行没即刻回答,但他百分百确认,这人就存了这样的心思!


    一旦兰家被起底,查出些蝇营狗苟来,梁府就有理由拒绝这等不清不白的亲家了!


    ……只是连梁蕴行自己都没想到,他翻出的账,居然是本血账。


    意外之得,也在情理之中。


    见梁蕴行缄口不言,栾夫人叹了口气,权当他默认,“你若不肯,为何一早不说?是觉得母亲会为了梁家的面子,强逼你娶兰草吗?”


    段澜觉闻言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