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嘉之慌乱间抬眼，看清来人骑着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是诺敏萨仁教她骑马时常用的踏雪。


    她不及多想，抬手猛地将缰绳掷了过去。


    诺敏萨仁接住缰绳，吹了个口哨，手腕稍一用力向后轻带，原本狂奔的马匹竟渐渐放缓了脚步。


    他趁势翻身跃起，落在柳嘉之身后，双臂自然环住她，笑道：“别怕，我来了。”


    柳嘉之紧绷的后背这才松弛下来，转头看向他，“小月亮！你不是明日才到吗？”


    诺敏萨仁笑道：“我怕赶不上阿姐的大喜日子，便独自一人先行回来，马骑得急了些。”


    身后，齐昕昕见晏井承已扶稳喻赤，连忙勒住马回头高声问道：“晏井承！他怎么样？”


    晏井承探了探喻赤的脉搏，好在无甚大碍，便沉沉摇头。


    齐昕昕一咬牙，一挥马鞭：“那你好生照看他！我可不要当最后一名！”说罢顺手薅了一大把小黄花，催马疾驰而去。


    *


    晏井承顺着她远去的方向，看见了与柳嘉之共骑一马的背影，想要过去，又见身旁紧闭双眼的喻赤额上满是冷汗，嘴角微微哆嗦，握住喻赤肩头的手不由紧了些。


    前方，柳嘉之与诺敏萨仁的马本已渐渐停稳，齐昕昕超过时不忘回头喊：“小萨仁你来得正好，快带嘉之回去！我替你们完成比赛！”


    诺敏萨仁少年心性被激起，挑眉道：“谁说要认输？”


    话音未落猛地一夹马腹，身下的马儿瞬间提速。


    柳嘉之猝不及防，身子不受控地向后倒去，无力跌进他怀中，急道：“快停下！我朋友在后面受伤了，咱们得回去！”


    诺敏萨仁听柳嘉之语气急切，又瞥见她满眼牵挂，终是叹了口气，手腕一翻勒住缰绳：“听你的。”


    喻赤被晏井承的手劲疼得闷哼一声，缓缓睁开眼，恰好撞见晏井承翻涌的眸色。带着些许隐忍，沉郁地锁定在柳嘉之与诺敏萨仁交叠的身影上。


    “你……”喻赤嗓子干涩，刚想开口。


    却见晏井承猛地收回目光，语气恢复了平静：“能走吗？”


    话音落，柳嘉之已到了近前，翻身下马一气呵成，径直跑到喻赤面前，满脸担忧：“阿赤，你怎么样？是头突然疼吗？”


    *


    她全然没注意到，身旁的晏井承望着她紧蹙的眉头和急切的语气，眼底深处的酸涩又浓了几分。


    诺敏萨仁跟在后面，挑了挑眉，故意走上前拍了拍晏井承的肩膀：“多谢你方才接住小柳枝的朋友，不然可就麻烦了。”


    晏井承见喻赤神智渐清，便松开扶着他的手，不动声色拨开诺敏萨仁拍来的手掌，淡笑道：“也多谢你方才接住我的未婚妻子。”


    顿了顿，他又将长臂一伸，一把搂过柳嘉之的腰，将她带至自己身侧，目光沉沉迎上诺敏萨仁，“不然，可就麻烦了。”


    诺敏萨仁先是骤然一惊，随即眉头紧蹙，少年人的锐气毫不退让地直视着晏井承的沉郁。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中似有无形的张力蔓延，谁也未曾移开目光。


    柳嘉之被这突如其来的对峙弄得有些手足无措，连忙伸手轻轻拍了拍晏井承的胳膊，笑着打圆场：“小月亮，这位便是我跟你说过的晏井承。”


    *


    诺敏萨仁喉结滚动了一下，挑眉道：“原来你就是晏井承？小柳枝常提起你，今日一见——”上下打量一番，“也不过如此。”


    晏井承眸色未变，只是搂在柳嘉之腰上的手紧了紧，淡笑道：“过奖了，我只需在她眼中是最好，便已足够。”


    “嘉之！喻爷！你们怎么样？”


    不等他二人继续，一阵纷乱急促的马蹄声已至跟前，蒲信最先勒停马匹，阿姝翻身下马，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喻赤的手腕脉搏。


    片刻后，她松了口气问道：“你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


    喻赤下意识瞥了眼柳嘉之，又慌忙撇过脸，“没有，许是起太早饿的，头有点发晕罢了。”


    话音刚落，齐昕昕也下了马，将一捧攒得满满的小黄花塞进喻赤怀里：“都怪我，不该提议这劳什子比赛让你遭罪。”她拍了拍胸脯，骄傲道，“不过咱俩拿了第一！那祈福符就给你当赔罪礼了，保管能护你平安！”


    *


    柳嘉之惊讶道：“昕昕你也太厉害了吧！居然反超他们拿了第一？”


    “那是自然！”齐昕昕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小时候那仁骑马就不是我的对手，何况你们这些中原人？”


    诺敏萨仁闻言，不服气地笑道：“你倒是会捡便宜！这要是我留在赛道上，哪有你赢的份？”


    “哟，小萨仁还不服气？”齐昕昕叉着腰怼回去，“有本事咱们改天单独比一场。”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原本剑拔弩张的氛围瞬间被冲淡。


    柳嘉之笑着摇了摇头，转头对晏井承道：“看来咱们这最后一名是板上钉钉了，明日的婚宴惊喜，可得好好琢磨琢磨。”


    晏井承低头看向她，宠溺道：“不急，有你在，定能想出好主意。”他余光瞥见诺敏萨仁还在偷偷往柳嘉之这边瞟，不动声色地往她身前挡了挡。


    阚忆思则是走过来，问诺敏萨仁：“你怎么今日就回来了？不是说要明日才到吗？”


    “这不是怕错过阿姐的大喜日子嘛！”诺敏萨仁说着，目光落在一旁的耿陵身上，挑眉问道，“难道这位在我走那日匆匆见过一面的仁兄，就是我姐夫？”


    耿陵温声笑答：“正是在下，往后还要劳烦小王子多关照了。”


    *


    “我们先送阿赤回去歇息。”晏井承将喻赤虚扶上马。


    “大家一起走啊！”诺敏萨仁连忙说道。


    阚忆思却伸手拉住他，“你跟我去找阿娘，她有要事跟你说。”


    “还有什么事比阿姐成亲更重要？”诺敏萨仁疑惑道，转头望了眼已翻身上马的柳嘉之。


    单兴为牵着马，跟众人挥了挥手：“你们且先回，我想再带映薇多骑会儿马，这风光实在太美了。”


    他又忽然想起什么，高声补充道，“嘉之，别忘了准备明日的惊喜！我可听喻爷说，你当初宫宴上唱了首从没听过的小曲，我可太期待了！”


    刚坐稳小红马的柳嘉之闻言，转头笑着跟单兴为呛声道：“你还是先期待和你的映薇的草原约会吧！”说着，对着他做了个鬼脸，催着小红马跟上晏井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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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被她这么一说，单兴为和温映薇的脸颊瞬间红透，温映薇没忍住伸手轻轻捶了下单兴为的胳膊，单兴为则挠着头傻笑不止。


    *


    “什么惊喜？”诺敏萨仁听见这话，转头问齐昕昕。


    齐昕昕挑眉笑道：“刚才比赛的最后一名，要给你阿姐明日的婚宴准备一个惊喜。”


    “原来如此。”诺敏萨仁恍然大悟，目光不自觉地盯着柳嘉之远去的背影。


    齐昕昕看着他直勾勾的样子，忍不住打趣：“别看了，人家早就心有所属了。”


    诺敏萨仁脸颊一热，连忙转头追问：“昕昕姐，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哈哈哈哈！”齐昕昕笑得直不起腰，伸手戳了戳他的胸口，“难得你这么恭敬叫我一声昕昕姐，那我就实话实说，太明显了！”


    她收敛笑意，目光顺着诺敏萨仁望过去，语气认真了些：“人家两人是两情相悦，经历了不少风雨才走到现在的。我可提醒你，别做那些不体面的事，丢我们草原儿女脸。”


    “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诺敏萨仁翻了个白眼。


    阚忆思走过来：“你们俩说什么呢，我刚拿到消息，阿娘正在王帐等你。”


    话音落，她抬手将手中的雄鹰放归天空，它盘旋两圈后便飞走了。阚忆思翻身上马：“走吧，别让阿娘等急了。”


    诺敏萨仁望着雄鹰振翅的模样，虽仍有些疑惑，却还是跟着翻身上马，策马朝着王帐方向疾驰而去。


    *


    刚到王帐门口，思夫人已迎了出来，“萨仁！”


    她上前便拉住诺敏萨仁的胳膊，上下打量个不停，“回来就好，跟阿娘来。”


    诺敏萨仁心里的疑惑更甚，回头望了眼阚忆思，只见她温和点了点头。


    他只好乖乖跟着思夫人踏入王帐，帐内燃着淡淡的柏香，案上摆着几碟精致的奶食，却不见往日侍奉的侍女。


    只见帐中主位一侧，立着个身着暗纹长衫的男人，背着手负手而立。


    “阿娘，这是？”诺敏萨仁疑惑道。


    那男人缓缓转身，双手下意识垂在身侧并微微颤抖。


    诺敏萨仁瞳孔骤缩，这中原人的眉眼轮廓，竟与自己有六分相似。


    阚忆思不知何时已走到他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萨仁，这是阿爹。”


    *


    诺敏萨仁像是被惊雷劈中，震惊过后，委屈与愤怒瞬间涌上心头。


    他死死攥紧拳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一言不发猛地转身，大步冲出了王帐。


    “萨仁！”阚忆思追了几步，见追不上便回头观察父母的情况。


    帐内瞬间陷入死寂。


    思夫人眼圈瞬间红透，轻轻叹了口气，“这孩子……”


    言袂站在原地，望着儿子离去的方向，喉结滚动了几下，脸上满是落寞与无措，方才还微微颤抖的手，此刻无力垂在身侧。


    阚忆思上前扶住思夫人的胳膊，轻声安慰：“阿娘莫急，萨仁只是一时难以接受，给他些时间便好。”她转头看向言袂，眼神复杂，“阿爹，你也别往心里去。”


    言袂缓缓摇头，声音低沉又沙哑：“是我亏欠了他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