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那男人似乎一口气没上来晕死过去了，余霏没管。


    她缓步往里走，瞧见祝灵轩坐在她的小亭子里，手中择着青玉一样的葡萄，悠悠抬眼看她：


    “外边怎么有狗叫？”


    “谁知道呢。”


    余霏摊摊手，走入亭中，看到祝灵轩手边放着两本錾金描银的册子，一本是拍卖会拍品的名录，另一本是可以随意点餐的菜单。


    菜单余霏是不用看了，因为祝灵轩已经把餐食点完了。


    “都是我爱吃的菜。”


    余霏有些惊讶。


    “是吗？”


    祝灵轩佯装意外。


    “巧了。我随便点的。”


    只是唇角压都压不住。


    这些当然都是余霏爱吃的，祝灵轩就是按照从清溪涧回来、二人秉烛夜谈那回一模一样地点的，不过当初他是以另外的身份与余霏相见，此时此刻不便多说，也就将心思按了下去。


    “饿了吧。”


    祝灵轩递给余霏一双筷子。


    “快吃，要凉了。”


    余霏自然接筷落座，还没吃两口，就抬起头，出神地看着祝灵轩的侧脸。


    祝灵轩被她看得背脊发凉：“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


    余霏回神，盯入祝灵轩的眼。


    “只是觉得此情此景有些熟悉，叫我想起了先前见过的一个人，你……和他挺像的。”


    祝灵轩忽然有些快要被看穿的心虚。


    慌乱之中，他别开眼，选择反将一军。


    “我曾经的未婚妻。”


    他使些力气将手里的葡萄扔回碗中，捻起软帕反复擦着指尖。


    “你不会拿我做替身了吧？”


    他再次看过来，神情好像宣示地盘主权的猫。


    “当然不会，殿下。”


    余霏没来由地一笑，抄起酒杯。


    “我说错话了，自罚一杯。”


    她嘴上讨饶，气势却不低于祝灵轩分毫。


    祝灵轩心神不宁了，不知不觉间，就陪余霏喝过一杯。


    他承认，他的确有暗示余霏的意图。他既想让余霏知道她身边的一直是他，又不想让余霏知道这一切。


    想是因为不愿那些共同的经历冠以他人之名，不想是因为——


    他终究是骗了余霏，他拿不准她会不会生气。


    更可怕的是，经过今天这次小小的试探，余霏大抵是猜到了一些事，而她的心情，至少不是高兴的。


    完了。


    祝灵轩心里苦唧唧的。


    余霏没再说其他，闷头安静吃饭，吃完就拿过那本拍品名录，捧在手里翻：


    “似乎……没看到有那枚同心结？”


    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主动将方才的插曲揭过。


    祝灵轩自然巴巴地凑了上来：“最后还有一页神秘拍品，暂不示人。”


    他说这话时，余霏刚好翻到最后一页。


    那是全黑的一页，页上只打了一个金色的问号。


    余霏挑眉，正要说些什么，就听夜空里传来铜铃空灵的响。


    叮，叮，叮……


    铃声响足了十二声，紧接着，二人身周的建筑、甚至是天地，都如浓墨入水一般渐渐变得透明，金灿灿的灯火穿过半透明的建筑映入眼底，余霏看到：


    汤泉会馆中所有的院落都如斗兽场包厢一般一间一间挨在一起，一圈一圈向下延伸，形成鸟巢一般的宏伟会场。


    会场正中设置有展示拍品的黄金高台，不止是高台，当会馆中那些氤氲的水雾与曲径通幽的竹林变得透明之后，众人才发现，会馆中每一处纵横交错的梁柱与甬道皆是由纯金打造。


    而如今，这座容纳成千上万个精美包厢的拍卖场金光煌煌迷人眼。


    岂一个震撼了得。


    “难怪入住房间是参加拍卖的入场券。”


    祝灵轩一边叨念，一边调整了一下坐姿——


    场内的所有住客是可以彼此看到的。


    二人身周的物件虽变得透明，但依然真实存在。余霏捻起一枚青玉葡萄放在嘴里嚼：


    “这葡萄好甜，你尝尝？”


    祝灵轩：……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有余霏这样处变不惊的松弛感。


    祝灵轩没接，余霏就把新拿起的葡萄粒也扔嘴里嚼了。


    这时，第一件拍品已被端上高台。


    拍卖师手执银锤，朗声向四方介绍：“这是白薇宫主平定东海暴乱时，使用过的一条缚魔锁。我们发现它时，它曾缚住的苍龙已化作皑皑白骨，其中三枚骨节与缚魔锁融为一体、难舍难分，诸君可见。”


    她用带有白手套的手将缚魔锁捧起，给全场观瞧锁上的龙骨。


    “宫主仙力犹存，龙骨威震八方。相信未来用这条缚魔锁降妖除魔的您定可以无往不利、武运昌隆。起拍价，五百块上品灵石！”


    银锤“铛”地一敲，价格在眨眼间就被喊上了五千块上品灵石。


    “这群人疯了吧。”


    祝灵轩整只手都没在腰间的乾坤袋中，陆陆续续掏满了一桌子金元宝。


    “第一件拍品就往死里喊，哪有这么拍卖的。”


    他有些慌，修仙界有自己的灵石货币，他手头现钱并不多，好在从天界带来的法宝还有一些，人“腾”地站起来。


    “我先当些钱来。”


    “不急。”


    余霏把玩破铜板的手摆摆，要他踏实坐下。


    “明面上又没有咱们要拍的东西，暗地里那个，就算它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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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是同心结，兴许还没有人愿意要呢。”


    祝灵轩：？


    他没动，但也不肯坐下。


    那方，缚魔锁最终以六千八百八十八块上品灵石的吉利价格被某富豪宗主拍下。


    “咱有钱的。”


    余霏还在劝祝灵轩，一面劝，一面解下自己的乾坤袋，拉开一个小口，递到祝灵轩眼前。


    祝灵轩合起一只眼往里瞄，一瞄就缩了脖子，瞪大眼：


    “这么多？！”


    这下他终于肯踏实坐下了，但还有些神情恍惚地看向余霏，做梦一般反复念叨：“这么多……”


    不是吧，她两块小垃圾、两块小垃圾地攒的，居然攒了这么多。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余霏得意地拍拍手里鼓鼓囊囊的乾坤袋。


    两人拉扯间，拍品已来到了第四件。


    “这是白薇宫主金丹时期的修习手札。各位贵客都知道，白薇宫主百年化神，创下了最短时间成功化神的全界纪录。而她从金丹到化神是如何修习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机缘巧合的事，一切的秘密就在这份手札里、就在诸君眼前了。”


    银锤一敲。


    “起拍价，一千二百块上品灵石。”


    在众人哄抢的氛围里，总叫人恍惚，这一千二百块上品灵石似乎是什么唾手可得的白菜价。


    而从这件拍品开始，后续所有旧物的最终成交价，就没有低过八千块上品灵石。


    那可是一个中等宗门近乎一年的开销。


    祝灵轩听得浑身冒汗，再反观余霏，始终看戏似地吃吃喝喝，号牌一次没举起来过，瓜子倒是嗑完了半盘。


    祝灵轩看着看着就笑了，学着她的样子在那摆烂提壶倒水递杯：“喝水。”


    余霏接过杯，又抓了一把瓜子放在祝灵轩空了的手里。


    于是两人一起“咔嚓”起来。


    偶尔也蛐蛐两句这件拍亏了，那件拍值了。


    祝灵轩就嗑了两个瓜子，剩下的时间全用来偷看余霏的笑：


    她是那样灵动戏谑从容不正经又认真。


    祝灵轩转开眼，识海里还全是她活人味儿浓重的神情。


    他只好低了头，闷笑。


    拍品名录里最后一件公开的旧物以一万三千块上品灵石的高价成交。


    至此，所有先前拍赢的、拍输的、看戏的、睡觉的都坐直了身子，直勾勾地往黄金高台上观瞧。


    还有最后一件拍品，作为镇场的压轴，还神秘得不可提前示人。


    没有人会不好奇。


    拍卖师将罩有黑色绒布的托盘捧在手里：“这是一枚——”


    她戏剧性地拉长了腔调，直到全场屏息静若无人，才续道。


    “同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