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第 55 章

作品:《把太子当替身后

    立雪园。


    姜时雪趴在床榻上,把玩着手里小巧的匕首。


    这路边摊子,居然也能做出这般做工精致的匕首。


    姜时雪一边把玩着匕首,一边琢磨着今日种种。


    总觉得……这回再见到祁昀,他有些怪怪的。


    在余州的时候,她总觉得他像个冰疙瘩,捂不热的那种。


    可这一次再见,却觉得……他对自己好的有些不真实。


    从前的薛尽会给自己安排那么好的宅院吗?


    会亲自替她净手,哄她吗?


    会给她送礼物吗?


    姜时雪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待到最后把自己一整人埋到柔软的被衾中。


    旋即她又想起来,这被衾也是上好的绸被,一般人家自是用不起。


    当然,这些家当不是爹娘从余州千里迢迢带过来的,他们过来得仓促,只捡着重要的东西收拾了。


    这里里外外的东西,都是薛尽替他们置办的。


    大到这张宽敞气派的架子床,小到她梳头用的桂花油,无一不合她的心意。


    姜时雪将头闷在被子里许久,突然抬起头来。


    薛尽……他该不会是恋慕自己吧?


    掌中匕首忽然变得滚烫起来。


    姜时雪一把将它抛开,可是却控制不住自己脑海中翻涌的思绪。


    他喜欢她,这不是很合理的吗?


    且不论她也算生得一副好相貌,光凭她救他两次,又同他朝夕相处了那么久……


    姜时雪想起今日他垂下眼睫,帮她轻轻吹着气的模样,心脏再次不受控制的怦怦直跳起来。


    她伸手按住胸口,暗暗骂自己没出息,可眼角眉梢还是漾开笑意。


    姜时雪脸颊发烫,将匕首贴到自己的脸颊上,企图驱散热意。


    临渊阁。


    月华如水,覆在祁昀清冷的眉眼之上。


    他举着手中流苏簪,细细端详。


    流苏如雪,于簪子尾端倾泻而下,上面还缠绕着几缕断落的青丝。


    祁昀的指尖轻轻抚过那几缕断发。


    似是鸟雀尾羽,轻挠掌心,带来丝丝痒意。


    簪子主人的一颦一笑跃然于眼前。


    祁昀微微分神,想起了她那双哭红的眼,无声翘起唇。


    若非在意,依她的性子,又如何会这般委屈。


    祁昀眼睫微动。


    是很奇妙的体验。


    太子身份决定了他会遇见无数人的刻意讨好,有人擅长做戏,一分真心能演出十分,真真假假,有时他也分不清。


    但他明白,那些真心,无外乎都是为着他的身份。


    可唯独一人,见过他所有狼狈不堪,对他的身份亦浑然不知,却偏偏……对他捧出一片真心。


    祁昀缓缓握紧那枚流苏簪,眼神幽深。


    天下富贵繁华之物,她定然都喜欢。


    既然喜欢……便尽数捧给她。


    祁昀来立雪园的时间变得多了起来。


    有时只是过来跟她一起用顿饭,又匆匆离去。


    有时整个下午的时间都陪她消磨在园子里,两人也不做什么雅事,斗蛐蛐,亦或投壶射箭。


    祁昀并不拘着姜时雪出门,但姜时雪总担心节外生枝,故而鲜少出门。


    如此一来,竟让姜时雪开始隐隐期待起祁昀的到来。


    实在是她太无聊了。


    昔日在余州,就没有她不能去的地方。


    季琅又是个爱玩会玩的,总能翻着花样带她玩。


    跟以前一对比,现在的日子简直是死水一滩。


    但姜时雪也不是不知数的人,薛尽已经为她尽力安排,有空的时候也总是来此处陪她。


    姜时雪只能安慰自己,等风头过了,她便可以带着爹娘换个地方,恢复到以前的日子。


    可薛尽呢?


    她搬了地方,还能见到薛尽吗?


    今日有事耽搁,祁昀出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变暗。


    待到立雪园,侍女们正在门前点灯。


    见他来,众人皆停下手中活计,朝着祁昀行礼。


    祁昀淡淡颔首,踏入院内。


    侍女们目送他走远,纷纷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为何,每次见到薛公子,她们都会不由自主紧张。


    有侍女看到祁昀,道:“公子,姑娘在湖心亭。”


    祁昀目光一凝,越过假山看向湖面。


    湖心亭并未点灯,黢黑一团影倒映在水面上。


    此时天色还未黯到底,周遭一切被晕染上一层墨蓝的色泽。


    祁昀远远便看到姜时雪一个人倚在湖心亭的漆红大柱上,手里握着一根柳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湖面。


    幽暗的夜色中,她的侧脸却如明月莹润生辉。


    祁昀立在原地看了她许久,才走向湖心亭。


    祁昀脚步轻,直到人到了姜时雪背后,她才似有所觉,忽地回头。


    冷不丁见有人站在她身后,姜时雪吓了一跳,惊呼一声,整个人的身子都往后仰,竟是直直朝着湖面栽下去!


    祁昀眼疾手快,长臂一展,猛地将人往怀里带。


    两人牢牢撞在一起,姜时雪嘤咛一声,吃痛地捂着鼻子抬头。


    这一下将她眼泪都撞出来了,姜时雪泪眼汪汪看着他:“薛尽,你走路怎么没声!”


    祁昀放开她,黑黢黢的眼望着她:“一人不凭栏,若有人从背后推你该如何。”


    姜时雪往后退了两步站定,嘴硬道:“这是在自己的地盘,谁没事会暗害我。”


    祁昀眸光微动,语气阴森森:“听说怨鬼最喜欢藏在湖底,夜深人静时,便伸手拽人下水。”


    姜时雪声音高了些:“天子脚下,哪有怨鬼敢害人!你说是不是?”


    祁昀笑她天真:“深宫之中,怨鬼最多,且不论那些被各宫主子打杀的宫人,光是嫔妃之间互相暗害,中毒的,溺亡的都不计其数,更毋论那些死得冤屈的。”


    “前朝宠妃孙氏身怀六甲,却因皇后妒恨,军队攻破皇城时,被遗弃在朝晖殿,皇后甚至下令将她封死在壁橱中。”


    “改朝换代后,宫人路过朝晖殿,时常能听到婴孩凄厉的哭声,一时宫中传闻四起,新皇后不得不下令严查,最终宫人从朝晖殿中发现了她和前朝皇子。”


    姜时雪听得入迷,下意识问:“他们还活着?”


    祁昀看她一眼:“死了。”


    “壁橱被人以铁水浇筑,牢不可破,孙氏母子被发现时,仅余一副半的白骨。”


    姜时雪觉得他这话说得古怪:“一副半?”


    “婴孩的骨头软,若是咀嚼细致些,留不下什么。”


    姜时雪先是一愣,旋即脸色大变,止不住地恶心起来。


    祁昀看向那幽深的湖水:“亲生母子又如何,人有时甚至不如兽。”


    “可是我却觉得,这样的母亲只是极少数,况且事实也不一定如后人所料。”


    祁昀眼睫微动,扭头看她。


    姜时雪信誓旦旦:“幼时我见过母猫将自己生的猫崽吃掉,阿琅跟我说这是因为母猫觉得猫崽活不下去,所以只能将它吃掉,以保存体力,养活其他猫崽。”


    “你方才也说了,孙氏被发现的时候已是一具白骨,后人根本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万一不是孙氏心狠,将自己的孩子当做口粮,而是那孩子才出生便是死胎,又或者没活过几日便夭折了呢?”


    “那样极端的情形下,孙氏首先要保全自己,才有活下去的希望,不是么?”


    “或许是有那等不配为父母之人,但我想大部分当娘的都会悉心爱护自己的孩子。”


    “盼着他健康长大,盼着他封侯拜相,儿孙满堂……”


    姜时雪还在絮絮说着什么,祁昀却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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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嬷去世前,曾对他说:“殿下,娘娘或许是做了许多错事,但娘娘她最后没有对不起您啊。”


    “娘娘以死,保全了您的太子之位,您别对她生怨……”


    姜时雪伸手在眼前晃了晃:“薛尽?你怎么了?”


    祁昀回过神来。


    他眼神深得有些渗人,姜时雪愣了愣,心里发毛:“薛尽?”


    祁昀淡淡嗯了一声。


    姜时雪有这般偏宠她的爹娘,又如何会想象得到,这世间,就是有人父憎母厌,哪怕是死,也要谋算自己的孩子到最后一刻呢。


    他犹然记得奶嬷死前畏惧而异样的眼神。


    只因他说:“嬷嬷,您错了,她不是以死换我太子之位稳固长久,而是保她自己在父皇心中能留下一席之地,保她得入皇陵……以皇后的名义。”


    幼小的孩童用黢黑空洞的眼看着奶嬷:“若非如此,迟早会有废后的一日,不是吗嬷嬷。”


    姜时雪见他回过神来,弯着眼睛笑:“好啦,此处风大,我们进屋子去,晚膳的时候我让人煨了芋头,现在想必能吃了。”


    她率先跑上前,站在廊庑下对他招手:“薛尽!快来啊!”


    祁昀停顿片刻,终是从沉沉暗色中迈步而出,走向灯火融融中。


    他和她,都一同立在了光下。


    祁昀心想,只要他掩饰得足够好,阿雪又如何会知道……他到底是怎样的人呢。


    芋头煨得软糯香甜,祁昀只用了一个,便起身告辞。


    少女指尖还握着半截芋头,瓷白如玉的脸颊微微发鼓,看上去不大开心。


    他鲜少在外留很晚,姜时雪虽然知道,但心底难免失落。


    她没了胃口,将芋头随手搁下:“我送送你。”


    夜色黑沉,晚风清凉。


    两人的衣袖交织缠绕在一起,又很快分开。


    姜时雪低头看着地上两道交叠的影子,一言不发。


    待到门口,墙侧栽种的墨竹投下斑斓光影,风拂竹叶,婆娑作响。


    祁昀忽然停住脚步,回眸看向姜时雪。


    “姜时雪。”


    姜时雪仰起头来。


    门梁悬挂的绢灯摇摇晃晃,她的眉眼笼在光影中,轮廓朦胧,眼睫上晕着一层细碎的光。


    姜时雪眼睛生得圆,眼尾又微微翘起,认真看人的时候藏着几分娇憨。


    祁昀指尖微动,忍不住想伸手触碰她的眉眼,但手臂微抬,还是放了下来。


    他压抑住心中翻涌的思绪,对她说:“还记得上回我们路过的明澄湖么?”


    姜时雪点头,自然是记得!


    那一次他们路过的明澄湖,薄雾朦胧,画舫成串,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姜时雪扒在马车上多看了几眼,没想到他竟注意到了。


    祁昀眼神柔和下来,唇角亦带着浅笑:“后日,我们去那里玩。”


    姜时雪立刻雀跃起来:“真的吗?!”


    她旋即又说:“你放心,我会戴好面纱的!”


    祁昀嗯了一声,忽然抬手轻轻摸了下她的发:“回去吧。”


    他大步踏上马车,打起车帘时,还是没忍住回头看去。


    姜时雪站在门口,雪白的脸颊上晕上一层浅红。


    犹如枝头初初长成的桃。


    祁昀笑了下,正要上马车,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姜时雪提着裙摆跑过来:“薛尽!”


    他回头。


    少女眼神晶亮,唇角带笑:“低头。”


    祁昀并未迟疑,乖顺低下头来。


    姜时雪伸手飞快摸了下他的发,飞快退后:“扯平了!”


    她没再回头,笑着跑进院子里,衣袖如流云,很快消散在沉沉夜色里。


    被她碰过的地方泛着些微痒意。


    祁昀垂下眼睫,细细感受着胸膛深处的异样。


    ……是难以自抑的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