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不停。


    当晚，阿芮尔和妇人们发起了高烧。


    伊万罗娜用尽毕生所学，掏空所有储备，都只能缓解她们的症状，无法彻底治愈她们。


    这是她治不好的第二种病，上一次遭受这种绝望，是得知妹妹滋米拉的病。再上一次，是她费尽心思，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妈妈在她面前撒手人寰。


    看着喝了药，状态刚好一些，又陷入昏沉状态的阿芮尔，伊万罗娜“蹭”地站起身，把坩埚“哐哐”装进空间囊，扭头就往外跑：“我回庄园一趟。”


    身后传来阿芮尔虚弱的声音：“阁下……外面……”


    阿芮尔站都站不稳，还在担心她。


    伊万罗娜脚步一顿，回头看向阿芮尔，柔声道：“实在难受就再喝点药，别怕，我很快回来。”


    她随手向她们施加了森林女巫的祝福，转头冲进雨里。


    森林女巫的力量源于是蓬勃生长的树林，象征着生机。森林女巫的祝福可以保存人的一线生机，令人绝处逢生。


    但她们不会轻易向别人施加祝福，因为它会损伤她们的力量源泉。


    即使伊万罗娜是大女巫，这样的祝福也太过了。


    温恣庄园的几只小女巫把女巫的基础常识琢磨得透透的，阿芮尔混迹其中，自然有所了解。


    喉咙间实在不适，她低头咳嗽几声，再抬头，伊万罗娜已经跑远，也就错过了她接下来的话。


    “雨具，你没带雨具啊阁下——”


    雨越下越大。


    街道暗处，不断有阴森的红光一闪一闪。老鼠们垂涎地盯着这只肥巫，但她方才淹死一群老鼠的壮举深深刻在它们的记忆里。所以，它们只是默默地注视她跑过去，没有轻举妄动。


    偏偏传送焰粉用完了。


    她的大部分传送材料拿去建女巫集会和广袤森林的传送阵，其余的都交给菲奥娜练手……她们还没做出能传送人的焰粉。


    否则现在她已经到了温恣庄园！


    看来这段时间过得太安稳，面对危机时，她太过自信和懈怠。


    伊万罗娜一边反思自己，一边扯起亚麻衣服，挡在头上。


    可恶……阿芮尔是不是说了雨具什么之类的……


    即使对她们施加了祝福，伊万罗娜依然放不下心。当年，她耗尽本源，拼命祝福，也没能救下患了衰老症的妈妈。


    要是阿芮尔的病也是同类型，不受祝福影响……


    冰冷的雨中，她打了个哆嗦，不敢再想。


    跑过阿芮尔香水店时，前方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溅水声。


    “哒哒”、“哒哒”。


    马上人高喊：“前面的，停下！帽子摘了！”


    谁？谁这么嚣张？！


    她正心中烦躁，让她看看，谁敢在这种时候触她的霉头！


    伊万罗娜甩臂，半蹲，前脚踏地，猛地一刹，堪堪停在马前。


    风扬起遮雨的亚麻披风，露出她的眉眼。


    巡街骑士眼中闪过一丝惊艳，然而没等他生出多余想法，马猛然受惊，嘶鸣一声，前蹄起扬，将他摔了下去！


    伊万罗娜一脚将他踢翻，踏上他的胸膛，扬眉问：“你们在干什么？”


    “你一个平民，竟敢袭击士兵！”巡街骑士叫嚣着，想把她掀开，但无论如何挣扎，胸前的力道都好似千斤重，把他重重压在地上。


    “回答我的问题！”伊万罗娜加重脚下力量。


    巡街骑士痛得呻.吟，感觉自己的肋骨都快断了，心中不由得腾起恐惧。


    她穿着最简陋的亚麻外袍，一看就是没有后台的平民女孩，这样的人抓去交差最好了，没有后顾之忧。但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力量？她是怪物！


    他张口想呼叫救援，却见面前的魔鬼勾唇冷笑，下一秒，他就失去了意识。


    伊万罗娜用魅惑术控制住他，听到他的说法，面色一凝。


    巡街骑士交代，上层通知，女巫引起了鼠疫，所以他们在全城搜捕女巫。


    不过，虽然上面没说，他们也知道，这种诡异情形下，敢在外面走的女性都是女巫，不需要多问，直接抓走。


    这群老鼠和女巫有什么关系！可恶的老鼠还会咬女巫，怎么可能是女巫带来的！


    ……不需要用大脑思考的话，可以摘下来喂给老鼠。


    伊万罗娜生气地使劲踹了他一脚。


    嘟哝一大堆歪理，浪费她的时间就罢了，什么叫她遮遮掩掩、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像好人？！你们这群道貌昂然的光明东西！


    伊万罗娜正要转头就走，就听到巡街骑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瞳仁急速放大又收缩，她蓦地停下脚步，以人类难以理解的迅捷速度，冲回去揪住巡街骑士的衣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巡街骑士艰难地从近乎窒息的肺中挤出：“她们……迟早会变女巫……早点抓……晚点，严刑逼供，都一样。”


    严刑逼供？都一样？


    严刑逼供会把她们变成女巫？


    她就说哪来那么多小女巫！


    萝拉是女巫很正常，当初，她就是看到萝拉的天赋，才选择替她进宫。


    但是阿芮尔，还有她从炼金工坊救出的克莱娅一行人，她们根本没有女巫的天赋！


    一开始，阿芮尔最大的梦想，不过是想努力攒钱，开一家香水店，而家境贫寒的克莱娅一行人，则是希望能吃饱穿暖。她们只是普通的女性。


    但现在，经过催逼和追杀，经过监.禁和刑.罚，她们无一例外，全都有了巫力的萌芽。


    伊万罗娜着意观察过，她们还是没有天赋，但她们体内的巫力一天比一天充盈，不比天赋极高的萝拉差。


    原来是这样，原来女性被压迫到极致，会觉醒巫力。


    原来是这样。


    痛苦中迸发的力量固然令人眼馋，但这样的痛苦，她们真的想要吗？更多的女孩，只成了王宫花园下埋葬的枯骨！


    她们没有选择。


    这哪是抓捕女巫，这是逼就女巫。明明她们只是想好好活着的普通人，他们凭什么安排她们的命运？


    他们凭什么安排女巫的命运？


    她在阿尔托精灵学院里就经常被各种种族辱骂，骂她“杂种还敢来光明学院，不怕被光明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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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骂她“肮脏的女巫，阴沟里的低.贱老鼠”，造谣她与魔鬼交.媾获取力量，造谣她引诱老师，不然艾尔洛作为光明精灵，怎么会对女巫那么好？


    对于他们来说，“女巫”就是攻击性极高的侮.辱词。


    雨水沿着发丝刺进眼睛，辣得她眼睛有点红肿。


    她年少气盛，闻言就与造谣者厮打在一起，然后双双被学院处罚。吃了几次亏后，她学会下黑手暗算，让他们有苦说不出。


    再后来她光明正大地凭借实力打败所有欺负过她的人，让他们死的死，伤的伤，付出该有的代价。


    就像现在。


    伊万罗娜命令巡街骑士自己走向路边虎视眈眈的鼠群，眼见他被鼠淹没、尸骨无存，才转头接着向温恣庄园奔去。


    她已经经历过一段不堪回想的糟糕岁月，他们凭什么让小女巫，不，让普通女人再经历这一切？


    凭他们贫瘠的大脑和肥腻的身材吗？


    这次，她已经是个有实力的大女巫，能护住其他人了。


    祸不单行，温恣庄园里，众人的情形也不太好。


    众人聚集在大厅，熬一锅药喝一锅药，就这样硬撑着等到她回来。


    伊万罗娜来不及换衣服，就匆匆一把捞住差点栽进巨大坩埚的菲奥娜：“没事吧？”


    “阁下？”菲奥娜脸色通红，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才辨认出她的身影。


    “你先去休息。”伊万罗娜把菲奥娜安置在沙发上，爬到坩埚上，舀起一勺尝了尝。


    和她的思路差不多，先对症下药，再尝试拔除根源。可惜没有适用的原料。


    伊万罗娜有点想用人鱼肉试试，但很快打消了念头。


    取人鱼肉对人鱼太残忍了，别说全城人，就光她的小女巫们，就得多少条人鱼才能救下来啊。


    话虽如此，她还是把人鱼肉作为备用方案。用她的全部身家交换，应该能换来一部分人鱼的同意吧。


    “你们被老鼠咬了？”


    众人中，只有朵拉的神智清醒些，她哑着嗓子回答：“艾莉森先被咬了一口，然后庄园里忽然出现一群老鼠，到处都是老鼠，我们都被咬到了。”


    黑猫Lucky走过来，贴着伊万罗娜走了一圈，用尾巴绕着她的腿，娇滴滴地“咪”了一声。


    朵拉接着说：“是Lucky，它叫了猫咪朋友，把老鼠赶走。”


    “好猫。”伊万罗娜鼓励地摸摸黑猫，掏了半天，掏出一块干饼。


    黑猫嗅嗅，不屑地离开了。


    伊万罗娜拽过黑猫放在头上取暖，然后拉过朵拉：“让我看看伤口。”


    果不其然，她们的伤口上，都萦绕着一缕似有若无的黑雾。


    伊万罗娜调动巫力去捏，却怎么都捏不碎。


    “阁下，不如你教我怎么做，我自己试试。”


    伊万罗娜当即握住她的手，引导她：“巫力平时均匀分布在全身，来，你先感受它……尝试引导它们向手指尖汇集……不是硬度强化。”


    “……也不是变长指甲。”


    “……更不是巨人化，这只手比你的脑袋都大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