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作品:《怪盗一缕春

    今日,天空像铺着一层灰棉絮。


    城东菜市口,刘衙役正唾沫横飞地呵斥一个挑担进城卖菜的老农,嫌他的菜叶子沾了泥星子,污了官爷的眼。他蒲扇大的手时不时就往老农身上推打着。


    “老东西!孝敬都不懂?”刘衙役手指头几乎要戳到老农脸上。


    老农佝偻着背,被推的左摇右晃,枯瘦的手死死护着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围的小贩、行人,要么赶紧低下头,要么悄悄挪远几步,眼神麻木,透着习以为常的悲哀。


    就在这时,一道青影,像片不合时宜的、过于鲜亮的叶子,晃晃悠悠地“飘”了过来。


    一缕春戴着蒙面巾,神情专注,绿眼睛紧盯着目标,一句话也未说,手直奔刘衙役那鼓鼓囊囊、坠在腰带上的新钱袋而去。


    他瞅准刘衙役弯腰去捏老农菜筐里一个蔫茄子的瞬间,出手了!


    刘衙役猛地一拧身,蒲扇大手条件反射般地往后一捞,精准地攥住了一只试图“行窃”的手腕!


    “小兔崽子!活腻歪了?敢偷到你刘爷爷头上!”刘衙役狞笑着,铁钳般的手狠狠一捏。


    一缕春疼得龇牙咧嘴,俊脸瞬间皱成一团:“哎哟!疼疼疼!误会!刘爷!天大的误会!”


    他手腕被死死攥着,一边像海带一样奋力扭动,一边嘴里噼里啪啦往外蹦,“我是看您衣服沾了泥!想帮您擦擦!擦擦!”


    “您瞧瞧!您这官袍,多威风!多体面!沾了点泥星子多可惜!我这不是……这不是想替您效劳嘛!您大人有大量,松……松个手?”


    刘衙役被他这一通胡搅蛮缠弄得一愣,下意识低头去看自己的袍子。


    电光石火之间,一缕春那只没被抓住的手,闪电般在他腰间某个隐蔽的搭扣上一抹——动作快得只剩残影!


    目标不是钱袋,而是刘衙役别在腰带后面、代表着衙役身份的腰牌。平时刘衙役靠着这个,在街上作福作威。


    一缕春讽刺地想,把这个偷了,看他还怎么办?


    轻轻收袖,腰牌到手。


    “嘿!还想耍花样?!”刘衙役回过神,勃然大怒,攥着的手腕力道更大,另一只手抡圆了就要扇下来!


    一缕春情急之下,脚下猛地一绊,整个人往前一扑,正好撞在刘衙役的肚子上。


    刘衙役猝不及防,被撞得“嗷”一声,下盘不稳,踉跄着后退两步,抓着一缕春手腕的手自然松了。


    一缕春得了自由,嗖地一下蹿出去好几步远,还不忘回头,一脸“真诚”的邀功:“您看!我说帮您,这不就摔了,您自己不识好人心,狗咬吕洞宾啊。”


    一缕春嘿嘿一笑,把腰牌往系统一扔,转身就跑,青色身影在人群里几个灵活的穿插,眨眼就溜得没影了。留下刘衙役在原地跳脚,和一众看得目瞪口呆的百姓。


    “噗……”角落里,一个卖菜的大婶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又赶紧捂住嘴。


    “这傻子……又来了。”旁边一个挑夫摇摇头,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


    “可不是嘛,回回都这样,回回都撞枪口上。”另一个小贩压低声音,“不过……看他撞那狗腿子刘衙役,真他娘的解气!”


    “嘘!小声点!让那姓刘的听见还得了!”旁边人赶紧提醒。


    “听见怕啥?反正那青衣小子是个疯子,傻子,愣头青,谁不知道?”挑夫脸上带着点幸灾乐祸,“你看刘扒皮那脸,气得跟猪肝似的!活该!”


    人群低声议论着,嗡嗡作响。刚才恐惧和麻木的气氛,竟被一缕春活生生搅散了。


    人们看向一缕春消失方向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看热闹或鄙夷,而是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像是看一个总干蠢事、却总能歪打正着让他们心里舒坦那么一下的……吉祥物?或者说,一个专挑恶人晦气的“扫把星”?


    一缕春跑出两条街,确定没人追了,才靠在一堵土墙上,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被捏红的手腕。


    【叮!】


    【行动:尝试窃取目标(刘衙役的钱袋)】


    【结果:失败!】


    【获得:刻着巡检字样的腰牌x 1】


    【物品评价:也许你也可以使用?】


    【妙手空空熟练度 1(笨拙的尝试亦有微末收获)】


    【轻功闪避熟练度 5(逃命技术日益精进)】


    【汴梁城底层百姓声望: 5】


    一缕春看着系统提示,特别是最后那条【声望 5】,眼睛唰地亮了!手腕的疼痛好像都轻了不少。


    “声望!”他兴奋地低呼一声,绿眸里闪着光,“看见没?阿九!声望!离‘天下闻名的大盗’又近了一步!”


    ……


    阿九正用一根草杆百无聊赖地逗弄着青砖上搬家的蚂蚁,一缕春则站在她斜对面,眉头紧锁,全神贯注地对付着门上一个结构精巧的铜锁。


    这家恶霸一缕春盯了有些日子了,终于趁恶霸家没人的功夫,找准机会冲上去开始撬锁。


    假如这次失败,不仅数日的等待功夫泡汤,还会打草惊蛇,之后再没有得手的机会了。


    他嘴里念念有词,修长洁白的手拿着细铁丝小心地试探、拨弄。汗水顺着他额角滑落,滴在衣服上,留下一个小小的湿印。


    阿九打了个哈欠,觉得这呆子认真犯蠢的样子,看久了居然有点催眠。


    突然,远方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嘈杂的喧哗!


    “来人啊!救命啊!我家孩子掉井里啦!”


    “快!绳子!谁有绳子!”


    “井太深了!没动静了!老天爷啊!”


    那哭喊声凄厉绝望,瞬间划破了午后的沉闷。


    阿九耳朵一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这世道,人命如草芥,多管闲事往往惹祸上身,加上自己身份特殊。她本能地想扯住一缕春,让他别动。


    这种事儿,他们凑过去除了添乱,能顶什么用?万一被混乱的人群踩死了,岂不是倒霉透顶?


    然而,她伸出去的手抓了个空。


    刚才还全神贯注跟铜锁较劲的一缕春,已经唰一下退开,铁丝被他随手抛在地上。


    “先救人!”他只吐出三个字,声音短促而急切,人已经像一道青色的旋风,消失在原地。


    阿九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惊得目瞪口呆,愣在原地足有两三秒。


    等她反应过来追出去,只看到一缕春正以远超常人的速度,在狭窄的巷子狂奔,朝着哭喊声最密集的方向飞掠而去,速度快得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模糊的青影。


    “喂!呆子!你……”阿九急得跺脚,她咬了咬牙,也顾不上许多,拔腿追了上去。


    心里又是气又是急:这疯子!他那点三脚猫功夫,救人?别把自己搭进去!还有,他刚才说什么来着?救人?他一个立志当天下第一盗的贼,冲上去救哪门子的人?!


    出事的地方不远,就在两条街外一个破败小院门口。一口废弃的老井周围,已经围满了惊慌失措的街坊邻居。


    一个妇人瘫软在井沿边,哭得几近昏厥,手指死死抠着冰冷的石头,指甲都劈了。


    几个汉子急得满头大汗,正手忙脚乱地往井里放一根粗麻绳,绳子末端绑着个简陋的水桶,但井口狭窄幽深,下面黑黢黢的,只隐约传来微弱的水声,根本看不见孩子在哪。


    “虎子!我的虎子啊!”妇人的哭嚎撕心裂肺。


    “让开!都让开点!”一个洪亮却带着焦躁的声音吼道,是闻讯赶来的保正,他指挥着,“绳子再往下放!慢点!别惊着孩子!”


    现场一片混乱,绝望的气氛像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就在这时,一道青影奋力拨开最外层的人群,几乎没做任何停顿,径直冲向井口!


    “哎!你谁啊?!”“别挤!”“找死啊!”外围的人被撞得东倒西歪,纷纷怒骂。


    阿九气喘吁吁地挤进人群,正好看到那让她心脏骤停的一幕——


    一缕春冲到井边,根本没理会旁边人的呵斥和阻拦。他探头只往那幽深的井口看了一眼,甚至没等那根救援的绳子放到底,整个人便毫不犹豫地单手一撑井沿,抓着绳子,纵身跃了下去!


    “啊——!”人群爆发出更大的惊呼。


    “有人跳下去了!”“是那个穿青衣的!”


    “老天爷!这井深着呢!他怎么敢!”


    “又一个送死的?”


    阿九脑子里嗡的一声,空白一片。她眼睁睁看着那抹青色瞬间被井口的黑暗吞噬,连声音都没有。


    这个呆子!他疯了吗?!这井有多深?水有多冷?下面是淤泥还是石头?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跳下去了?!他以为自己有两条命吗??!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阿九,她浑身发冷,挤到井边,死死盯着那黑洞洞的井口。


    耳边是妇人更凄厉的哭嚎和人群乱糟糟的议论,她什么都听不清了,脑中只有尖锐的嗡鸣声。


    时间仿佛凝固了。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井口死寂,只有隐约的水声回荡上来。


    “完了……”有人低声哀叹。


    “造孽啊……”


    就在绝望的情绪即将淹没所有人时——


    “哗啦!”


    一声清晰的水响从井底传来,绳子晃了几下!


    紧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伴随着一个孩子微弱的啼哭声!


    “下面有动静!”“是孩子!孩子哭了!”“刚才跳下去那个人呢?”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绳子!快!拉绳子!”保正最先反应过来,嘶声大吼。


    几个壮汉立刻扑到井边,七手八脚地拽住那根垂下去的粗麻绳,拼命往上拉。绳子绷得笔直,沉重无比。


    阿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跳出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井口。


    终于,绳子的末端露出了水面。


    先被拉上来的,是一个浑身湿透、面色青紫、正哇哇大哭的小男孩。


    紧接着,绳子末端缠绕着一只苍白的手,死死地箍在孩子的腋下。然后,是另一只同样苍白的手,扒住了井沿湿滑的青苔。


    在众人齐心协力的拖拽下,一个浑身滴着水、狼狈不堪的身影被艰难地拉出了井口。


    正是刚才跳下去的青衣人,一缕春!


    他脸色惨白,嘴唇发青,湿透的头发紧紧贴在额头上,水珠顺着下巴不断滴落,整个人像是刚从冰窖里捞出来,不停地打着寒颤。


    他的一条手臂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垂着,显然受了伤。但他另一只手,却始终死死地护着怀里那个同样湿透、惊魂未定却活着的孩子。


    “虎子!我的虎子!”妇人连滚带爬地扑过去,一把将孩子搂进怀里,嚎啕大哭。


    人群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和掌声,看向那落汤鸡般的青衣人时,眼神里充满了惊异和敬佩。


    一缕春被拉上井台,脱力地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他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刺骨的寒冷和手臂传来的剧痛,让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


    好痛啊,痛得他想哭,但是面前这么多人围着,他忍了忍,只是脸色苍白地坐在原地。


    【警告:生命值下降至55/100(冰冷、缺氧、右臂疑似脱臼)】


    【警告:体力值急剧下降至10/60(濒临虚脱)】


    【状态:重度寒冷、疼痛、力竭】


    系统提示划过他混乱的视野,但他此刻根本无暇细看。


    阿九终于冲破了人群的阻挡,冲到一缕春面前。她看着他惨白的脸,湿透的、不断滴水的头发,还有那明显脱臼、软软垂着的手臂,一股无名火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后怕猛地冲上头顶。


    “你疯了?!”阿九的声音又尖又厉,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和哭腔,她揪着一缕春的领子:


    “你不要命了?!那么深的井!说跳就跳?!你以为你是谁?!轻功高手?!天下第一盗?!你差点就死了!你知不知道?!蠢货!呆子!大傻瓜!”她骂着骂着,眼圈不受控制地红了。


    一缕春被带的前倾,牵扯到脱臼的手臂,更是痛得倒吸一口凉气。他抬起没受伤的左手,抹了把脸上的井水,勉强睁开被水糊住的眼睛,看向气急败坏的阿九,眼神里充满了……诧异?


    那是一种纯粹的、毫无杂质的困惑,仿佛阿九问了一个极其荒谬的问题。


    “啊?”一缕春喘着气,声音因为寒冷和脱力而有些沙哑,但语气里的不解却异常清晰,“我当然知道。”系统面板都还在眼前呢。


    他歪了歪头,那双被井水浸过、却依旧清澈得惊人的绿眸,透过湿漉漉的额发,直直地看着阿九,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理所当然:


    “但救人要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