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风波乍起

作品:《雪覆旧山河

    陆星遥挽起长发,洗去女儿家的妆容,乔装打扮一番后,换上余景行替她备好的狱卒的衣服,她眉目之间本就带着英气,做此番打扮竟也看不出女儿身。


    月上中天,残月朦胧,暮春时节的夜晚竟还透出丝丝凉意。此一遭,正是书里悲剧的开始,往后的每一步都需得小心谨慎。陆星遥抬头看了一眼高悬的毛毛月,趁着夜色匆匆混进了换班的狱卒队伍里。


    其他狱卒或饮酒或赌钱,陆星遥一直等到夜半时分,待这些人都困得东倒西歪睡着了时,开始找爹爹的牢房。


    余景行曾派人打听过,陆老爷被关在左起最后一间牢房,陆星遥一间一间找过去,终于找到了爹爹所在的牢狱。她轻手轻脚打开牢门,再将门关上走了进去。


    牢房又小又脏,鼻子里充斥着难闻的气味。地上铺着稻草,陆老爷就穿着肮脏的囚服,囫囵躺在稻草上。稻草里或许有跳蚤,他在睡梦中还下意识在抓痒。


    陆老爷是那样讲究体面的人,日常衣食住行无一不考究,此刻却跟最普通的囚犯毫无二致。


    “爹爹,爹爹”陆星遥轻轻晃他手臂。


    陆老爷睁开眼睛,于睡梦中被唤醒,他一时有些不知今夕何夕。一瞬间后恢复了清明。


    认出眼前的人是女儿,他瞬间红了眼眶“星遥,你怎么能来这里!你赶快离开,一旦被人发现,你也会被抓起来,爹爹最担心的就是你。”


    “爹爹,我来是想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爹爹,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你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陆星遥也眼睛发酸,喉咙发紧,她狠狠咬住嘴唇,忍住了眼泪。


    三日不见,爹爹就已瘦了一大圈,平日里精神矍铄,如今看起来苍老不少,颧骨立起来,眼窝凹陷下去,身量清减不少。


    陆星遥喉头发紧,没忍住眼泪滚落下来。扑进爹爹怀里。“爹爹,你受苦了”


    “遥遥,衙门戒备森严,你来此一定吃了很多苦,真是难为你了。”陆老爷往昔明亮的眼睛也有些浑浊。


    “遥遥,我此番入狱,恐难有再见天日之时。今日正好你来了,我就把我所知的都告知于你。”


    陆老爷长叹一口气,目光看向虚无:“一年前,刺史周宝通从凉州归来,说要与我合作,他想入股我们醉仙居,他负责官府层面的事务,若涉及与官府打交道的事物,一应由他来摆平。每月盈利所得他只抽两成。”


    “当时我也有顾虑,没有马上应承下来。只说我需一些时日考虑。”


    “周宝通没有强迫我,说不急,等我考虑好了给他个信儿就成。”


    “我们醉仙居是京城最大的酒楼,树大招风,难免招人记恨,所以隔三差五总有地痞流氓来闹事,吃霸王餐,吃完就打砸。我不时常在楼里,这些痞子就时常趁我外出去楼里闹事。”


    “我也曾报官,但也无济于事,板子打了,等出来了又再来闹,不堪其扰。倘若能跟刺史大人合作,有了官府的人撑腰,总能震慑一些。”


    "我当时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就答应了刺史大人的要求。每月给他两成的盈利,他背地里做醉仙楼的靠山。”


    陆老爷神情黯然,“本来如今这世道,老百姓连饭都吃不起了,酒楼哪还有多少生意,官府苛捐杂税又多,今儿来收酒税,明儿又收餐食税,没有他们想不出的名头。本来就赚不了几个子儿,很多同行都做不下去,不开了,我寻思不管今后如何,这酒楼爹娘一手创办,是他们一辈子的心血,不能砸在我手里,只要还能撑一天就多开一天。”


    陆星遥心中酸楚,生逢乱世,百姓卑贱如蝼蚁,谁不是在艰难求生。但即便是蝼蚁,也不该就此在这滚滚红尘中被碾碎成泥。


    “后来发生了什么?”陆星遥捉着爹爹的手问道。


    “我答应周宝通入股,果然换来了一段太平日子,那几个痞子不再来闹事,我心想能花钱买平安倒也值。”


    “遥遥啊,只怪我一开始没有看出刺史的心思,想着他无非是贪恋财富,不曾想他野心远远不止于此啊。”


    陆星遥忙抬起脸看着陆老爷的眼睛“他们说您勾结外邦,是从何说起?”


    这下倒是陆老爷疑惑了,他哂道:“遥遥,你病是好了,记忆却没有恢复,我们家开的就是胡风酒楼,厨子是胡人,最出名的饮食也是胡风,走堂的都是胡姬,因我们风格在京城独树一帜,才能这些年一直屹立不倒。”


    “我们酒楼开了五十年了,却在如今被诬告与胡人勾结。”


    说完这些话,陆老爷的背就坨了下来,眼里泪光闪烁“遥遥,如今爹爹恐再难洗脱罪名,醉仙居是保不住了,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你活着,将来有机会,还能东山再起。”


    陆老爷紧紧攥住女儿的手,陆星遥也反握住爹爹干瘪的双手,“遥遥,眼下之际,务必要保全自己,不要卷进来。你是女儿家,在这乱世,更是危险重重,从这里出去,就去找你景行哥哥,他昨日曾冒险来见过我一面,我已请求他多加照拂你。”


    “景行是个好孩子,我从小看着他长大……”陆星遥赶紧打断他“爹爹,我知道了,你是在托孤了吗?事情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


    他们说了这一会儿话,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担心被巡夜的发现,陆星遥说:“爹爹,我该走了,我一定会设法查清这其中的来龙去脉,爹爹放心,我会保护自己,也不会贸然行动,我会去找景行哥哥帮忙。我下次再找机会来看你。”


    陆老爷听了女儿的一番话后,眼睛恢复了神采。父女二人依依惜别后,陆星遥悄悄离开牢房,外面夜还深,她似一抹最浓重的徽州墨,消失在无边的黑暗里。


    一路夜行,回到家里换掉狱卒的装束,她坐在窗边,看着窗棂外在夜风里飘飞的海棠花瓣,这短短几日,海棠就要谢了么?


    对了,要去找余景行帮忙。但现在爹爹被抓,自己去找他帮忙,他会不会受牵连?可是如果不找他帮忙,按原著的剧情走向,一个月后,陆府就该家破人亡了。


    陆星遥狠狠一拳头砸在窗棂上,手上顿时传来一阵疼痛。


    她既然穿到这本书里,那她就是要改变原来的剧情走向,就是要扭转乾坤,反正她也没想着回到原来的世界了,她定要尽己所能扭转所有人的命运。


    当然,靠她一个人肯定不行,必须找个有实力的帮手,如今这现成的帮手就是,余景行。


    这陆小姐,生的花容月貌,与余景行相识多年,奈何这么多年未曾捅破这曾窗户纸。


    陆星遥盯着窗外的海棠花出神,每当有风吹过,总会有纷纷香雪从窗外飘进来。天色逐渐亮了,陆星遥整理一番仪容,唤来小桃,欲去将军府拜谒。


    小桃却道:“小姐,陆将军已经在楼下等候你多时了,他天不亮就来了,我听富贵说他来了,就想来禀报你,将军却说,“让你家小姐好好歇息一下吧,她最近心中苦闷,我在此等她便是。”


    陆星遥下楼去到雅间,余景行正在煮茶,茶香袅袅,雾气蒸腾中,映照出他俊逸出尘的容貌。剑眉星目,鼻梁高挺。


    看到陆星遥在看他,余景行嘴角勾起,明明只是一抹浅笑,却让人感觉如置身三月的暖阳里。


    陆星遥心砰砰狂跳,心里不住鄙夷自己:真是见色眼开。


    “星遥,昨晚回来后一定彻夜未眠吧?看你眼圈都黑了,眼睛也是红的。”


    陆星遥不置可否。


    “星遥,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查清伯父的事情,我今天来见你,就是为了告诉你,不要担心,有我在,我会一直保护你们。我知道伯父的为人,他断不会去做那勾结外族的事,我正在梳理线索,如今局势动荡,你一个女儿家我总是不放心,不如来将军府住几日,暂时避避风头,有我在,没人敢动你。太祖也时常念叨你,想见你了。”


    “以前我们年幼时,你娘常常带了你来玩,我也时常来你们府中。如今我们都已长大,却日渐疏远了,我在西北镇守,听说你生病,恨不得能马上赶回来,但战事吃紧,实在无法脱身。”他嘴角还在笑着,眼圈却红了。


    陆星遥心里也酸酸的,她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要告诉他,自己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她并非他记忆中的星遥吗?


    可是,谁会相信她?别人准会以为她精神错乱被鬼附身说胡话了。


    正踌躇着,余景行递来温热的茶水,端过一碟黄米糕放在她面前“这米糕不错,清新爽口,你应该很久没有好好吃东西了,吃点垫下肚子,身体要紧。”


    黄米糕确实很香,吃在口里软糯香甜,端起茶杯,里面却不是寻常清茶,而是杏仁茶,醇厚香甜。


    她这些天担惊受怕,各种不适应,昨天一天都怎么吃东西,如今热茶热糕下肚,才感觉人又活了过来。


    “景行哥哥,你也吃”她一边咀嚼,一边招呼陆景行。


    陆星遥吩咐厨房送来早膳,余景行又替她倒了一杯杏仁茶。二人边吃边聊,虽都各怀心事,但有人陪伴用餐,总是心情愉悦的。


    用完早膳,陆星遥替余景行斟上一杯清茶,柔声说道:“景行哥哥,如今爹爹是戴罪之身,你邀我去府中暂住怕是不妥,恐会连累哥哥。更何况我们都已长大,去你府中恐多有不便。”


    陆景行放下茶盏道,“无妨,你可以住别院,我已着手调查伯父之事,我们离得近一些,遇事也好商量。伯母那边你放心,我已着人安排送伯母去扬州暂避风头,明日一早即刻动身。”


    陆星遥不知该如何感激他。他竟安排地如此妥贴。


    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女儿家要想在这乱世立足,只能先找个强大之人借力。况且此人还是个颇为英俊的美少年。


    “景行哥哥,你可知周宝通的底细?爹爹在狱中曾提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