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作品:《无夙》 申四郎年少参军,战场立功,后逐步升迁为都虞侯。性子也随他晋升至高位后暴露无遗,变得有恃无恐。
凡是他想做的事,就没人敢阻拦。
三天两头跑一趟青楼,沉醉在莺歌燕舞的快活当中。
多少貌美的歌姬看他身价不凡,才不顾身段对他极致献殷勤,渴望申四郎能将她娶入都虞侯府,摆脱卑贱之身,享受荣华富贵。
照申四郎那色胆包天的性子,都虞侯府上早就妻妾成堆了。
但他竟仍未娶妻。
于他而言,那些青楼舞姬们只是图一时新鲜罢了,再者,他门第观念极强,认为普通的女子根本配不上他。
即便申老夫人日日劝他赶紧纳妾绵延子嗣,申四郎也不愿听从母亲安排,多年过去,仍没有一个女子能真正入得了他的眼。
直到一次,他奉命前往中原皇城。
圣上四十大寿,在皇宫举办一场寿宴,隆重奢华之程度,前所未有。皇上大发请帖,让王朝上下所有功臣将领前去赴宴,申四郎也包括其中。
那时他第一次前往中原都城。中原远比关外来得富庶,纵使他在关外位高权重,见识不小,到了皇城后也依然被此地的奢靡所惊叹。
皇宫内更是让申四郎大饱眼福。
上到妃嫔勝嫱,下到宫女奴婢,容貌颜色都是顶尖得姣好,仿佛宫中已经将举国上下所有美人都囊括了进去。
皇帝生辰盛宴吉时启幕,大殿堂里,成群结队的歌姬舞女前来为圣上献舞曲。她们个个容姿娇媚,鲜艳夺目,摆动的腰肢、清婉的歌喉,引得皇帝权臣快活地拊掌大笑。
美人如此之多,申四郎压根看不过来,加上醉酒,整个人晕晕乎乎的。
虽比以往更加尽兴,但申四郎却总觉少了点什么。
歌舞结束后,就是表演诗词吟诵。
相比于激情洋溢的歌舞,诗词吟唱便显得低韵悠扬。吟诵的组队成员是圣上所有的皇子公主,以及年轻臣子、宫廷六局女官们。所有人朗诵的同时,会有乐曲在旁伴奏,如高山流水,月照山吟,别有一番清凌韵味。
申四郎抬眼望去,一眼就在那人群中捕捉到了一个身影。
她身着月白色官服,盈盈站立在六局女官中的中心位置。侧面看去,此人肌肤透白,五官美好,妆容最为淡雅,虽不似其他浓妆重抹的舞姬般艳丽胜玫,却看着令人觉得心灵涤净,清澈澄明。
申四郎的目光紧紧跟随她,诗词吟至**,她微上前一步,带领整排的人,朗诵出一段诗词。其音清亮婉转,从容稳重。诵毕后,她曲身向遥远前方的龙座上的人恭敬施礼,仪态沉稳,不卑不亢。
申四郎有一瞬间的恍惚,以往他在关外,见多了只会对他谄媚奉承的凡尘俗女,却从来没遇见过如此一个不仅容貌秀丽,而且还谈吐文雅、娴淑有才的女子。
他只觉有一窜火在胸腔燃烧,心砰砰直跳,目不转睛地盯她的身影,脑中升起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
对,就是她了!
只有这种人,才配得上他。
寿宴结束后,申四郎立马派下人去打听这个女子的背景。
后来才知,她名唤左芊苓,自幼入宫当公主伴读,后来兄长亡故,家道中落,目前只能靠着她在宫中尚仪局为官的俸禄养家,生活得有些艰难。
申四郎听后,不由欣喜,心道这不正好?如果他向左家提亲,让这左娘子嫁与自己,往后申家就可以来庇佑左家,左娘子也不必为了家里整日殚精竭虑。
这样一想,那左娘子定当对他心存感激,也定是愿意嫁给他的。
于是申四郎不日后便向左家登门拜访。
左娘子父亲立马同意了这门亲事,申四郎很满意,很快地择定了婚期,他便喜滋滋地回了关外,就等左娘子嫁过来。
申四郎无不在想,左娘子生得如此清雅好看,那穿上婚服又会是什么样子?
一定会加倍好看,比那些歌姬舞女教坊优伶们更加夺人心魄。
申四郎日日期待,终于等到了大婚之日。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洞房花烛夜,他掀了她的盖头,首先看到的竟是她哭红的两眼。
申四郎心里不解,她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伤心?
他伸手想要去碰她,左娘子却微微侧身避开,她面无表情,但那双低垂的眼眸再不复先前的澄明,而多了份细微的厌恶。
申四郎彻底僵住。
她竟敢嫌弃他。
关外这城里有多少女子想要高攀他申侯,他还没见过有人竟这么不识好歹。一时间,申四郎怀疑这个妇人还是不是当初他在宫宴里见到的,但到后来他才确定,这左娘子,就是嫌恶他。
申四郎顿感自尊心被践踏。
他满心欢喜地等着她嫁过来,左娘子却完全不领情。
他还蒙蔽自己,以为是左娘子不舍得离家,初来关外有些人生地不熟,才会有如此反应。
但过后几天,这种念头又被打消。
左娘子开始重新适应自己的身份,为申家上下处理整顿家务,有条不紊,的确有申家女主人的风范,许是她多年在朝为司仪官的经验所得。
但对于申四郎,她已尽了人妻之责,不过仍旧是平平淡淡的模样,申四郎在她眼里,从未看出她对自己有过半分感情。
同榻而眠,她离他很远,也完全不给他任何机会近身。
左芊苓如此忙碌处理家事,尽心尽责,可在申四郎眼里,她就是因不愿嫁过来,便同他置气,摆脸色。
时日久之,申四郎心里窝的火即将爆发,脑海中龌龊而恶劣的想法冉冉升起——
如果趁机对她做一些手脚,她是不是就不止对他这么冷淡了?
把圣洁的花撕碎,看着它零落成泥,也是相当有趣的一件事情。
申四郎把左芊苓身边的所有奴婢全部赶走,让她承担家中一切重务。
但凡有一点瑕疵,他就会对她百般苛责。
从一开始的辱骂,到后来的殴打,申四郎仿佛从中找到了乐趣。左家还庇佑在他掌下,而他们家的长女握在他掌心,任他蹂躏,这种掌控欲,无不让他陶醉、兴奋。
每每看着左娘子对他言听计从,卑躬屈膝,他心里就有多舒爽。
只不过两年过去,左娘子的小腹仍然平坦,不见一点喜事,申老夫人因此着急,骂了儿媳也不见效,便催促申四郎赶紧再纳妾,申侯府是时候该添子嗣了。
申四郎却并不着急,也并未把母亲的话听进去。
在他看来,倘若他再娶几位容颜娇艳的妾,他的心思定会被妾勾了去,左芊苓那妇人岂不会因此钻了空?
花尽心思折磨她,远比郎情妾意来得爽快。
他要看着左芊苓痛苦挣扎,才能弥补先前他那被她践踏的自尊心。
申四郎万没预料到,他会死在娶她后第三年的大雪夜里。
现如今,离他亡故已经将近一年。
申老夫人作为他生母,日日抱着他的灵位,以泪洗面。还一直自言自语,回忆她与儿子幼时愉快的时光,又谩骂新妇左芊苓何其恶毒。
自申四郎死后,申老夫人头发一夕之间全然花白,脸上纵横的皱纹也多了数条。
申二郎看不下去,劝说道:“娘,您又好几日都没吃饭了,四弟在天之灵若是看到您这般,定会为此心疼的。”
申老夫人嗓子哭哑,无力回话。
她年轻气盛时共生有七子,第一胎便是儿子,她喜出望外,以为是天降祥瑞,没想到大郎不到满月就夭折了。
第二胎生了二郎,好在平安健康长大,但子嗣数量远远不够,又接连生了三个女儿,她不满意,还想再多要几个儿子,后面生了三郎,刚出生却再度夭折。
申老夫人悲痛欲绝,挣扎着怀最后的第七胎,倘若是个女儿,便拿出去溺,若是儿子,便加倍疼爱。
可能是上天眷顾,让她诞下四郎。申老夫人把她的爱全部灌注到他身上,申四郎从小便在蜜罐子里长大,后来又争气地当上了都虞侯,此鼎鼎大名可谓是给家族挣足了脸面,更是羡煞了他那些从小被忽视且长大后又没成就的哥哥姐姐们。
家里最争气的孩子身死,申老夫人当然忧郁过甚。
她抬起充满恨意的两眼,对二郎道:“害死我四郎的人,死不足惜!左家那贱妇如今在哪?!”
申二郎道:“儿子不是早已说过了吗,那左娘子一年前就死了,是我和四弟的弟兄们亲眼看着她跳下悬崖……”
申老夫人猛拍案几,歇斯底里:“尸首!我要看到她的尸首!!我也早就跟你们说过,既然活不能见人,死也定要让我见尸!”
申二郎怯道:“娘,从那高处摔下去,恐怕早就已经变成齑粉了呀!哪能找到什么尸骨?”
“那就把她的骨灰给我一粒一粒收集起来!”申老夫人咆哮,心绪激烈,喘着气缓了几口,说道:“我若不能亲眼见到那贱妇,心里不安宁哪……”
申二郎神色复杂地俯视他娘。
那左娘子就如附骨之疽,其尸身一日不见,申老夫人便一日不消停,况且时日已过去如此久,尸骨被河水冲刷到天涯海角都未可知,那又该怎么找?
不过为了眼前申老夫人的身心,申二郎仍正色道:“娘尽可放心,四弟的属下和兄弟们也对那左娘子恨之入骨,不会轻易放过她,一直在寻找她尸体,从未停歇。”
申老夫人还未回话,就有一个婢女匆匆闯门而入,她满脸惊恐,一到老夫人面前就站不稳摔在地上。
“这么着急干什么!有什么话不能说清楚?”
那婢女抬起苍白的面容:“老……老夫人……”
申二郎急切:“到底何事?!”
“申侯的骨灰盒……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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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