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有记忆，没**。


    一大早又去漫展整活的叶慕唐不知道，自己的成长经历、家庭状况、生活习惯，就连他每天大概是几点钟起床、几点钟睡觉都已经被“平野月”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忙着四天全勤，每天都有新活儿要整。


    昨天帅够了，今天叶慕唐要奖励自己丢掉形象包袱。


    他打扮成了游戏里的抽卡水晶，还将游戏里的金币和抽卡道具做成硬币大小的亚克力片片，准备在现场“撒币”。


    高清数码定位印花的炫彩套头水晶衣服里，他只在洞口处露出带着墨镜的脸，抽象地在会场四处乱窜，高高的个子让他成了巨大的显眼包。


    道具服透气性不太好，汗水顺着后背往下流，叶慕唐时不时得脱下来喘口气再继续，不然真的是闷得头晕眼花腿发软。


    撒着撒着，远方路过的一道纤长身影牢牢地吸住了他的目光。


    那是游戏中的一个影卫角色，紫黑色的兜帽半罩在头上，厚重的黑色皮质手套和长靴包覆修长有力的小臂和小腿，身后的披风随着步伐小幅度地规律摇晃。


    贴！太贴角色了！


    为了还原角色的感觉，这人走起路来甚至都没有什么脚步声，优雅挺拔的仪态与警惕的神情都像是从游戏剧情里抠出来的。


    说实话，在如此炎热的盛夏出捂得这么严实的角色，长衣长袖高领还带羽毛，不是真爱都顶不住这份闷热。


    “老师！等等，这位老师！”叶慕唐叫着角色的名字，向那人跑过去，“求集邮，求扩列！”


    影卫看着他这身打扮，都没绷住角色的形象笑场了，黑口罩也没压住他在眼角眉梢弯出的笑意，“这位老师，你好会整活啊！请你祝愿我十连双金。”


    救命，这人连声音都像是角色那样沉稳中有一丝清透，还原到让人脊背发麻。


    “双金算什么，我祝你十连三金！”


    合照后，叶慕唐想从兜里掏无料，却摸出来了一包纸巾，抬头看到对方挂着汗珠的脸，便也不打算换了，“老师给您无料，擦擦汗，你等我还有个降温贴。”


    他从包里拿出降温贴，现场用马克笔随手勾了几笔便画出了影卫角色的Q版头像。明明是简单至极的线条，却精准地抓住了角色的特征，足以见得笔力和观察力的强大。


    “这也太厉害了，多谢。”影卫Coser接过降温贴，还不忘用角色的声音营业。他拿出手机，为了扩列方便他将锁屏换成了二维码，扫起来相当省时间。


    叶慕唐乐呵呵地从道具服里掏出手机，忽然，他的笑容尴尬地僵在了原地。


    扫码成功后，手机上并没有弹出没有添加好友的申请页面，反而直接跳进了个人名片里，再点进去，是两个人昨天的聊天记录。


    【CN平野月】：最喜欢老师全网无代餐的画风了！催更！催更！


    【夜幕糖】：谢谢粉丝宝宝[飞吻]！收到催更，在画啦、真的在画啦！


    这不就是昨天的粉丝吗？！


    没认出来对方的叶慕唐直接傻眼了。


    昨天还在叫人家男菩萨、宝宝，现在旧人错认成新人，叫人家老师求扩列。


    “怎么了，是网络不好吗？”江浏还在模仿角色的语气说话，“我这边还没收到。”


    只听手机“嗡”地震动，弹出一条新的信息。


    【夜幕糖】：我们已经成功添加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啦~


    众所周知，复制粘贴重新发一遍打招呼消息，并不会让之前的聊天记录消失，只会出现在最后一句话的下面。叶慕唐装疯卖傻的目的，是想让对方配合他装聋作哑。


    江浏：“……”


    叶慕唐：“……”


    两个人都没认出来彼此，都不知道谁比谁更尴尬。


    “不好意思，太太，你带着墨镜我没认出来。”江浏被吓回了自己的原声。


    叶慕唐摘下墨镜，露出了没有化妆的脸，干巴地“哈哈”两下，“你真是扮谁像谁……不会是配音演员吧？”


    “没有没有，就是自己随便玩玩。”江浏连连摆手。


    叶慕唐脑子都要宕机了，还在为自己找补，“那个，昨天你身材看上去……今天就不太一样，这就是脱衣有肉，穿衣显瘦？啊，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啊。”


    说着说着，他忽然脑袋空了一下，等他再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地上了。


    “什么情况？”叶慕唐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江浏正在帮他脱掉闷热的道具服，“你刚才短暂地失去意识了，很可能是中暑或者低血糖。”


    “我刚刚昏过去了？”叶慕唐回忆起来，只觉得自己眼前黑了一瞬间，完全没有摔倒的感受和记忆，再扭头看过去，才发现周围已经站了一圈的人，都在看着他。


    他含糊不清地说：“那应该是低血糖吧，我没吃早餐，也忘记喝水了。”


    “谁有可乐？有人低血糖了，喝可乐比吃糖升糖快！借杯可乐救急，要有糖的可乐！”江浏抬头向周围的人大声喊道，“有人能帮忙通知一下服务台吗？”


    好几瓶碳酸饮料被人举过头顶。


    “我有可乐！”


    “功能饮料行吗？”


    “这儿有！这儿有！就是我喝过一口，瓶子不太干净。”


    “电解质水可以吗？”


    “我有没开封的！”


    江浏扶着叶慕唐的肩膀，让他的上半身靠在自己怀里，将可乐递到人嘴边。


    强烈的眩晕感和无力感还在，躺在粉丝胸口喝着可乐的叶慕唐自觉丢人丢大发了，都不知道他现在是晕得站不起来，还是社死到站不起来。


    别说，半杯可乐下肚，还真挺有用的。


    叶慕唐很快有力气自己坐起来了，脑子也没那么昏昏沉沉的了。


    这时，主办方服务台的工作人员也到达现场，确认叶慕唐的状态没有太大问题便疏散了围在旁边的群众，防止人员聚集引发其他危险。


    “我好像能站起来了。”叶慕唐撑起身。


    江浏连忙说：“你先扶着我，别摔了。”


    “谢谢你。”随着意识回笼，叶慕唐的感官渐渐清晰，他环顾四周，“刚刚给我可乐的那个小女孩都找不到了……应该给她多塞点无料的。”


    他又说：“我是不是忘记跟你说谢谢了。”


    江浏被他的迷糊劲儿逗笑了，“你刚刚说过的，不客气，太太你人没事就好。”


    两个人走到了场馆边角的野生休息区，一起坐在了江浏的大行李箱上。


    江浏叠好了害人晕倒的抽卡水晶道具服，交还给对方，半开玩笑地说：“给你，看看够不够抽一发的？”


    “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叶慕唐接过来收好，全程都不敢看人家。


    “没有的事，太太不要介意。正好我也走累了需要休息。”江浏拉过自己的帆布包，“我今天的无料包里面有巧克力，吃点？”


    两个人安静地吃了会儿小零食。


    奇怪的是，刚刚尴尬的氛围似乎在此刻烟消云散了，熙攘的人群离他们很近，又离他们很远，躁动的心和情绪莫名地在此刻平静下来。


    叶慕唐掏出一个小风扇，打开对准了旁边的方向。


    这个人刚刚在一片兵荒马乱之中救他，展也没怎么逛，合影也没怎么照，弄得满脸的汗水，大颗大颗的水珠坠在鬓边往下滑。


    “谢谢。”


    江浏拿出之前对方送给他的纸巾，擦了擦汗。


    今天的“谢谢”浓度，确实有点高了。


    “我是不是……在你眼里形象全无了？”叶慕唐问。


    江浏扭头看向坐在旁边的人，“怎么会，低血糖头晕是正常的生理现象。”


    他接着说：“不过，看太太的作品，总会以为太太不食人间烟火。作品里画的都是那种史诗的、神圣的、古典的、雅致的、写意的感觉。现在才有了神仙太太原来真的是人类的实感。”


    “没有想到本人一点都不严肃，抽象过头了吧？”叶慕唐捂住脸，不敢面对现实。


    早知道“平野月”也会逛第二天的展子，他绝对不会整这么离谱的活儿。


    “怎么说，意外但也不意外吧。”江浏回忆道，“毕竟有的时候，明明特别严肃或者特别悲伤的情节，太太也会突然搞笑一下，马上就要掉眼泪了又急刹车收住说‘不许哭！’的感觉。我还挺喜欢的。”


    叶慕唐心里高兴得要命，但还是抬不起头来，只做缩头乌龟状，以苍白的语言表达，“谢谢。我会努力画得更好的。”


    他的读者好会夸、好会表达，而他自己就是根愚蠢的木头。


    “叮”！


    手机铃声骤然切入，从外界而来，冲开了只属于他们二人的“结界”。


    江浏接起电话。


    电话那边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喂，您好，请问是报名了玩家自由舞台的‘平野月’吗？”


    他们的距离很近，电话声两个人都能听清。


    “嗯，是我。”江浏语气温和。


    工作人员说：“你的节目视频审核已经通过了，上场顺序排在第六个，现在需要你来台下候场了。”


    “好的，我现在就过去，辛苦您。”江浏挂断了电话。


    他放下自己装无料的帆布包，起身说：“太太，能麻烦你帮我一个忙吗？”


    “你说，你说！”叶慕唐上赶着想要答应。


    江浏指着对方坐着的行李箱，“我去自由舞台表演的时候，可以帮我看一下包吗？”


    也就是漫展了，不然谁会随手把行李都托付给萍水相逢的人呢？


    “这有什么啊！交给我你放心，我可跑不了。”叶慕唐没完全缓过来，反应得比平时慢，话说完了才想起来，“你不是要表演的吗？我给你录视频吧！我手可稳了，比云台都稳！”


    江浏的眼角带着笑，“好啊。”


    那天，叶慕唐其实晕了两次。


    第一次是低血糖饿晕的，第二次是被台上的影卫帅晕的。


    大屏上播放着角色的剧情动画，舞台上的江浏在音乐中拿着角色的武器现场还原在游戏中的经典武打动作。飘扬的衣角在空翻和跳跃间仿佛拥有了延展飞舞的生命。


    要知道，江影帝的武戏，确实是打遍同时代小生无敌手的。


    屏幕内外，现实和游戏的界限已然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