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迅速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脸上肌肉牵动，瞬间切换成一个带着点歉意和温和的笑容，对着欧兰解释道：


    “啊？哦！不好意思，刚才闻到这鱼腥味儿，一下子有点走神了！”


    解释完，他立刻转头，微微一笑看向了高盛。


    “高老板好！”


    他伸出手，“听欧兰说，您家可是这老街的元老了，幸会。”


    高盛见这位欧兰带来的、气质不凡的年轻人主动问好，


    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连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双手握住了江明义伸过来的手，热情地说：


    “哎哟，您好您好！欧兰小姐的朋友就是贵客！欢迎欢迎！叫我老高就行！”


    正寒暄间，鱼铺里面传来一阵响动。


    一个穿着防水围裙、套袖，身材略显敦实，


    面容带着些憨厚和长期劳作风霜痕迹的青年，


    端着一盆刚刮好鳞、清理干净内脏的鱼走了出来。


    他动作麻利，显然对这份活计熟稔无比。


    高盛看到儿子出来，立刻对江明义和欧兰介绍道：


    “江警官，欧兰小姐，这就是我儿子，启强。”


    他语气里带着普通父亲提起儿子的那种自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启强，快过来，这是欧兰小姐的朋友，江警官！”高盛招呼着。


    高启强闻声抬起头，看到欧兰，


    脸上立刻露出一个老实巴交、甚至有点腼腆的笑容：


    “兰姐！” 声音带着点沙哑。


    然后他看向江明义，拘谨的微微躬身，露出一个更显憨厚的笑容：


    “江警官好！” 他身上散发着一股浓郁的、新鲜的鱼腥味，扑面而来。


    欧兰看着高启强，笑着对江明义补充道：


    “明义，启强可是我从小玩到大的伙伴，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


    “他打小就在这鱼铺帮忙，老实肯干，这手艺可是得了高叔叔真传。”


    她语气轻松自然，带着对老友的熟稔。


    说话间，鱼铺门口光线一暗，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身形单薄、约莫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有些畏缩地蹭了出来。


    他先是飞快地看了一眼欧兰，


    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敬畏和讨好，


    然后才小声对着高启强喊了声：“哥…” 声音不大，像怕惊扰了什么。


    高盛看到小儿子出来，随口道：“启盛也出来了。”


    他见铺子外面暂时没新客，


    便对几人说了声“你们聊着，我先忙活”，


    转身就进了铺子里，动作利落地开始处理另一条鱼。


    江明义的目光在高启盛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见他畏畏缩缩的姿态，似乎对欧兰那种近乎“老鼠见了猫”的畏惧感，一脸的奇怪。


    江明义此时脸上依旧维持着平静，内心却已翻江倒海：


    “高启盛？他们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应该在京海？”


    江明义压下心中的惊疑，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好奇，


    转向欧兰，用眼神无声地询问：这小伙子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怕你？


    欧兰接收到他的眼神，噗嗤一笑，大大方方地介绍道：


    “喏，这是启盛的弟弟，高启盛，今年18了。”


    她顿了一下，促狭地眨眨眼，


    “他啊，小时候是我的小跟屁虫，至于为什么这么怕我嘛…”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然后下巴朝高启盛一扬，“你自己问他呗！”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高启盛身上。


    本就紧张的小伙子，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一直红到耳根。


    他眼神躲闪，不敢看欧兰，


    更不敢看江明义，嘴唇嗫嚅了几下，


    像是要解释，却又窘迫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能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呃…我…那个…”，


    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高启盛窘迫得无以复加、江明义心中的疑团越滚越大时，


    一个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带着雀跃突然从旁边响起：


    “哈哈！是因为我二哥他呀，”


    “小时候一门心思想让兰姐做我们的大嫂！”


    “整天搞些奇奇怪怪的小动作，结果被兰姐狠狠收拾了好几次！”


    “所以现在看到兰姐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就像欢快的小鹿一样蹦了出来。


    这是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穿着干净的校服，


    扎着利落的马尾，脸庞明净，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星星，笑容阳光又带着点狡黠。


    她一边大声揭露着二哥的“黑历史”，


    一边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了欧兰的怀里，


    紧紧抱住，仰起脸甜甜地叫道：


    “兰姐姐！我可想死你啦！你好久都没回来啦！”


    江明义的目光扫过高启盛那更加窘迫、恨不得原地消失的脸，


    再掠过憨厚笑着似乎对妹妹爆料习以为常的高启强，


    最后落在这个青春洋溢、活泼大胆的少女身上。


    他脸上依旧保持着风轻云淡、波澜不惊的表情，仿佛只是在看一扬邻家兄妹的玩闹。


    然而，他的内心却如同遭遇了十级地震，掀起了惊涛骇浪：


    “高家的三兄妹——高启强、高启盛、高启兰！一个不少！”


    “全都活生生地站在这里！在鱼铺子里！在林城！”


    “这怎么可能？！”


    他头脑风暴


    “他们现在应该远在京海！”


    “高启强应该在京海的旧厂街卖鱼，艰难拉扯弟妹！”


    “高启盛应该是个心思阴沉的大学生！高启兰应该在读医学院！”


    “高盛？！”


    “他应该在高启强十三岁那年就和他妻子一起死于车祸了！”


    “那扬车祸只留下了可怜的500元抚恤金！”


    “13岁的高启强被迫辍学，独自扛起抚养5岁弟弟和3岁妹妹的重担！？？”


    江明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鱼铺子里忙碌的高盛。


    那个微胖的身影正熟练地刮鳞、剖鱼、冲洗，动作麻利，


    脸上始终带着一种市井小生意人常见的、略带讨好的和气笑容。


    他偶尔抬头看看外面说笑的儿女和欧兰，眼神里是平凡的满足和慈爱。


    这画面像一根针，狠狠扎在江明义已知的信息上。


    “普通工人？家暴酗酒？性格压抑？长期不得志？”


    “对妻子暴力相向？导致家庭氛围极度压抑？”


    “眼前这个高盛，勤勤恳恳，待人亲切，笑容温暖，”


    “铺子虽小但打理得井井有条（尽管环境脏乱）”


    “对欧兰恭敬中带着感激，对儿女（至少表面上看）和蔼可亲。”


    “他浑身上下，哪里有一丝一毫“家暴酗酒者”的影子？”


    欧兰宠溺地揉了揉怀里少女的头发，然后才抬起头，笑着对江明义介绍：


    “明义，这个疯丫头就是高叔叔的小女儿，高启兰，今年16了，还在读高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