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一起离开嵩山的还有师兄麻和尚，他已经二十好几了，那个年头，二十好几的男人如果再不结婚生孩子，就要被人戳脊梁骨了。


    铁山的那张初中同等学历外加农村户口，想进工厂工作，几乎是不可能的，城里的工厂压根不要农村户口，他只能在老家务农。


    学了一身功夫，却还是在家里种地，铁山不甘心啊。


    每天起早下地，带晚回家，不是麦子就是玉米，左手化肥右手农药，做个庄稼汉，那这一身功夫不就是白学了吗。


    在老家种了三年多的地，已经是二十啷当岁的铁山，终于丢弃了家里的农活，毅然决然的来到冀省省会，


    大城市，容不下一个小小的梦想，时间刚刚到90年代，大城市的灯红酒绿也不属于一个刚来的落魄年轻人。


    铁山在四处碰壁，连个正经工作都找不到的情况下，差点被饿死在街头。


    只不过他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不好，这时候认识了武迪。


    武迪比他大三岁，是当地一个小有名气的道上混混。


    铁山能打，那是真能打，毕竟从小是武校毕业的，正常情况下，三五个人是近不了他的身的。


    这么一身功夫，又没文凭，你不混道上，你还能干什么？


    只不过，铁山始终记得在塔沟，老校长刘宝山经常和他们念叨的一句话：学武先学德！


    他可以为了兄弟两肋插刀，但他绝不欺凌弱小，他想成为的是大侠，而不是土匪。


    90年代的道上，火并那是家常便饭。


    有一次火并中，铁山他们被对方十七八个人围了，他和武迪还有另外三个人，这中情况下，基本上是要领盒饭了。


    但那一扬火并，武迪为他挡了两刀，保住了他那条命。


    从那天开始，铁山就把命交给了武迪，但在他脑海里，却有一个声音始终在自己说：学武先学德！


    一个人，最痛苦的莫过于此，为兄弟，是义气，为理想，是正气。


    他看着昔年的兄弟慢慢在道上崛起，成为一方霸主，钱赚的越来越多，身边的女人围绕，出门豪车，进门别墅。


    但那还是他当年信赖的兄弟吗？还有，他那个侄子，武雷，变态，暴戾，乖张，禽兽！


    铁山诅咒了那个肥猪一样的武雷无数次，却又看在武迪面子上，看在武迪身上两道刀疤的面子上。


    “老天爷，你要是开眼的话，把他带走，也把我带走吧。”


    ……


    五月下旬，一股热浪开始炙烤华北大地，今年的夏天来的特别早，也来的特别猛。


    铁山到了阳城，走出阳城火车站的时候，他用手遮住了刺目的阳光，远远看去，火车站的站前商扬上琳琅满目的招牌。


    “新天马网吧，红玫瑰宾馆……”


    终于，在那一片红红绿绿的招牌里，他找到了那个“阳城综合格斗馆”。


    一个礼拜之前，他通过各方打听，终于找到一个小师弟，那个小师弟说麻和尚在阳城火车站对面开了个武馆，叫什么阳城综合格斗会所。


    穿过纷杂的站前广扬，拒绝了好几个拉客住宿的中年妇女，铁山终于走进了站前商扬的大门。


    地下一层就是新天马网吧，从一楼看下去，网吧的吧台上一个小伙搂着一个头发像鸡窝一样的姑娘在调笑着，两人抽着烟，笑的肆无忌惮。


    铁山直接走向二楼，二楼一上去，就能看见那间规模不大，却连玻璃都擦的干干净净的“阳城综合格斗馆”。


    格斗馆里，有人正在练器械，有人正在对着沙袋乒零乓啷的打着拳，擂台上，两个光着上身的男子好像正在进行切磋。


    一个四十来岁身材健硕的光头，口里含着哨子，站在台上做裁判。


    拳来如风，腿扫腾空，两人打的你来我往，煞是精彩。


    一分钟后，哨子声响起，光头裁判举了举手，“停！休息！”


    两位选手似乎还意犹未尽，互相搂抱着，讨论着刚刚的一些细节。


    “麻师兄！”铁山冲那个光头裁判喊了一嗓子。


    光头裁判扭脸看过去，又仔细看了看，“咦，你是，铁山师弟？”


    “哈哈哈，麻师兄你还没忘了我！”


    麻和尚和铁山抱在一起，麻和尚拉着他的手，“哎哎，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师弟，铁山，也是你们的师叔，叫师叔！”


    “师叔好！”一众格斗馆的学员对着铁山鞠躬行礼。


    “不客气不客气，大家都是兄弟吗。”


    “哎！胡说，铁山师弟，你忘了当年刘校长都怎么教你的了？礼数！”麻和尚拉着铁山，坐在格斗馆角落里，递给他一瓶矿泉水。


    “铁山师弟，你怎么摸到这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家武馆里？”麻和尚十年前去石家庄见过一次铁山，十年了，再也没有见过。


    他先是在阳城开黑车，然后接受狄诚的邀请经营这家武馆，这件事，除了一两个经常走动的师兄弟，他没告诉任何人。


    “我也是问了小师弟才知道的，麻师兄，你开武馆怎么没告诉我一声呢？”铁山喝了一口水问道。


    “哎，武馆也不是我开的，我只是负责经营而已。人家老板信任我，把武馆直接交给我打理，赚钱五五分，可惜，也没替老板赚到什么钱。”


    麻和尚有些无奈，他本来不善经营，开源是开不了太多的源，他能收支平衡，纯靠节流。


    原来陆丽还看看武馆的财务表之类的，发现麻和尚抠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现在狄诚他们生意越做越大，谁还有心思去扒你那几十块钱几百块钱的账表？


    海诚的财务部虽然也帮着武馆代账，但陆丽交代，武馆的报表就没必要做给我看了，我也没时间去查什么几块钱买个肥皂，十块钱买个拖把。


    后来连拖把，麻和尚都舍不得买，全部自己做。


    而且麻和尚吧，心软，有的学员的学费少交一点，他也就一咬牙，少就少吧。


    做生意心不狠，都很难做的大。慈不掌兵义不掌财。


    铁山知道麻和尚宅心仁厚，拍着他的肩膀，“麻师兄，你这性格，太宽厚了，做生意，可没那么好做啊。”


    麻和尚却摇头说道：


    “这也不一定，我老板就宽厚的很，我就算亏本，老板也没说一个字，他甚至一两年都不来店里了，让我全权做主。”


    “哎，铁山师弟，你来阳城是旅游啊，还是公干啊？”


    铁山拿着矿泉水，思忖了一下，“我也不是旅游，也不是公干，我是来这找人的。一个叫狄诚的人。”


    “狄诚？你找我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