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工作日的早高峰时期,路上必定耽误时间,但两个小时的时间足够了。


    被闹钟叫醒后,谈玉疏穿好衣服,随手拿了两片面包和牛奶当早餐,打车前往仇姚家。


    在路上,谈玉疏一个个按照距离远近给谈家人打电话,借口说是心脏不舒服,让他们必须一个不少的立刻回家。


    谈玉疏不是没想过干脆让谈家人不要去上班。


    但谈家人的溺爱并不是毫无底线,温和又坚定地拒绝了谈玉疏的请求,各自上班去了。


    听到电话中自家小儿子/弟弟虚弱的声音,谈家三人有些怀疑,毕竟这几天谈玉疏干得让他们不理解的事实在太多,先是爆出在学校欺负人,又是装修,又是买东西,又是没有缘由地给管家保姆司机放假……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电话里小儿子上气不接下气,似乎病得很严重,三人犹豫没多久,也不管刚到上班的地方,还是转头回了家。


    给谈家三人打完电话,谈玉疏又给仇姚打了过去。


    也许是因为这会儿刚下早自习,谈玉疏刚打过去,仇姚就接了。


    “你奶奶现在在我家做客。”


    轻描淡写地丢下一句话,谈玉疏挂了电话。


    学校中的仇姚还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听见这句话,整个人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没有幻听。


    他立刻回拨过去,可不管是短信还是电话,那头的谈玉疏根本不理睬。


    仇姚无法克制许许多多不好的猜想,谈玉疏突然把他奶奶叫去家里做客?这可能吗?


    他要做什么?会不会对奶奶不利?


    难道是因为谈玉疏知道了匿名举报的人是他,要用他的家人报复他?


    仇姚越想越心神不宁,连书包也没拿,甚至没和老师打招呼,只带着个手机,往家里的方向疾冲而去。


    **


    谈玉疏正在仇姚家中,说服仇奶奶离开。


    老小区虽然上班上学走了一部分,但留下的老人小孩仍旧不少,一旦丧尸爆发,仇奶奶一个老人在筒子楼里太过危险。


    末世前期的丧尸虽然普遍好对付,但架不住丧尸多,其中要是有变异丧尸,仇姚家的门看起来可算不上坚固。


    谈家别墅远离市中心,别墅区人不多,他昨天还加固过大门,在初期,别墅很安全。


    谈玉疏前两天已经深刻认识到,谈奶奶对于仇姚的重要性,叫谈奶奶来安全的别墅,再把仇姚叫过来,这样仇姚就欠了他一个大人情,以仇姚恩怨分明的性格,说不定不止恩怨两消,还能蹭一下空间。


    至于谈奶奶会不会在末日到来第一时间变成丧尸,谈玉疏不担心,他相信谈金炎的实力,更何况他会在旁边时刻防备。


    仇奶奶正要出门去买菜,看见谈玉疏愣了愣。


    她有点疑惑这孩子怎么没去上学,但还是将人迎进门,还没说句话,下一刻就听见谈玉疏说仇姚在学校出事了。


    仇奶奶一听心急如焚,当即同意跟谈玉疏离开。


    谈玉疏一刻也没有多呆,带着仇奶奶下楼,打算把人骗上车再说。


    正在此时,轰隆一声闷雷,细密的雨水从天而降,伴随着若隐若现的腥臭气味。


    天空中,倏然多出一轮红月。


    许多人都被这一幕震惊到了,纷纷从房子里走出来,亦或是从窗户探出头,好奇地看着从未见过的天空。


    举着手机拍照拍视频的比比皆是,一时间街上人满为患。


    手机提示音响起,来自谈金炎,谈玉疏却没时间去接。


    他踏出筒子楼的脚步停住,抬头看向外面诡谲的血月,漆黑的睫羽轻轻扇动两下,敛去眼底的错愕。


    时间,提前了?


    仇奶奶对突然停下的谈玉疏有些不解,问道:“怎么了?”


    谈玉疏迅速带着仇奶奶往回走,一边说道:“我突然想起来之前落了东西在仇姚房间,奶奶,我们先回去找一找吧,还有仇姚的身份证户口本,也要找出来才行。”


    谈玉疏很快就猜到,估计是世界意识在搞鬼,至于是想给他还是仇奶奶剧情杀,这就不知道了。


    万幸,他之前给仇姚送过一些物资,本想资助一下男主,这会儿倒是误打误撞。


    “对!要拿身份证。”仇奶奶急急跟着谈玉疏回去。


    谈玉疏先给谈金炎回了电话,得知三人都回到了别墅这才安心。


    怕三人出来找他,谈玉疏用严肃的语气让谈家人呆在别墅,起码十分钟内不许外出,等十分钟后,他们就会明白一切。


    被骗的一路上心脏狂跳的谈金炎本就积蓄着怒气,这会儿听见谈玉疏的话,一时怒极反笑:“好啊,谈玉疏,十分钟之后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你就等着吧。”


    言毕挂了电话。


    仇奶奶已经拿好了东西,见谈玉疏在找东西,按耐着焦急,一起找了起来。


    仇姚房间不大,找了几分钟也没找到什么手表,仇奶奶面露疑惑:“你确定落在小姚房间了吗?”


    谈玉疏说:“可能在别的地方,奶奶你先休息会儿,我再去洗手间找一下。”


    仇奶奶想说不然她先去学校吧,楼下忽然传来一阵乒铃乓啷的慌乱声响。


    下一刻,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长空。


    这一声仿若打开了什么恐怖的开关,楼内楼外,数不清的尖叫呼喊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临街的马路上汽车相撞发出的巨大碰撞声,刺耳的警笛声与爆发的恐慌贯穿整座城市。


    仅仅是顷刻之间,全世界颠倒倾覆。


    这一刻开始,人类不再站在食物链顶端,沦为了丧尸的猎物。


    谈玉疏听见了身旁人逐渐粗-重的喘息,他起身的动作只是停顿瞬息,站直身体,看向仇奶奶。


    仇奶奶也听见了外面的动静,想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但她的手脚开始不自然地僵硬抽搐。


    她茫然地望着谈玉疏,从这位少年人漆黑清透的眼眸中,看见了自己迅速变得灰白可怖的脸。


    她……这是怎么了?


    “砰!”


    急切的开门声蓦然响起,谈玉疏回过神,不动声色地往门外退去。


    进来的人是仇姚,他喘着粗气,额间布满细密的汗水,校服上还有刮破的痕迹,双眼赤红地看着谈玉疏:“我奶奶呢?”


    谈玉疏微有讶异,说道:“在你房间,快去吧。”


    再晚点,最后一面也见不上。


    房间里,仇奶奶苍老的脸庞已经攀爬上如蛛网状的黑纹,浑浊的眼珠也在往猩红的方向转变。


    回来的时候,仇姚在街上看见了许多相似情况,他很快明白了在发生什么,不好的预感成了真。


    仇姚如坠冰窟,动了动干涩地嘴唇,无力地喊了一声:“奶奶。”


    看见仇姚,仇奶奶喉间发出嗬嗬的嘶哑声音,似乎在说什么。


    但在仇姚靠近时,仇奶奶意识到什么,浑浊的猩红眼珠渗出点点湿润,疯狂推着仇姚,用不协调的肢体费尽全力将人推出房间。


    仇姚不想走,他无法接受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离他而去。


    谈玉疏说:“她要变成丧尸了。”


    “她不会!”仇姚低吼,嗓音带着点哭腔。


    “嗬……”快要变成丧尸的仇奶奶喉间发出不断的近似“走”的“嗬嗬”声,眼中的清明越来越少,用得力气也越来越大。


    谈玉疏冷静地看着仇姚脸上愈发崩溃的表情,最后说道:“她想你活着。”


    “仇姚,不要辜负老人家最后的心愿。”


    **


    房门“嘭”的一声关上,一枚通体碧玉的漂亮玉佩,在关门的最后一刻被丢了出来。


    仇姚呆呆地坐在地上,那枚玉佩就那么落在他腿边。


    谈玉疏坐在仇姚旁边,看着这个十八岁痛失所有亲人的少年,默不作声地掉着眼泪,好心地伸手帮他擦了两下,却被仇姚打掉。


    谈玉疏说:“我刚让你见到了你奶奶最后一面。”


    仇姚没什么表情,仿佛掉眼泪的不是自己一般,嗓音嘶哑,仿若呢喃地说道:“那个电话,什么意思?还有那些食物……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


    “是。”


    谈玉疏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对上仇姚的眼神,不悦道:“你什么表情?不会以为我说出来就能改变什么吧?”


    “我今天来你家,喊你回来,就是为了救你跟你奶奶,可惜如你所见,你奶奶在末日到来后第一时间成了丧尸,我尽力了。”


    仇姚知道,他无法责怪任何人,但谈玉疏明明之前还欺负他,现在怎么可能愿意救他奶奶?


    房间门还在砰砰作响,里面彻底失去理智的丧尸仇奶奶正在疯狂撞门,那声音时时刻刻敲打着仇姚绷紧的神经,似乎马上就要啪的一下断裂开来。


    谈玉疏把玉佩捡起来,拉着魂不守舍的仇姚起来,将人推进另一间房。


    随后去客厅,把餐桌冰箱这种重物推到仇姚房门堵着,这才回到仇奶奶的房间。


    仇姚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仇奶奶床上,双眸没有焦距,出神地望着桌上的全家福。


    谈玉疏走过去,弯腰将用红绳系好的玉佩给仇姚戴好,放入校服衣领内。


    随后,双手扣住他的肩膀,谈玉疏直视着仇姚的眼睛,强迫他回神,语气罕见的温柔,但说出的话堪称冷酷:“情况特殊,我只允许你短暂地伤心一天,但从明天开始,必须振作起来。”


    “为了你奶奶,为了我,也为了你自己。”


    “听见了吗?仇姚。”


    仇姚没有说话。


    谈玉疏叹了口气,站直身体,安抚地轻轻摸了摸仇姚的脑袋,“一起活下去吧。”


    他正打算去客厅坐着,给仇姚一点私人空间,腰上忽然多了点力道。


    谈玉疏没有动,眼神近乎纵容地看着仇姚。


    大约是一路跑回来身体累到了极限,大约是突遭变故身心俱疲,大约是情绪急需一个发泄口,也或许是眼前的小少爷太过温柔……温柔的与曾经那个面目可憎的人截然不同。


    仇姚放弃了所有理性的思考。


    就这样吧。


    仇姚伸出手,抱住了面前有点虚幻得不真实的谈玉疏,紧紧环抱在其腰间,脑袋也埋了进去,宛如一只受伤后蜷缩在主人怀里的幼兽。


    静谧的房间外,是丧尸可怖的嘶吼与人类绝望的呼喊。


    谈玉疏垂眸,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抚着仇姚的发丝,心底发出一声喟叹。


    可怜的小狗。【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