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的脸也终于从胸前抬了起来，他的眼睛红肿，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我.....是你爷爷......可是，孩子，爷爷不配做谢家人，对不起你爸和你奶奶......”


    谢老先生终于承认了。


    “谢老先生，四十年前那扬战役里，您没有死？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顾长川直接问了。


    因为谢家的缘故，他听他爷爷提起过谢老先生。


    他是在三十年代归国的留学生，谢家祖上曾经是宫中御医，后来也是世代从医。


    谢老爷子是新青年，早早就被谢家送去西方学习西医之术，华国危难之际，他毅然回国成了一名军医。


    他医术精湛，在军中小有盛名，跟随军队参加过不少战役。


    不过那扬战役死了很多人，甚至有不少人尸骨无存，身为军医的谢邵安也没从战扬上活着回去，但是和很多士兵一样，只找到了烧焦的衣物和残破的医药箱。


    谢家老爷子的坟内，也只有那些遗物，并没有尸体。


    所以，谢老爷子竟然还活着！这是真的！


    “爷爷....您真的是爷爷？你没有死！奶奶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谢淮也想到这些，没想到他爷爷真的没有死，他奶奶当初就不相信爷爷死了，一直都在等爷爷。


    听爸爸说，奶奶不肯改嫁，说什么死不见尸，爷爷肯定还活着。


    但是一年又一年过去了，爷爷没有出现。


    但是奶奶对爷爷感情很深，他们是自由恋爱，也是革命友谊，哪怕当初她带着孩子再艰难，都没想着改嫁。


    她竟然真的等到了，等到了爷爷回来的那一天。


    可是，已经从青春变成了如今的白发苍苍。


    谢淮说不准自己的心里是什么感觉。


    爷爷只活在奶奶的讲述中，他自小没有爷爷，感情自然也是没有。


    但是在奶奶口中，爷爷是个大英雄，是青年才俊，是有理想有抱负的华人！


    他听着爷爷的故事长大，对爷爷满是崇敬。


    他上前握住了爷爷的手，似乎想给予安慰。


    谢邵安也握住了孙子的手，他以前幻想着他的妻子会带着孩子好好生活下去，指不定现在已经含饴弄孙。


    也幻想过妻子改嫁他人，他的儿子可能已经叫了别人做父亲。


    他的幻想中从来不敢有孙子孙女，这对他来说，是奢望。


    没想到今生竟然真的见到了孙子，在华国这片土地上，他们谢家，依旧有子孙在光耀门楣。


    他看着这个孙子，他那样阳光帅气，一看就是个好同志。


    不自主地再次声音哽咽起来，他缓缓阐述起来自己当年的错事。


    “我当年没有死，但是我醒来的时候，已经不在华国了，而是在一艘轮船上，通往日子国的轮船上。”


    说起这段往事，老先生的双手都止不住颤抖起来。


    这一去就是四十年啊。


    “船上除了我，还有好几个人，他们都是各个行业的精英，但是有些人受伤太严重，半路就没命了，他们就直接把他们的尸体扔进了海里.......”


    说到这里，老先生的声音愈发的哽咽。


    其他人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有的人甚至握紧了拳头。


    他们华国人，竟被一个弹丸之国欺辱至此！


    任何一个血性男儿都无法忍。


    “我侥幸活了下来，等到了那个地方，船上的人只剩下了四个，他们把我们带走，最后逼着我们为他们办事，我和另一个人都是医生，他们就把我们送去了医院。”


    “在那里，他们对我们进行了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逼着我们成为他们傀儡。”


    老先生没有细说这折磨是什么，但是他们几乎可以想象得到。


    想要一个人屈服，无非就是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老先生忽然大哭了起来，他松开了孙子的手，摇着头，又把头埋进了膝盖里。


    “我是懦夫....我愧对国家愧对家人，我受不了折磨，我屈服了......我在他们的医院做了医生，帮他们治病救人.....我是罪人，我无颜面对国家，面对家人，我的家人一定以我为耻，我是汉奸啊......”


    老先生情绪有些激动，忽然就这么喊了几声，晕厥了过去。


    众人沉默了。


    心中更是百转千回。


    他们不知道要怎么去评判？


    汉奸吗？


    好像也算不上，他在那边的岛国，并没有害本国人。


    可是，他却帮敌人做事，他救治的病人中肯定也有侵略自己国家的那些日子兵。


    没有能经受得起敌人的折磨，在折磨下屈服，忍辱偷生，似乎也是人的本性。


    更何况，老先生这次回国，第一时间把这个特务窝点的消息传给了军方。


    说他是忍辱负重也不为过。


    夏白薇看老先生晕倒了，赶紧过去给他按了几下，又针灸了一番。


    “他情绪太过激动，而且年龄也大了，受不住更多的刺激，其他事，以后再慢慢问。”


    她给老先生把脉，发现老先生的身体状况很差。


    长年的抑郁，已经堵在胸口，又似乎留了一口气，想要得到宣泄。


    她有些理解了。


    这谢老先生忍辱偷生，肯定郁结在心，可是又有一股坚定的意志支撑着他。


    这意志，估计就是有朝一日，还能重返故土。


    谢淮看着这个爷爷，也是忍不住落下眼泪来。


    “我下山，我想给我奶奶打电话，或许见了奶奶，他......”


    话没说完，老先生忽然又惊醒了，一把抓住了谢淮。


    “不.....不要，不要叫你奶奶......我.....没脸见她.....我对不起她......”


    他的手抓的很紧，几乎要把谢淮的手腕给捏碎。


    他语气里几乎是哀求。


    “奶奶等了你四十年，当初没见到你尸骨，她一直坚信你还活着，她也没有改嫁，一直在等你，你说不见她？你这才是对不起她！”


    谢淮的眼泪也落了地。


    他果真跟他说的一样，是个懦夫，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