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秋月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冰冷的不锈钢解剖台上，盖着白布。


    陈木深吸一口气，走到解剖台边，并没有急着掀开白布。


    他知道，何青青肯定跟进来了。


    这女人，嘴上说得狠，好奇心比谁都重。


    果不其然，身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何青青抱着双臂，站在不远处。


    “你……你真要给她超度？”


    陈木没理她，他双手快速掐着法诀，然后，他猛地掀开了白布。


    对着尸身虚虚一点。


    “于秋月，阳世有冤，阴司有报。”


    “害你之人，已被缉拿归案，国法昭昭，疏而不漏。”


    “她会为你所受之苦，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于秋月紧闭的眼睛，眼皮下的眼珠似乎在快速转动。


    紧接着，于秋月脸上的恨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不甘。


    她的嘴角微微向下撇着，“我……我不想死……”


    一个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突兀地在法医室响起。


    何青青浑身一颤，眼睛瞪得溜圆，满脸的不可思议。


    她听到了！


    这……这怎么可能？！


    陈木感受着于秋月那强烈的不甘，心中也不禁生出一丝怜悯。


    多好的年纪啊，本该有大好的青春年华。


    他沉默了几秒，缓缓开口：“我知道你不想死，但生死有命，非人力所能更改。”


    “你父母尚在，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会比你更痛苦。”


    于秋月“脸上”的悲伤更浓了。


    陈木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心软了：“这样吧，我破例一次。”


    “明天，我会让你父母过来，见你最后一面。”


    “见了他们，了却执念，就安心去吧。”


    这话一出，于秋月脸上的不甘消散了一些。


    站在陈木身后的何青青，再也忍不住了。


    她眼眶通红，豆大的泪珠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作为法医，她见过太多的受害者遗体。


    冰冷的，僵硬的，散发着各种难闻气味的。


    在她眼中，那就是一具具需要解剖分析的“物证”。


    她会同情，但更多的是职业性的麻木和冷静。


    可现在，她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了一个“死人”，会因为留恋亲人而遗憾……


    这哪里是冰冷的石头？


    这分明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感、有意识的“人”啊！


    “她……她是不是……还能活过来？”何青青带着哭腔，声音颤抖地问道。


    陈木转过身，看着泪眼婆娑的何青青，摇了摇头：“她已经死了，魂魄离体，生机断绝，不可能复活了。”


    “我做的，只是让她残存的执念，能够得到一丝慰藉，安心上路而已。”


    得到这个绝望的答案，何青青再也绷不住了。


    “哇——”地一声，她彻底破防，蹲在地上，抱着头失声痛哭起来。


    哭得撕心裂肺，像个无助的孩子。


    “呜呜呜……太惨了……她太惨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陈木有点手足无措。


    他最怕女人哭了，尤其是漂亮女人。


    “呃，那个……何科长，你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他干巴巴地安慰道。


    结果，何青青哭得更大声了。


    陈木挠了挠头，想了想，换了个策略。


    他板起脸，语气也变得有些不耐烦：“行了啊，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你要是再哭，我可就走了啊！这大半夜的法医室，你自己待着吧！”


    这话一出，效果拔群。


    何青青的哭声戛然而止，猛地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陈木。


    她抽噎着，哽咽道：“你……你别走……我……”


    陈木心里默默吐槽：嘿，这招还真管用！看来以后对付女人哭，不能哄，就得给点坏脸色。


    何青青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眼睛又红又肿。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陈木身后，像个受惊的小媳妇。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法医室。


    陈木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对了，让于秋月的父母明天过来见她最后一面，这合规矩吗？”


    何青青吸了吸鼻子，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专业素养也回来了点。


    “原则上，尸体在结案前是不能让家属随意接触的。”


    她顿了顿，然后语气坚定地说道：“但事急从权，特殊情况特殊处理。”


    “而且，你是为了让她安心离去，也算是协助我们警方安抚死者情绪。”


    “这件事，我来安排，不会有问题的。”


    她主动把责任揽了过去。


    陈木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这女人，倒也不是完全不讲道理。


    “行，那谢了。”


    “不用客气。”何青青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应该是我谢谢你，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两人走到法医室外面，陈木掏出手机：“留个电话吧，明天她父母来了，你通知我。”


    “好。”何青青也拿出手机。


    两人互相交换了电话号码，顺便也加了个微信。


    看着何青青微信头像上那只可爱的卡通猫咪，陈木嘴角勾了勾，这跟她法医科长的身份，还真有点反差。


    走到市局大院，何青青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脸上的泪痕还没完全干。


    “那个……陈木。”她忽然开口。


    “嗯？”


    “以后……你能不能别叫我何科长了？”何青青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烫。


    “叫我……青青，或者何青青都行。”


    陈木挑了挑眉，故作惊讶：“哟，何大科长这是……想通了？”


    “不嫌我年纪小，脑子笨，对你没感觉了？”


    他故意提起之前在车上拒绝她“求婚”时说的话。


    何青青的脸“唰”地一下就红透了，连耳根都烧了起来。


    她跺了跺脚，嗔道：“你……你还说！”


    那娇嗔的模样，配上她此刻梨花带雨的脸，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陈木哈哈一笑：“开个玩笑，别当真。”


    “行吧，青青就青青。”他从善如流。


    “那……明天见了。”何青青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


    “嗯，明天见。”陈木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