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搭在陈木的肩膀上，舌头都有些大了。


    “儿子，你可……可真给爸长脸！”


    “以前啊，都是我这个当村官的，去镇上，见着镇长、科长，得点头哈腰的。”


    “现在，嘿！”


    他得意地一笑。


    “风水轮流转！以后，轮到他们给我点头哈腰了！”


    “不对，是给我儿子点头哈腰！”


    陈木听着父亲带着醉意的胡话，哭笑不得。


    他知道父亲这是高兴坏了。


    想想也是，以前在学校，同学们比的是谁的爹官大，谁家有钱。


    现在倒好，轮到老爹跟别人拼儿子了。


    他端起酒杯，敬了父亲一杯。


    “爸，少喝点。”


    “没事！”


    陈德亮一摆手，“今天高兴！”


    这一顿饭，直吃到月上中天。


    陈德亮最终还是喝高了，被常秀秀扶回房间，嘴里还不停念叨着“我儿子出息了”。


    第二天一早，陈木还在睡梦中，就被陈德亮叫醒了。


    “小木，小木，醒醒。”


    陈木睁开惺忪的睡眼：“爸，怎么了？”


    “镇上有点事，你跟我去一趟。”


    陈德亮已经穿戴整齐，精神焕发，一点也看不出昨晚醉酒的样子。


    陈木有些纳闷，镇上能有什么事，非得拉上他？


    不过看老爹那兴奋劲儿，他大概也猜到了几分。


    八成是想拉着自己去镇政府显摆显摆。


    果不其然。


    到了柳西镇政府，陈德亮直接把他带到了镇长办公室。


    刘镇长一见陈木，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哎呀，陈木同志，稀客稀客！”


    刘镇长热情地握住陈木的手，上下晃动。


    “早就听说陈木同志年轻有为，是咱们柳西镇飞出去的金凤凰，今日一见，果然是龙凤之才啊！”


    陈木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有些不自在。


    “刘镇长客气了。”


    “不客气，不客气！”


    刘镇长拉着陈木坐下，又亲自给他倒了杯茶。


    “陈木同志这次高升市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那可是咱们柳西镇天大的荣耀啊！”


    “以后，咱们柳西镇在市里，也算是有靠山了！”


    陈德亮在一旁听着，腰杆挺得笔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刘镇长又转向陈德亮，语气里带着几分讨好。


    “老陈啊，还是你教子有方啊！”


    “给我们传授传授经验，怎么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儿子？”


    陈德亮哈哈一笑，故作谦虚地摆摆手。


    “嗨，我哪有什么经验，都是他自己努力。”


    话是这么说，但他那表情，分明写着“快来夸我，我儿子就是牛”。


    陈木端着茶杯，低头专注地盯着水面上漂浮的几片茶叶梗子，默默数着。


    一片，两片，三片……


    他努力让自己放空，不去听那些中年男人之间虚情假意的客套话。


    这扬面，着实有些尴尬。


    一番“亲切友好”的会谈之后，陈木成功地当了一回人形背景板，满足了陈德亮那点小小的虚荣心。


    从镇政府出来，陈德亮哼着小曲，走路都带风。


    陈木看着他爹那副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自家老爹这点心思，真是藏都藏不住。


    ……


    周一。


    省警察学院。


    陈木拉着一个小行李箱，站在大门口。


    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通知，确认了培训报到的地点。


    刚准备往里走，就被门口的保安给拦住了。


    “同志，请出示一下证件。”


    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保安老朱，表情严肃地看着他。


    陈木只好放下行李，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警官证。


    老朱接过去，看了一眼，又抬头仔仔细细打量了陈木一番。


    “市局的？来参加培训？”


    “嗯。”


    陈木点头。


    老朱眉头微皱：“哪个级别的培训？”


    “岗前培训，正科级。”


    陈木如实回答。


    老朱“哦”了一声，把证件递还给他，眼神里却带着一丝狐疑。


    这么年轻的正科级干部？


    他在这警察学院门口当保安有些年头了，来来往往的干部见过不少。


    这个年纪，顶多是个副科，甚至股级。


    直接就是正科，还是市局刑侦支队的副支队长，确实少见。


    陈木见他不放行，有些无奈。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老朱摆摆手：“没什么，就是确认一下。”


    他拿起桌上的对讲机，低声说了几句。


    大概是在跟里面核实。


    陈木叹了口气，看来自己这张脸，确实太有欺骗性。


    过了几分钟，老朱放下对讲机，脸上的怀疑消散了不少。


    “不好意思啊，陈木同志，确认过了。”


    “您可以进去了。”


    老朱的态度客气了许多。


    “没事。”


    陈木拉起行李箱。


    老朱又补了一句：“我叫老朱，在这儿看门。”


    “刚才多有得罪，主要是没见过您这么年轻的科级领导，我们这也是按规定办事。”


    “理解。”


    陈木笑了笑。


    “下次您再来，我保证一眼认出来，绝不拦您。”


    老朱也露出了笑容。


    陈木点点头，拉着行李箱走进了警察学院的大门。


    ……


    就在陈木前往省城参加培训的这几天，一辆挂着“许州日报社”牌照的采访车，开进了清河村。


    车上下来一位年轻干练的女记者，正是刘丽华。


    她接到的任务，是采访新晋市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陈木的家人，做一期先进人物的宣传报道。


    陈德亮作为陈木的父亲，自然是主要的采访对象。


    村委会的会客室，被临时布置成了采访间。


    陈德亮换上了一身他认为最体面的衣服，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


    面对摄像机镜头和刘丽华递过来的话筒，他显得有些拘谨。


    “陈主任，您好。我们知道陈木同志取得了这么优异的成绩，和您从小的悉心教导是分不开的。”


    刘丽华微笑着，开始了正式的采访。


    “您能和我们分享一下，您是如何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儿子的吗？”


    陈德亮清了清嗓子，表情严肃起来。


    这和前两天在刘镇长办公室里那种略带炫耀的客套，截然不同。


    他知道，这次采访，说出去的话，是会上报纸，甚至上电视的。


    各级领导都可能看到。


    所以，必须说得冠冕堂皇，有水平。


    “谈不上什么悉心教导，主要还是孩子自己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