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汇聚了天下正道近半的力量，却在一个时辰内被摧枯拉朽般地毁灭。


    这个消息，比突厥打到城门口，还要让人绝望一万倍。


    “慌什么！”


    一声怒喝，如洪钟大吕，震得众人心神一凛。


    李渊强撑着站起身，龙袍下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但帝王的威严却丝毫不减。


    “我大唐立国，靠的不是仙门，不是修士！靠的是万万子民的众志成城！”


    他指向殿外那片金色的天空。


    “九鼎镇国大阵，乃太祖集合上古人皇之力，以九州龙脉为基，亿万民心为柴，铸就的护国神器！”


    “它与那些修士的阵法，截然不同！”


    “只要我大唐还有一个子民心向朝廷，只要这长安城中还有一个百姓不愿屈服，这大阵，便坚不可摧！”


    站在李渊身侧的，是一位身穿星辰道袍，鹤发童颜的老者。


    国师，袁天罡。


    他抚着长须，沉声道：“陛下所言极是。”


    “那魔头虽强，走的却是灭绝人性的邪魔歪道，早已为天地所不容。”


    “九鼎大阵，承载的是人道之力，是文明之火，是秩序之光，正是此等邪魔的天然克星。”


    “他若敢来，定叫他在这人道洪流之下，飞灰烟灭！”


    李渊和袁天罡的话，像是一剂强心针，让殿内几乎崩溃的群臣，找回了一丝主心骨。


    是啊，这里是长安！


    是天下的中心！


    是人道气运最鼎盛的地方！


    “传朕旨意！”李渊的声音，传遍了整个皇城。


    “开内库，赈济全城百姓！告诉他们，朕与他们同在！”


    “令城中所有寺庙道观，日夜为国祈福，将万民愿力，尽数汇入镇国大阵！”


    “所有将士，登上城墙！朕要让那魔头看看，我大唐的军魂，还没有散！”


    随着一道道旨意传下，整座长安城，都动了起来。


    朱雀大街上，平日里繁华的商铺早已关门。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自发走上街头，席地而坐，朝着皇宫方向叩首祈祷的百姓。


    白发苍苍的老者，抱着婴儿的妇人，稚气未脱的孩童。


    他们口中念念有词，眼中闪烁着光芒。


    “求上天庇佑我大唐！”


    “愿陛下万寿无疆！”


    “我的夫君在城墙上，求神佛保佑他平安！”


    这些朴素的，发自内心的愿力，化为一道道肉眼看不见的金色丝线，从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升起，汇入天空那巨大的光幕之中。


    光幕，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凝实，更加璀璨。


    城墙之上，新任的禁军统领，正是当年在王家大堂外，鄙夷过萧羽的那个王家护卫头领。


    他此刻身披重甲，手按刀柄，看着城外那黑压压的地平线，双腿不住地打颤。


    “将军，那……那就是……传说中的怪物大军……”一个副将牙齿打着颤。


    “闭嘴！”


    护卫统领猛地一巴掌扇过去。


    “怕什么！我们身后是陛下！是国师！是九鼎大阵！”


    “两年前，那个叫萧羽的小畜生说要封侯拜将，现在，他成了祸乱天下的魔头！”


    “老子今天，就要替天行道，替王家，清理门户！”


    他嘴上说得狠，但心里早已被恐惧填满。


    他永远也忘不了，两年前，那个跪在地上，眼神却像狼一样倔强的少年。


    谁能想到，那头狼，如今真的长成了要吞噬天下的恶龙。


    ……


    黑色的洪流，停在了距离长安城百里之外。


    阁楼之上，萧羽负手而立，猩红的眸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座被金光笼罩的城市。


    “听。”


    他对身后的王婉儿轻声说道。


    “你听见了吗？”


    王婉儿没有反应。


    萧羽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亿万只虫豸，在同时发出哀鸣。”


    “他们以为，把声音汇聚在一起，就能吓退我。”


    “他们把这种嘈杂的念头，称之为‘信仰’，称之为‘愿力’。”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


    “好吵。”


    王婉儿的身体，终于动了一下。


    她缓缓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眸子，第一次主动看向了那座金色的雄城。


    她看到了，那座城，在燃烧。


    燃烧着生命，燃烧着意志，燃烧着一个文明最后的尊严。


    她的嘴角，再次勾起了那个僵硬而诡异的笑容。


    “他们，在为自己的家园而死。”


    她沙哑地开口，声音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你，在为你的狂妄而杀。”


    “你觉得他们吵闹，是因为你的灵魂里，只剩下空洞的回响。”


    “你听不懂，什么是守护。”


    萧羽的动作一顿。


    他缓缓转过身，猩红的眸子，第一次，真正地，带上了一丝冰冷的怒意。


    “守护？”


    他笑了。


    笑声中，带着无尽的嘲弄。


    “我曾想守护你，守护我们的家。”


    “结果呢？我得到的是什么？是‘马奴’，是‘白眼狼’，是‘恬不知耻’！”


    “是王东来那张高高在上的脸，是你们所有人鄙夷的眼神！”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


    “这个世界告诉我，弱小，就不配拥有任何东西！不配谈论守护！”


    “所以，我变强了！”


    “我强到可以把这个不公的世界，连同你们这些可笑的‘守护’，一起踩在脚下！”


    “现在，你告诉我，我听不懂？”


    他一步步逼近王婉儿，猩红的瞳孔中，倒映出她苍白而毫无惧色的脸。


    “我会让你懂的。”


    “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他们所谓的‘守护’，是如何像一个漂亮的肥皂泡一样，被我一指戳破。”


    “到那时，你会明白，这个宇宙唯一的真理，就是力量！”


    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她。


    他的意志，锁定了他最强大的造物。


    “七杀。”


    “去。”


    “让他们，安静一点。”


    “遵……吾……主……”


    堕落神将“七杀”，发出了干涩的回应。


    它从大军的最前方，一步踏出。


    它没有用任何花哨的招式，只是将它那融合了昆仑长老本源的肉身力量，汇聚于右拳之上。


    然后，对着百里之外那道金色的天幕，隔空，一拳轰出！


    这一拳，没有声音，没有光影。


    却仿佛将整个空间都向内压缩，然后猛地释放。


    下一瞬。


    “咚——！”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巨响，在长安城上空炸开。


    那道被亿万民愿加持的金色光幕，在被拳力击中的地方，猛地向内凹陷下去一个巨大无比的深坑！


    整个长安城，剧烈地摇晃起来！


    地面开裂，房屋倒塌，无数正在祈祷的百姓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掀翻在地。


    皇宫之内，袁天罡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煞白。


    “噗！”


    他身前的九鼎虚影，剧烈地闪烁，其中一尊，甚至出现了一丝裂痕。


    “怎么……可能……”


    袁天罡眼中充满了骇然。


    “隔着百里，一击之力，就撼动了九鼎的根本！”


    “那是什么怪物！”


    龙椅之上，李渊也被震得摔倒在地，头上的皇冠滚落一旁，狼狈不堪。


    他看着天空那巨大的凹陷，感受着从大阵传来的、那股撕裂般的痛楚，帝王的心，沉入了谷底。


    他错了。


    他严重低估了那魔头的力量。


    这根本不是凡人能够抗衡的灾难。


    民众的祈祷，变成了惊恐的尖叫。


    信仰，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开始动摇。


    金色光幕上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了下去。


    “不能……绝不能让它破掉！”


    李渊挣扎着爬起来，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抓起旁边侍卫的长刀，没有丝毫犹豫，划破了自己的掌心。


    他将流淌着金色血液的手掌，重重地按在了龙椅的扶手之上。


    “以朕之血，祭我大唐龙脉！”


    “以朕之魂，燃我人道之火！”


    “九鼎！给朕……镇！”


    他嘶吼着，将自己身为开国皇帝的本源龙气，毫无保留地注入大阵之中。


    “轰——！”


    九条金色的巨龙虚影，从皇城地底冲天而起，咆哮着，盘旋着，融入了那道金色的光幕。


    光幕上的凹陷，被迅速抚平。


    黯淡的光芒，再次变得璀璨，甚至比之前更加耀眼。


    整个大阵，在燃烧李渊的生命与国运，爆发出了最强的力量。


    阁楼之上，萧羽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燃烧自己，照亮别人？”


    “真是……感人肺腑。”


    “可惜，萤火之光，也妄图与皓月争辉。”


    他的意志，再次下达。


    这一次，不再是命令。


    而是一种……恩准。


    “我的仆人们。”


    “去吧。”


    “尽情地，撕碎他们最后的幻想。”


    “吼——！”


    命令一下，黑色的洪流之中，数十道恐怖的气息，同时爆发！


    堕落神将七杀。


    堕落仙军陈敬。


    堕落天将。


    堕落的河间城守将李毅。


    堕落的蜀山剑仙。


    ……


    所有被萧羽转化的高阶修士与将领，在这一刻，同时出手！


    七杀再次轰出一拳。


    陈敬挥动晶体战刃，一道漆黑的空间裂缝，无声无息地斩向光幕。


    堕落的蜀山剑仙，掐动着早已被扭曲的法决，一道污秽的、黑色的万丈剑气冲天而起。


    数十道足以毁灭山川，蒸发江河的攻击，从不同的角度，在同一时间，轰击在了那道金色的光幕之上！


    “咔——”


    一声清脆的，细微的，却又清晰地传入长安城每一个人耳中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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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看到。


    在他们头顶那片赖以生存的金色天空中。


    出现了一道裂痕。


    一道如同蛛网般的，黑色的裂痕。


    紧接着。


    “咔嚓……咔嚓咔嚓……”


    裂痕，如同瘟疫般，疯狂地蔓延开来。


    一片，两片，成百上千片！


    皇宫之内，袁天罡如遭雷击，七窍之中，同时喷出鲜血，仰天栽倒。


    九尊青铜巨鼎的虚影，发出一声哀鸣，轰然碎裂！


    李渊的身体，迅速地干瘪下去，满头黑发瞬间变得雪白，脸上的皮肤，也如同干裂的树皮，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他耗尽了自己的一切。


    可换来的，却是绝望。


    “完了……”


    他喃喃自语，眼中最后的光彩，熄灭了。


    金色光幕，那座守护了长安，守护了大唐最后的尊严与希望的壁垒。


    在无数道攻击的持续轰击下，终于，达到了它的极限。


    “轰——隆——！”


    一声震彻天地的巨响。


    光幕，碎了。


    化作漫天金色的光雨，纷纷扬扬地洒下。


    那景象，美得令人心碎。


    如同一个伟大王朝，最后的，也是最绚烂的葬礼。


    长安城，彻底暴露在了那片铅灰色的天空之下。


    暴露在了那无穷无尽的，黑色的怪物大军面前。


    城中，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刻消失了。


    祈祷，尖叫，哭喊，都凝固了。


    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和无边无际的绝望。


    阁楼之上，萧羽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飘落的金色光雨。


    光雨在他的掌心，迅速消散。


    他将目光，投向了身旁的王婉儿。


    她的脸上，挂着两行血泪，嘴角，却依旧是那个诡异的笑容。


    萧羽缓缓凑到她的耳边，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轻声低语。


    “听。”


    “现在，安静了。”


    长安城，安静了。


    曾经的喧嚣，车水马龙，市井叫卖，孩童嬉闹，都消失了。


    风吹过朱雀大街，卷起的不是尘土，而是燃烧殆尽的金色光雨残骸，像一场盛大葬礼后无人打扫的纸钱。


    李渊的尸身还靠在龙椅上，干瘪得像一截朽木，双眼空洞地望着破碎的宫殿穹顶。


    他耗尽了一切，换来的，就是这份死寂。


    黑色的洪流，正从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向着皇城汇聚。


    新转化的堕落者们，沉默地站立着，等待着他们新主的检阅。


    曾经的禁军统领，曾经的文武百官，曾经在大街上祈祷的妇人与老者。


    此刻，他们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黑色晶体外壳，一样的猩红眼眸，一样的空洞。


    阁楼之上，萧羽收回了手。


    那片金色的光雨，在他掌心彻底湮灭。


    他没有去看下方壮大的军队，也没有去查看系统面板上那天文数字般的经验值。


    那些，都失去了意义。


    他只是享受着这份安静。


    这份绝对的，由他亲手创造的，没有任何杂音的安静。


    “真好。”


    他轻声说。


    王婉儿就坐在他的身后，没有动。


    她脸上的血泪已经干涸，形成两道暗红色的痕迹。


    那诡异的笑容，也凝固在嘴角，像一尊破碎的神像。


    萧羽转过身，走到她面前，蹲下。


    他猩红的眼眸，与她空洞的眼神，平视。


    “你看，我为你带来了安宁。”


    “再也没有人会用‘马奴’这样的词来羞辱我。”


    “再也没有人会用‘门第’这样的规矩来束缚你。”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规则，都消失了。”


    “不好吗？”


    王婉儿的眼珠，极其缓慢地动了一下。


    她的目光，从萧羽的脸上移开，越过他的肩膀，望向那片死寂的城。


    她看了很久。


    然后，她那干裂的嘴唇，动了。


    “接下来呢？”


    声音沙哑，不带任何情绪。


    不是质问，不是恐惧，只是一个纯粹的问题。


    萧—羽愣了一下。


    他以为她会继续咒骂，或者彻底崩溃。


    但他没想到，她会问，“接下来呢？”


    他笑了。


    这一次，笑声里没有嘲弄，反而带着一丝……欣慰？


    “接下来？”


    他站起身，重新望向远方，那片被黑云笼罩的天地。


    “长安，只是一个开始。”


    “这座天下，还有很多吵闹的地方。”


    “洛阳，江都，成都……”


    “我要去每一个地方，把那里也变得像长安一样安静。”


    “然后，我会抹掉所有的文字，推倒所有的碑刻，焚毁所有的史书。”


    “我要让这个世界，忘记它曾经有过历史，有过文明，有过……‘意义’。”


    “当整个世界，只剩下我和你们，这些完美的，永恒的生命时。”


    “一切，就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