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萧清雪那句“尘归尘，土归土”落下的瞬间，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不是声音消失了。


    是“声音”这个概念本身，正在被抹去。


    那席卷长安城的滔天魔焰，没有熄灭，而是像从未燃烧过一般，其“存在”被直接抽离，化为虚无。


    那些嘶吼着，咆哮着，由怨气凝聚而成的魔兵，身体没有崩溃，没有**，而是在一种绝对的法则面前，无声无息地分解。


    它们的形态，它们的怨念，它们短暂的“生命”，都被还原成了最原始的粒子，一阵风吹过，便散了，仿佛它们只是沙滩上用沙子堆砌的城堡，被潮水轻轻一抚，就回归了沙滩。


    程咬金和尉迟恭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但刺入他们体内的魔兵骨刀，却已经化作一捧黑色的粉末，从伤口中滑落。


    他们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看着那片原本充斥着杀戮与绝望的街道，在几个呼吸之间，变得干净，死寂。


    一种比面对千军万马更深沉的恐惧，攫住了他们的心脏。


    这是什么力量？


    这不是武道，不是法术。


    这是……神罚。


    是创世神明在清理自己画板上的一处污渍，不带任何情绪，只是单纯地，将其擦掉。


    而这神罚的最终目标，是盘踞在天空之上，那条由整个大唐龙脉怨念所化的千丈魔龙！


    “吼——！！”


    怨龙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咆哮。


    这不是愤怒，不是挑衅，而是源自存在本身被否定的，极致的恐惧！


    它庞大的身躯开始剧烈地颤抖，构成它身体的无尽怨念，那些扭曲的人脸，此刻不再怨毒，只剩下惊恐。


    它们像是被投入炼钢炉的废铁，正在被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强行熔解，还原成分子！


    “不……”


    “不！！”


    萧羽仰天狂啸，他与怨龙神魂相连，那股抹杀一切的法则之力，同样作用在了他的身上。


    他感觉自己的魔躯正在“褪色”，那沸腾的魔血想要凝固，那燃烧的神魂之火想要熄灭。


    他的存在，正在被这个世界的天地法则所排斥、所清除！


    “你想抹掉它们？”


    “它们是我的一部分！是我痛苦的证明！是我存在的意义！”


    “来啊！连我一起抹掉啊！”


    萧羽状若疯魔，他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将自己最后的神魂之力，毫无保留地注入了怨龙体内！


    他要对抗的，不是萧清雪！


    他要对抗的，是这天！是这地！是这高高在上，视众生为刍狗的所谓“法则”！


    嗡——！


    得到了萧羽力量的补充，即将崩溃的怨龙猛地一震，庞大的龙躯上，黑色的魔焰再次暴涨！


    它张开巨口，不是喷吐龙息，而是朝着天空，朝着那无形的法则，狠狠地咬了下去！


    这一口，仿佛要将天都咬出一个窟窿！


    太极殿的废墟之上，萧清雪静静地站着，看着那条魔龙最后的挣扎。


    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动，只是那双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怜悯？


    不，不是怜悯。


    更像是看着一只蚂蚁，在倾盆大雨中，徒劳地举起它那微不足道的触角，试图撼动天空。


    “无知者，无畏。”


    她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像最终的宣判。


    “你所窃取的，是龙脉之怨，是大地之怒，终究是‘土’中之物。”


    “我让土归土，你如何反抗？”


    话音落下的瞬间。


    咔嚓！


    一声清脆的，仿佛玻璃碎裂的声音，响彻天地。


    那条不可一世的千丈魔龙，那张开的巨口，在距离天空只有咫尺之遥的地方，停住了。


    一道肉眼无法看见的裂纹，出现在它的额头。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


    千道，万道！


    裂纹如同蛛网般，瞬间布满了它庞大的身躯。


    怨龙那双幽绿色的龙目，死死地盯着天空，里面最后的疯狂与不甘，渐渐化为了空洞与死寂。


    它败了。


    败得如此彻底。


    连一个像样的交手都没有。


    “不——！”


    萧羽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


    轰隆！！


    没有**，没有冲击波。


    那条遮天蔽日的千丈魔龙，就在长安城所有幸存者的注视下，整体崩解，化作了一场覆盖了整座城市的……黑色暴雪。


    亿万怨念，亿万灵魂，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最精纯的尘埃，洋洋洒洒，从天而降。


    天空，亮了。


    温暖的阳光，再一次照耀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上。


    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魔龙，那笼罩一切的黑暗，都只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噗——！”


    萧羽的身体如遭雷击，猛地从半空中坠落，狠狠地砸在朱雀大街的青石板上，砸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怨龙与他神魂一体，怨龙被抹杀，他的神魂也仿佛被硬生生撕掉了一大半。


    黑色的魔血，如同泉涌一般，从他的口鼻中喷出。


    他身上的黑袍寸寸碎裂，露出下面布满裂痕，仿佛随时都会崩碎的魔躯。


    他的气息，以一种恐怖的速度，飞快地衰落下去。


    从那足以毁天灭地的魔神，跌落到了一个……重伤垂死的凡人。


    “咳……咳咳……”


    他挣扎着，想要从坑中爬起，却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不远处，程咬金和尉迟恭拄着兵器，艰难地站着，震撼地看着这一幕。


    结束了？


    那个将整个大唐拖入地狱的魔头……就这么……败了？


    他们看向天空，那个白衣胜雪，风华绝代的女子，依旧静静地悬浮在那里，仿佛从始至终，都未曾移动过分毫。


    这就是……真正的仙人吗？


    在他们身后，那些被保护下来的幸存百姓，在经历了短暂的死寂后，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哭喊声。


    他们跪在地上，朝着天空的萧清雪，拼命地磕头。


    “神仙……是神仙下凡来救我们了！”


    “多谢仙人！多谢仙人救命之恩！”


    这哭喊声，这叩拜声，显得如此刺耳。


    坑洞中，萧羽听着这些声音，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


    他那张沾满血污的脸上，没有了疯狂，没有了怨毒，只剩下一种空洞到极点的……嘲弄。


    他笑了。


    “呵呵……呵呵呵……”


    笑声很低，很沙哑，牵动着他体内的伤势，更多的血沫从他嘴角溢出。


    “救世主？”


    “仙人？”


    他看着那些对他恨之入骨，此刻却对另一个“仙人”感恩戴德的凡人。


    看着那两个忠肝义胆，此刻却满眼敬畏的大唐将军。


    他忽然觉得，这一切，是如此的滑稽。


    “你们……在感谢她？”


    萧羽的声音，像九幽之下的寒风，让那些哭喊的百姓，瞬间噤声。


    他用手肘支撑着残破的身体，一点一点，从坑中爬了起来。


    他的目光，扫过程咬金，扫过尉迟恭，最后，落在了他们身后那百十个瑟瑟发抖的平民身上。


    猩红的眼眸中，最后一丝属于“人”的光彩，彻底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绝对的恶意。


    “你想救他们？”


    他抬起头，冲着天空的萧清雪，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


    “你高高在上，动动手指，就抹去了我的全部心血，然后享受这些蝼蚁的顶礼膜拜？”


    “你觉得……你赢了？”


    萧清雪清冷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没有说话。


    在她看来，他已经是一只被拔了牙，折了爪的野兽，只剩下最后的哀嚎。


    然而，下一秒，萧羽的动作，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没有再看萧清雪一眼。


    他转过身，面对着程咬金和尉迟恭，面对着那些幸存的百姓。


    他残存的，最后一丝魔气，从他体内涌出。


    不是冲向天空，也不是冲向两位将军。


    而是化作数十道比发丝还细的黑色丝线，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绕过了一脸警惕的程咬金和尉迟恭，射向了他们身后，那些手无寸铁的平民！


    “你！”


    程咬金和尉迟恭瞳孔猛地一缩，完全没有料到他会这么做！


    这已经不是战斗了！


    这是最卑劣，最无耻的……**！


    “保护百姓！”


    程咬金怒吼一声，顾不上身上的重伤，挥动大斧，想要斩断那些黑线。


    但，太迟了。


    黑线速度快如闪电，瞬间没入了十几个平民的眉心。


    那些人脸上的劫后余生，瞬间凝固。


    紧接着，他们的眼神，变得和之前那个杀死自己妻儿的男人，一模一样。


    呆滞，疯狂，充满了毁灭的欲望。


    “啊！”


    一个刚刚还在叩谢仙人的老妇人，突然站起身，捡起地上一块尖锐的石头，狠狠地砸向了身边自己的孙子！


    一个壮汉，掐住了自己妻子的脖子，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不！”


    “住手！你们疯了！”


    人群瞬间大乱！


    刚刚从地狱中被拯救出来的人们，转眼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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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始自相残杀！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比之前魔兵围城，更加让人感到绝望和恐惧！


    程咬金和尉迟恭彻底懵了。


    他们可以和魔兵死战，可以和萧羽拼命。


    但他们如何对自己宣誓要保护的百姓下手？


    “萧羽！你这个畜生！魔鬼！”尉迟恭目眦欲裂，他想冲过去杀了萧羽，却被几个已经疯狂的百姓死死抱住，对着他又抓又咬。


    “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这片瞬间变成人间炼狱的景象，萧羽发出了畅快淋漓的大笑。


    他笑得弯下了腰，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看到了吗？高高在上的仙子！”


    他指着这片混乱，冲着天空咆哮。


    “这就是你保护的人！这就是你拯救的众生！”


    “他们脆弱！他们愚蠢！他们只需要一丝黑暗的引导，就会变成比魔鬼更可怕的野兽！”


    “你救不了他们！谁也救不了这个烂到骨子里的世界！”


    “我杀不了你，但你的胜利，将一文不值！我要你在这些蝼蚁的惨叫声中，永远记住今天！”


    这是他最后的报复。


    既然无法在力量上战胜你，那我就彻底玷污你的胜利，摧毁你“拯救”的意义！


    天空之上，萧清雪那万年不变的脸上，终于，第一次，蹙起了眉头。


    那是一种看到某种极其肮脏，超出理解范围的污秽之物时，本能的厌恶。


    她不理解。


    这种行为，毫无意义。


    损人不利己，纯粹为了散播恶意而散播恶意。


    这已经不是“畸变”了。


    这是“污染”。


    是必须被彻底净化，连一丝痕迹都不能留下的……病毒。


    “愚蠢的把戏。”


    她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既然你如此渴望绝望，我便……赐你永恒的虚无。”


    她再次抬起了手。


    这一次，不再是向下的按压。


    而是伸出了一根晶莹如玉的手指，对着下方混乱的中心，那个狂笑着的萧羽，轻轻一点。


    一缕比阳光更纯粹，比月光更皎洁的白色光芒，从她指尖射出。


    这道光芒看似缓慢，却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出现在萧羽的眉心之前。


    在那一瞬间，萧羽感觉到了真正的，无法抗拒的“死亡”。


    不是肉体的死亡，不是神魂的湮灭。


    而是从“存在”这个概念上，被彻底抹除。


    他的一切，他的过去，他的未来，他存在过的所有痕迹，都将被这一指，归于“无”。


    狂笑声，戛然而止。


    萧羽的瞳孔，死死地盯着那一点越来越近的白光。


    他想动，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自己的思维，甚至自己的“念头”，都被那道光中蕴含的至高法则，彻底锁定。


    要……结束了吗？


    以这样一种……连尘埃都留不下的方式？


    不甘心……


    我不甘心啊！


    就在萧羽的意识即将坠入永恒黑暗的最后一刹那。


    “叮！”


    一声冰冷的，机械的，却又无比清晰的电子提示音，在他脑海的最深处，轰然炸响！


    【警告！检测到致命性法则打击！宿主存在将被彻底抹除！】


    【系统最高权限激活！】


    【触发唯一生存协议：《深渊共生》！】


    【检测到宿主神魂与“终极绝望”概念产生超临界共鸣，已成功链接坐标：虚空之海！】


    【正在接引深渊之力……1％……10％……50％……】


    轰！！


    一股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不属于灵气，不属于怨念，甚至不属于任何已知能量的，漆黑、冰冷、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洪流，凭空出现在萧羽的体内！


    那道即将点在他眉心的纯白光指，在接触到这股力量的瞬间，猛地一顿！


    白光与黑流，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同样位阶极高的力量，在萧羽的眉心前，形成了一个针尖大小的，绝对静止的点！


    “嗯？”


    天空之上，萧清雪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惊讶的表情。


    她看到，萧羽身上那些狰狞的裂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但愈合后的皮肤，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种……类似于黑曜石般的，光滑而冰冷的晶体。


    他那残破的魔气，正在被那股新出现的力量疯狂吞噬、同化。


    他的气息，没有恢复，而是……在向一个全新的，未知的，更加恐怖的层次，跃迁！


    萧羽缓缓地，低下了头。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正在一点点变成那种漆黑的晶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