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所有将领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狠的手段！


    好周密的计划！


    这绝不是一次简单的骚扰，而是一场赌上了国运的惊天豪赌！


    颉利可汗，这个草原上的雄鹰，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固守漠北的时候，却用最凌厉的方式，给了大唐最致命的一击！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他们这十万大軍，虽然是精锐，但刚刚集结，准备的是长途远征。


    如今仓促之间，要面对三十万以逸待劳的突厥铁骑，胜算……微乎其微。


    更何况，晋阳距离此地，足有八百里之遥！


    大军开拔，最快也要十天才能抵达。


    十天？


    晋阳城里，可有能抵挡五万突厥先锋十天的兵力？


    答案，是否定的。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看向了萧羽。


    他们等待着命令。


    是回防长安？还是固守待援？


    然而，他们看到的，是一张平静到可怕的脸。


    萧羽没有愤怒，没有咆哮，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慌。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乌骓马上，那双深邃的眸子，望着北方的天空，仿佛能穿透八百里的距离，看到那座被战火笼罩的城池。


    那座城里，有他十七年的记忆。


    有那个傻丫头。


    有他曾经对天许下的誓言。


    两年内，封侯拜将。


    他要去王家，堂堂正正地提亲。


    可现在……


    一股难以言喻的戾气，从萧羽的身体最深处，疯狂地滋生出来。


    那股戾气，化作了实质般的寒意，以他为中心，向着四周蔓延。


    周围的空气，温度仿佛骤降。


    秦琼、程咬金这些身经百战的悍将，都感觉自己的皮肤，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们感觉，自己面对的，不再是一位统帅。


    而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一头，从沉睡中被惊醒的，远古凶兽。


    萧羽缓缓地，低下头。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份被鲜血浸透的军报上。


    “罗艺……满门殉国。”


    他轻声念着这几个字，声音不大，却像冰渣子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抬起手，摘下了自己的头盔。


    露出了那张俊美，却毫无血色的脸。


    “李靖，李绩。”


    他的声音，平静，沙哑。


    “末将在！”


    两位大唐军神，立刻出列，神情凝重到了极点。


    “本宫，给你们八天时间。”


    萧羽的目光，从两人脸上扫过。


    “八天之内，十万大军，必须开进至晋阳城下。”


    “粮草辎重，可以丢。”


    “重甲兵械，可以弃。”


    “但人，一个都不能少！”


    “八天之后，若是本宫在晋阳城下，看不到你们的大旗……”


    他没有说后果。


    但那冰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李靖和李绩心中一凛，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抱拳。


    “末将，遵命！”


    八天，急行军八百里！


    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对士卒的体能和意志，将是极限的考验。


    但他们知道，太子殿下不是在商量，这是死命令！


    “秦琼，程咬金，尉迟恭。”


    “末将在！”


    三人齐齐上前。


    “点齐玄甲军，陌刀营，所有骑兵，共计一万。”


    “一人双马，备三日干粮。”


    “一炷香之内，整备完毕。”


    “随本宫，先行！”


    什么？


    这个命令一出，所有人都疯了！


    程咬金第一个跳了起来。


    “殿下！不可！”


    他急得满脸通红，“殿下！一万骑兵，去对阵三十万大军？这……这不是去送死吗！”


    “晋阳城高墙厚，或许还能坚守几日，等待我军主力！”


    “殿下乃万金之躯，岂能亲身犯险！”


    “请殿下三思啊！”


    “请殿下三思！”


    秦琼、尉迟恭，甚至连李靖和李绩，都齐齐跪了下去。


    太疯狂了！


    这个决定，简直是拿自己的性命，拿大唐的国运在开玩笑！


    一万骑兵，冲进三十万大军的包围圈里？


    那不是救援。


    那是自杀！


    一旦太子战死，刚刚稳定下来的朝局，将瞬间崩盘！


    整个大唐，将陷入真正的万劫不复！


    “三思？”


    萧羽笑了。


    他翻身下马，走到程咬金面前。


    他伸出手，拍了拍程咬金那坚实的臂甲。


    “咬金。”


    “你觉得，晋阳城，能守几天？”


    程咬金一愣，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晋阳不是边关要塞，城中守军不过万余，如何能抵挡五万突厥精锐的轮番猛攻？


    三天？


    五天？


    那已经是极限了。


    “等我们的大军赶到，看到的，只会是一座死城。”


    萧羽的声音，依旧平静。


    “本宫的子民，在城中，等着本宫去救。”


    “本宫的……故人，也在城中。”


    他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所有将领。


    “本宫知道，此去，九死一生。”


    “你们，可以不去。”


    “本宫，不怪你们。”


    说完，他转身，走向自己的乌骓马。


    “本宫，一人一马，亦可往！”


    那决绝的背影，那股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惨烈气概，狠狠地撞击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他们看着萧羽的背影，只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


    这是一个怎样的太子！


    这是一个怎样的统帅！


    程咬金的眼眶，红了。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抹掉脸上的泪水，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


    “他娘的！”


    “死就死！”


    “俺老程这条命，就是殿下给的！今天，就还给殿下！”


    他翻身上马，拎起自己的开山大斧。


    “殿下！俺老程，陪你一起去！”


    “还有我！”


    秦琼站起身，抽出双锏。


    “愿为殿下，死战！”


    “愿为殿下，死战！”


    尉迟恭，丘行恭，所有骑兵将领，全部站了起来。


    他们的眼中，再无一丝恐惧，只剩下无穷的战意与狂热。


    去他娘的三十万大！


    去他娘的九死一生！


    能追随这样的主帅，战死沙场，是他们身为军人，最高的荣耀！


    萧羽回过头，看着他们。


    他笑了。


    “很好。”


    他重新戴上头盔，翻身上马。


    他抽出腰间的天子剑，剑锋，遥指北方那片被阴云笼罩的天空。


    “玄甲军！”


    “在！”


    三千黑甲骑士，齐声怒吼。


    “陌刀营！”


    “在！”


    “大唐铁骑！”


    “在！”


    萧羽的声音，如同炸雷，响彻云霄。


    “告诉本宫！”


    “我们，是绵羊，还是饿狼！”


    “饿狼！饿狼！饿狼！”


    一万骑兵，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出声。


    “那好！”


    萧羽的眼中，迸射出骇人的杀机。


    “今日，本宫就带你们这群饿狼，去草原上，猎杀雄鹰！”


    “本宫要让颉利可汗知道！”


    “犯我大唐者，是什么下场！”


    “本宫要用他的头颅，来做本宫的酒杯！”


    “本宫要用他三十万大军的尸骨，来祭奠罗艺将军，与晋阳城，死去的每一个大唐子民！”


    他猛地一夹马腹，乌骓马发出一声长嘶，人立而起！


    “全军！”


    “出发！”


    “目标，晋阳！”


    “杀！”


    “杀！杀！杀！”


    一万铁骑，如同离弦之箭，卷起漫天烟尘，向着北方，狂飙而去。


    钢铁的洪流，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片未知的，死亡的战场。


    李靖和李绩，站在原地，看着那支远去的孤军，久久无言。


    最终，李靖长叹一声，眼中，却闪烁着无比复杂的光芒。


    有担忧，有敬佩，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


    “传我将令！”


    他的声音，响彻全军。


    “全军将士，丢弃所有不必要的辎重！”


    “轻装简行！”


    “日夜兼程，驰援晋阳！”


    “八日之内，若不能抵达，全军将校，皆斩！”


    “若有临阵脱逃者，诛三族！”


    “告诉将士们！”


    “我们的太子殿下，已经为我们，杀出了一条血路！”


    “我们，若还是大唐的军人，就跟上殿下的脚步！”


    “去晋阳，杀突厥狗！”


    “吼！”


    剩下的九万大军，被这股气氛彻底点燃！


    他们看着那道消失在烟尘中的背影，发出了山崩海啸般的怒吼。


    大军，开始疯狂地行动起来。


    一场关乎大唐国运的生死时速，就此展开！


    ……


    风，在耳边呼啸。


    大地，在脚下倒退。


    一万铁骑，在官道上，卷起一条黄色的巨龙。


    萧羽一马当先，面沉如水。


    他的脑海中，没有恐惧，没有彷徨，只有一张张清晰的地图。


    从长安到晋阳，八百里路。


    沿途要经过多少州县，多少驿站，哪里可以补充马料，哪里可以稍作休整。


    他必须在三天之内，赶到晋D阳城下！


    只有这样，才能在晋阳城破之前，给城中的军民，带去一丝希望。


    也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在突厥大军的合围完成之前，撕开一道口子。


    “殿下！”


    秦琼催马赶到他身边，脸上满是汗水与尘土。


    “斥候来报，前方三十里，便是冯翊城！”


    “我们是否进城，稍作休整？”


    连续半天的急行军，战马已经开始出现疲态。


    “不进城。”


    萧羽的声音，冷得像冰。


    “传令下去，绕城而过。”


    “在城外驿站，更换马匹，取走所有干粮清水，一刻不停，继续前进！”


    “可是殿下，将士们……”


    “没有可是！”萧羽打断了他，“本宫知道，这样下去，三天之后，我们这一万人，至少会有一半，累死在路上。”


    “但，我们没有时间了。”


    “我们，是在跟阎王爷，抢时间！”


    “抢回来的，是晋阳城，数十万百姓的命！”


    秦琼心中一震，不再多言。


    “末将，遵命！”


    他立刻传下命令。


    大军，没有丝毫停歇，如同一阵黑色的旋风，从冯翊城外，呼啸而过。


    城楼上，守城的将士，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支气势骇人的骑兵。


    他们看到了那面“萧”字大纛，看到了为首那人身上，那独一无二的玄色龙鳞甲。


    “是……是太子殿下！”


    “天啊！是太子殿下的亲军！”


    “他们这是要去哪里？”


    “这个方向……是北上！他们要去打突厥人！”


    城楼上，爆发出惊天的欢呼声。


    无数士兵，对着那支远去的军队，用力地挥舞着手臂，嘶吼着。


    ……


    两天后。


    一支疲惫到了极点，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军队，出现在了霍邑城外。


    一万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了不到七千。


    剩下的三千人，连同他们战死的马匹，永远地倒在了那条长达六百里的追命之路上。


    所有人的嘴唇，都干裂开来，脸上，覆盖着厚厚的尘土，只露出一双双布满血丝，却依旧燃烧着火焰的眼睛。


    “殿下……”


    程咬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马……快不行了。”


    连他胯下那匹号称“万里云”的宝马，此刻都口吐白沫，脚步踉跄。


    萧羽勒住缰绳。


    他看着前方那座熟悉的城池，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机。


    “进城。”


    他吐出两个字。


    “传令霍邑守将，半个时辰之内，本宫要三千匹快马，足够七千人吃用三日的粮草。”


    “半个时辰后，本宫看不到东西……”


    “让他提头来见。”


    冰冷而霸道的命令，迅速传进了霍邑城。


    整个霍邑城，瞬间鸡飞狗跳。


    守将听闻太子殿下亲至，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冲出城门迎接。


    当他看到萧羽和他身后那支如同恶鬼般的军队时，差点当场跪下。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动用了全城的力量，在半个时辰内，硬是凑齐了萧羽需要的一切。


    大军，在城中，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士兵们狼吞虎咽地吃着干粮，拼命地喝着水，抓紧每一分每一秒，恢复着体力。


    萧羽，却站在城楼上，遥望着北方。


    从这里，到晋阳，只剩下最后二百里。


    快马加鞭，一日可至。


    婉儿。


    等我。


    萧羽哥哥，来救你了。


    ……


    与此同时。


    晋阳城下。


    黑云压城城欲摧。


    数万突厥铁骑，如同黑色的潮水，将整座晋阳城，围得水泄不通。


    巨大的投石机，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将一块块巨石，狠狠砸向城墙。


    城墙上，箭如雨下。


    喊杀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汇成了一曲末日的悲歌。


    城楼之上。


    一个须发皆白，身着官袍的老者，正拄着剑，看着城外那无边无际的敌军，眼中，是深深的绝望。


    他，正是王东来。


    作为晋阳城最有威望的士族家主，在守将战死之后，他被临时推举出来，负责组织城防。


    然而，面对突厥人潮水般的攻势，一切的抵抗，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这，已经是围城的第五天了。


    城中的守军，死伤殆尽。


    如今，连城中的青壮，都被组织起来，上了城墙。


    可，他们还能守多久？


    一天？


    半天？


    “爹！”


    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喊，从身后传来。


    王婉儿提着一个食盒，踉踉跄跄地跑了上来。


    她的小脸，被硝烟熏得发黑，原本华丽的衣裙，也沾满了血污。


    “爹，你已经两天没合眼了，吃点东西吧。”


    她打开食盒，里面，是几个早已冰冷的馒头。


    王东来看着女儿，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与悔恨。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婉儿，爹不饿。”


    他转过身，看着城外，声音嘶哑地说道。


    “城，快破了。”


    王婉儿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看着父亲那萧瑟的背影，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爹……”


    “婉儿，你怕吗？”王东来没有回头。


    王婉儿擦了擦眼泪，倔强地摇了摇头。


    “女儿不怕。”


    “女儿只恨，不能与爹爹一起，上阵杀敌。”


    “好……好孩子。”


    王东来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


    他猛地转过身，抓住女儿的肩膀。


    “婉＂儿，你听着！”


    “城破之后，突厥人，一定会烧杀抢掠，凌辱妇女！”


    “爹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毒酒！”


    “记住，我王家的女儿，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就算是死，也不能……受辱！”


    王婉儿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女儿，明白。”


    就在此时。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城门的方向传来！


    整个城楼，都为之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不好了！王家主！”


    一个浑身是血的校尉，连滚带爬地跑了上来，声音里充满了惊恐。


    “城门……城门被撞开了！”


    什么？


    王东来和王婉儿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城外，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无数突厥士兵，如同嗜血的野兽，从被撞开的城门缺口，疯狂地涌了进来！


    晋阳，城破！


    王东来惨笑一声，他拔出腰间的长剑。


    “婉儿，爹爹，先走一步！”


    说完，他便要横剑自刎。


    “爹！”


    王婉儿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然而，就在这绝望的瞬间。


    一阵奇异的，如同闷雷滚滚的轰鸣声，突然从远方的地平线传来。


    “轰隆隆……”


    “轰隆隆……”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大地，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城外，那些正在疯狂涌入城内的突厥士兵，动作，为之一顿。


    他们疑惑地，回头望去。


    只见，在西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黑色的线。


    那条线，在迅速地变粗，变大！


    一面黑底金龙的大纛，迎着血色的残阳，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之中！


    紧接着，是数千名身着黑色重甲，手持陌刀，如同地狱魔神般的骑士！


    他们，来了！


    “那……那是什么？”


    有突厥的将领，发出了惊疑不定的声音。


    没有人回答他。


    因为，下一刻。


    一道年轻，冰冷，却带着滔天杀意的声音，如同神罚，从天而降，响彻了整个战场！


    “大唐太子，萧羽在此！”


    “颉利老狗，可敢与我一战！”


    “犯我晋阳者！”


    “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