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谁言千里自今夕
作品:《重生之慎儿你别再喝中药》 头好晕啊……
醉香楼冰冷的湖水终究是伤了根本。聂慎儿被杜云汐带回田家那个简陋却暂时安全的柴房(杜云汐之前的住处已被舅妈收回)后,当夜就发起了高烧。
意识像漂浮在滚烫的油锅里,又沉又痛。耳边是舅舅田大业沉闷的叹息、舅妈沈碧君尖利的咒骂,还有杜云汐那刻意放柔、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在劝解:
“舅舅,舅妈,慎儿妹妹病得厉害,先让她养好身子再说吧……刘公子说了,他会对表哥好的……”
“哎哟我的天!”沈碧君的声音拔高有意的嘲弄,“都是你这丧门星!撺掇国春给你弄衣裳,又勾引他私奔!现在倒好,国春要给人做小,你还带回个病秧子!你舅舅是亭长!亭长诶!他还要不要脸了?!”
“娘!您少说两句!” 田国春的声音带着哭腔和一种奇异的亢奋,“表妹也是为了我好!刘公子……刘公子他不会让我作小的!他对我可好了!我要去找他!你们别拦着我!”
“你!老娘我打不死你!”
聒噪,烦死了!聂慎儿在滚烫的被褥里烦躁地扭动,那些声音像针一样扎着她的太阳穴。她只想沉入一片无梦的黑暗。
然而,黑暗并不安宁。
她猛地坠入一个阴冷潮湿的梦境。石墙冰冷,铁栏森然,空气里弥漫着腐朽和绝望的气息——是牢狱!她还美吗?还好吧,只看见双手紧紧抓着冰冷的铁栏————这双手像保养的很好而枯萎的花枝,她这时候多大?三十?四十?
一个模糊的身影背对着她,端着一个小小的托盘,上面放着一只白玉酒杯,酒液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不祥的幽光。
“不……不要……” 她听见自己惊恐的哀求,声音嘶哑破碎,“是谁?……为什么?!姐姐……姐姐救我……”
那背影无动于衷,甚至带着一种冰冷的决绝。酒杯被一只苍白的手递到了铁栏边。
“这是我惟一的心愿。”
惟一的心愿!我惟一的心愿是什么?是什么!
毒酒的冰冷气息仿佛已经钻入了她的鼻腔!巨大的恐惧扼住了她的喉咙!她拼命挣扎,想看清那个背影的脸——
“啊——!”
聂慎儿尖叫着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淋漓,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破膛而出!冰冷的囚服触感似乎还贴在皮肤上,毒酒的气息萦绕不散。她大口喘息,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慎儿?慎儿!怎么了?做噩梦了?” 一个温柔又带着急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是杜云汐。
她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温热的湿布巾。显然,她一直守在这里,刚才正在为慎儿擦拭额头的冷汗。她的眼神充满了担忧和心疼,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聂慎儿惊魂未定地看着她,梦中的恐惧和冰冷尚未褪去,眼前这张温柔关切的脸庞却带着真实的暖意。她下意识地抓住了杜云汐的手腕,指尖冰凉,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我……我梦见……” 她声音嘶哑,梦魇的细节却模糊了,只留下那彻骨的恐惧和被至亲背叛的冰冷绝望,不知为什么,下意识的,她不想说出她的梦。
“红姨打我……红姨打我……”
杜云汐的心猛地一沉!抛弃慎儿的舅舅,虐待慎儿的红姨,把慎儿伤成这个样子!她强迫自己镇定,反手紧紧握住慎儿冰凉的手,用掌心的温度传递力量。
“别怕,慎儿,只是个噩梦。姐姐在这里,不会有人来打你了。” 她拿起布巾,继续温柔地擦拭慎儿额头的冷汗和鬓角的湿发,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呵护。“你看,你好多了,烧也退了些。”
感受着那温柔的擦拭和坚定的承诺,聂慎儿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噩梦带来的惊悸在杜云汐的安抚下渐渐平息。但心底深处,那被毒杀的冰冷恐惧和对那无名背影的恨意却悄然生根。是谁?她模糊地想,如果让我知道是谁……我绝不会放过她!
一种想要复仇的狠戾,在她虚弱的身体里悄然滋生。
杜云汐观察着慎儿渐渐平静下来的神色,心中那点疑虑暂时压下。她放下布巾,端来一碗温热的米汤,小心地喂慎儿喝了几口。
看着慎儿苍白的脸颊恢复了一点血色,杜云汐开心了不少。她放下碗,握住慎儿的手,直视着她的眼睛,声音清晰而郑重:
“慎儿,跟姐姐走吧。”
“走?去哪?” 聂慎儿还有些茫然。
“去长安。” 杜云汐的眼神亮得惊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我们去应选代王刘恒的家人子。”
聂慎儿愣住了。代王?家人子?那意味着……入宫?
“我……”
“姐姐有刘公子打点,我们慎儿也是清白人家呀,凭什么不让我们应选呢,对不对?” 杜云汐的语气斩钉截铁,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代王仁厚,你去作他的夫人,不欢喜么?”
聂慎儿的心猛地一跳!恐惧之外,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和野心瞬间点燃了她虚弱的身体!清白人家?入宫?在代国站稳脚跟?杜云汐描绘的前景像一幅瑰丽的画卷在她眼前展开。更重要的是……入宫,意味着权力!有了权力,她是不是就能找到梦里那个要毒死她的人?是不是就能……除掉所有威胁?!
“真的……可以吗?” 慎儿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更多的是跃跃欲试的光芒。
“你难道不相信姐姐吗?” 杜云汐温柔如水的勾起嘴角,“姐姐不是答应过你,永远也不分开吗?”
“你高兴,姐姐就高兴,姐姐怎么会骗你呢?”
看着杜云汐笃定的眼神,聂慎儿心中的天平彻底倾斜了。那一点模糊的恐惧被愈演愈烈野心和依赖压了下去。那只是个梦!
她用力地点点头,再点点头。
怀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待没几天慎儿的病好了大半。杜云汐为了安抚她,也为了庆祝她病愈,带她到少陵最热闹的市集散心,在一家简陋却香气扑鼻的小摊前坐下,点了两碗热腾腾的牛白羹。
热汤下肚,驱散了早春的寒意和病后的虚弱。聂慎儿苍白的脸颊终于有了红晕。
“慎儿。”
“怎么啦?”
“没什么,”杜云汐笑着摸摸她的额发,“只是想叫叫你。”
“姐姐真古怪!”
“我那有!”
慎儿啊慎儿,你要是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你都会明白的。
怎么看也看不够……怎么看也看不够……
不过你还是别知道了,这一辈子也别知道。
窦漪房嘻笑着,悄悄的,悄悄的想。
“姑母也真是的!她这么贤明,那里能有奸细!”
“侯爷,可不敢乱说啊!”
“姑母是当今圣人,又不是什么小心眼……”
一种不祥的预感升起!杜云汐抬起头,果然看到她最不想看到的一张脸!
“两位姑娘好兴致啊。” 那张脸的主人被她直勾勾的目光吸引来,发声了!
这是一位身着华服、头戴玉冠、还带着随从陪臣的年轻公子。他面容算得上俊朗,然而俊朗之外,尤为引人注目的是那份在世家公子中少见的忠厚————只有杜云汐可一点不这么觉得,此时此刻,她只觉得此人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对妹妹的觊觎之色毫不掩饰。
吕禄。
都是因为你!是你无能,保护不了我的慎儿!你还想来抢!冰冷的杀意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几乎要破体而出!
面上却犹是一层温婉得体的浅笑,只是微微侧身挡住了吕禄大半投向慎儿的视线,声音柔和却带着疏离:
“这位公子,有何见教?”
吕禄的目光被杜云汐挡了一下,有些不悦,他老实,只会笑的愈发殷勤:
“在下吕禄,见这位姑娘风姿绰约,惊为天人。不知姑娘芳名?家住何处?在下有意……”
“公子谬赞了。” 杜云汐打断他,笑容不变,语气却不容置疑,“我们姐妹只是路过此地,用完餐便走,不劳公子挂心。” 她拉起还有些懵懂的慎儿,“慎儿,汤凉了,我们走吧。”
聂慎儿被杜云汐拉着起身,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吕禄身上。奇怪……这个人……明明第一次见,为何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想亲近他。
就在杜云汐拉着她转身欲走时,聂慎儿鬼使神差地,带着一丝病后初愈的娇弱和好奇,轻声回了一句:
“我……我叫聂慎儿。”
“慎儿?好名字!” 吕禄眼睛一亮,仿佛得了什么珍宝,完全无视了杜云汐瞬间变得冰冷的眼神,追上前一步,“慎儿姑娘!在下对姑娘一见倾心,不知可否……”
“公子请自重!” 杜云汐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如同冰珠落地,她将慎儿彻底护在身后,眼神锐利如刀,直视吕禄,“舍妹年幼,不谙世事,还请公子莫要纠缠!”
吕禄被杜云汐陡然爆发的气势慑得一怔,随即有些恼羞成怒:“你……”
“姐姐!” 聂慎儿轻轻拉了拉杜云汐的袖子,不忍看吕禄倒霉,小声说,“这位公子……看着也是好意……”
杜云汐猛地回头看向聂慎儿!
聂慎儿不敢再出声。
姐姐的眼神……
震惊,刺痛,浓烈到化不开的醋意和愤怒。
聂慎儿垂下头不再看吕禄。
杜云汐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压制住当场质问的冲动。她不再看吕禄一眼,死死攥着慎儿的手腕,力道大得让慎儿痛呼出声,近乎粗暴地拉着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喧闹的市集。
回到那个依旧弥漫着压抑和争吵的田家小院,杜云汐积压的怒火终于爆发了。
“聂慎儿!” 柴房的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杜云汐的声音失去了所有的温柔,冰冷得如同腊月的寒风,她盯着被自己甩开、踉跄了一步的慎儿,“你什么意思?!”
“我……我怎么了?” 聂慎儿手腕生疼,又惊又怒,杜云汐从未用这种眼神、这种语气对待过她!湖边的温柔呵护仿佛一场幻觉。
“怎么了?” 杜云汐一步步逼近,周身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脸上却反常地挂起一丝冰冷的笑意,“答应了一辈子不分开,你在想什么?”
“我……” 聂慎儿才不要被怼!无理搅三分,“我……我只是觉得他人不坏!比……比你那个表哥强多了!一句话而已……”
“一句话而已?” 杜云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尖锐刺耳,眼底却是一片冰封的火焰,“你知道一句话有多重?你知道一句话会带来什么!我们的约定在你眼里多轻?多重?是不是也是一句话而已!”
不能这样!
她是重生的人,她太清楚命运,太清楚一句话会匀多长、匀多远,怎样决定一个人的一生了!
慎儿,你还小,你不懂。
恨意和妒火几乎要将杜云汐焚烧殆尽!她恨吕禄,更恨此刻慎儿那懵懂无知、甚至隐隐维护的态度!
“你怕一个人,我让他也带你就是了!你不就是怕我一个人享福!” 聂慎儿被杜云汐的刻薄彻底激怒了,那点对吕禄莫名的好感被逆反心理无限放大,“我看你就是嫉妒!嫉妒有人对我好!嫉妒有人喜欢我!杜云汐,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管我?!”
“凭我是你姐姐!” 杜云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宣告,“凭我救了你!凭我答应要护着你!聂慎儿,你听好了,只要有我在一天,你就休想跟吕禄那种人扯上任何关系!”
“姐姐?哈!” 聂慎儿怒极反笑,眼泪终于滚落,“好一个姐姐!你救我?难道不就是因为我爹我娘救了你!我爹娘都没有了!本来就是因为你,我才会在那种鬼地方!怎么,你还要我感激你吗!”
杜云汐如遭重击,脸色瞬间煞白!她踉跄后退一步,嘴唇颤抖着,竟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慎儿……
可是……可是我还能说什么呢?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舅妈沈碧君那特有的、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尖嗓门:
“哎哟喂!看看这是谁家送来的!好大的排场啊!指名道姓要送给聂慎儿姑娘的!”
柴房门被猛地推开,沈碧君手里捧着一个大红烫金的锦盒,脸上堆满了谄媚又八卦的笑容,身后跟着探头探脑的田国春和一脸愁苦的田大业。
“慎儿姑娘,快瞧瞧!这可是吕侯府送来的聘书和定礼!” 沈碧君把锦盒塞到还在怔愣的聂慎儿怀里,“吕禄公子对你可真是上心啊!这才见了一面,就……”
吕禄?!聘书?!
杜云汐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腥甜涌上喉头!
聂慎儿也愣住了,看着怀里沉甸甸、华贵无比的锦盒。吕禄……他竟然真的……动作这么快?一股虚荣被满足的快感和对杜云汐刚才那番刻薄指责的报复心理,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
在杜云汐绝望又愤怒的目光注视下,在沈碧君和田国春的起哄声中,聂慎儿抬起下巴,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决绝,一把打开了锦盒,露出了里面精美的玉镯和那封象征着承诺与束缚的聘书。
她看也没看杜云汐,对着沈碧君,也仿佛是对着无形的命运,清晰地说道:
“替我……谢过吕公子。”
“慎儿——!!!”
杜云汐的声音破碎,带着难以置信的痛楚。
然而,更深的寒意还在后面。
田大业看着这场闹剧,叹了口气,插了一句:
“唉,这都什么事儿……对了,云汐,你听说没?城里都在传,那个跟你表哥……咳,跟国春走得近的刘家公子刘少康,好像……失踪了。他家里人找疯了,都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看你哥那个没心没肺的样子,我都不敢传给他……”
刘少康失踪了?!
杜云汐如坠冰窟,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一股巨大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攫住了她!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死了?慎儿不杀他,他也死了?
命运……难道真的像一张无形的巨网,无论她如何挣扎,都注定要裹挟着她们,朝着那既定的、血腥的深渊滑落吗?
她看着聂慎儿手里那刺眼的聘书,再想到刘少康的失踪,一股灭顶的寒意瞬间淹没了她。慎儿接了吕禄的聘书……刘少康失踪了……一切都……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不!绝不!哀家不会输,哀家不会输!
这一次,谁也别想再从我身边夺走慎儿!
她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