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干净整洁的柏油马路一片狼藉，鞭炮炸得到处都是，原本光秃秃的枝丫布满了霓虹彩灯，鞭炮声、欢笑声此起彼伏，大街小巷洋溢着过年的气氛，仿佛一到过年，人们都能短暂的失忆，再多的不快也能烟消云散。小敏沿着街道，感受周边的烟火气和新年味儿。


    一阵冷风袭来，小敏赶忙裹紧了身上单薄的毛衣，紧抱双手，希望能稍微缓解刺骨的寒意，只是这冬日里的寒风，就像绣花针一样，针针见血到肉入骨，从外到内透心凉。


    小敏农村出生，自小在重男轻女的家庭环境中成长，不甘现状，誓死反抗，但到现在依然一地鸡毛，她有时候在想，当年的选择到底对不对？如果18岁那年，没有逃离会是什么样？如果18岁那年~~~？小敏摇了摇头，不敢再想下去，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


    滴、滴、滴···急促的喇叭声把小敏拉回现实，一眼望去，一辆疾驰而过的大货车呼啸而来，也不知是道路太滑，还是刹车失灵，年轻的货车司机进惊恐地拉着方向盘，寄希望能拉住极速而过的大货车，路上的小女孩被吓得瑟瑟发抖，全身动弹不得，眼看就要撞上小女孩。


    也许出于内心深处的善意，也许小敏也只想解脱，一把冲过去将小女孩推开，“嘭”的一声，小敏的身子不受控制的飞起，然后重重落下，支离破碎的痛感瞬间袭来，迷迷糊糊中小敏看到四周的人纷纷露出惊愕、担心、惶恐的表情，蜂拥而至，呼救声不绝于耳，小敏心满意足的笑了，“瞧，还是有很多人关心我的。”


    头上的痛感针扎般阵阵袭来，小敏慢慢恢复知觉，扭了扭身体，后背被什么东西咯得生疼，只是人都死了，怎么还会有痛觉？听人说，虔诚的信徒，死后会进入天堂，与神同在，不会有痛感，而那些不信佛不信教的人，可能会面临永恒的惩罚，难道这就是对自己逃离的惩罚？


    小敏用力睁开浆糊的眼睛，呆愣愣的盯着头顶上的天花板，呃··不对，是猪头，小敏咬牙闭了闭眼，再次把强强这个臭小子臭骂了一遍，要不是自己怕高，早就把它毁尸灭迹了，唉···算了，现在看起来，还有点丑得可爱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车撞到头了，小敏总感觉脑子有点缺氧，里面全是雾一样，朦胧一片，转了转脖子，松解松解肩膀，盯着眼前灰白相间、布满补丁的窗帘，桌上插着的几朵小野菊，小敏才慢慢清醒过来，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儿了，这不是自己家吗？心想，难道警察把自己送回家了？


    小敏努力撑起有气无力的身子，不敢置信的这里看看，那里瞄瞄，原以为这么多年没回家，这早就变了样，没想到，跟自己十年前离开时一模一样，想来赵女士嘴上重男轻女，但是心里还是蛮想挂念她这个女儿的，小敏不由偷笑，笑赵女士的刀子嘴豆腐心。


    沿着床沿，小敏慢慢挪动笨重的身体，只是刚走两步，低血糖般，眼看就要晕倒，赶紧找了个桌子支撑，整个身子趴在桌子上，屁股充当眼睛，自寻个凳子安置。


    起码半个钟头，才缓过劲儿来，小敏不禁扶额，感叹这破身体啥时候能恢复正常，迷迷糊糊间仿佛看到了年轻的自己，白里透红的皮肤，黑白分明的眼睛，透着股不谙世事，娇俏可爱的挺翘鼻子，自带几分甜美，要不说是村里一枝花呢，就冲这份纯真与甜美，足以让人欲罢不能。


    只是额头上的鼓包，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手轻轻抚上，“嘶，好痛。”小敏手颤了颤，混沌的脑袋像是被雷劈了下，喉咙发紧，“这是？怎么回事？”“返老还童？”


    小敏颤颤巍巍的一路扶着墙壁，往外走，耳边渐渐传来两道熟悉的声音。


    “这个死丫头就是犟，我倒要看看她能犟到什么时候？她以为她是谁啊，天上的仙女吗？这也不要那也不要的。她还不要呢，也要别人看不看得上她呀？”久违的大嗓门呀。


    “要不还是算了吧，小敏怕是铁了心不想嫁。”赵爸没底气的回了句。


    “算了？王家能算了吗？没有这笔钱，你让强强怎么办？”赵女士越说越气愤，“她是女孩子，早晚要嫁人的，李家的条件，她有哪点不满意的？我看她就是闲的，一天到晚尽做些进城的百日梦，她自己几斤几两都不知道，仗着有几分姿色，就以为能飞上枝头？哼”不屑的语气仿佛在说陌生人。


    小敏都不由感叹赵桂兰女士的言辞犀利，不过从话语中，“重生”两个字慢慢浮现在小敏的脑海中，10年前，弟弟强强因为跟王家的儿子王军打架，把对方脚都打断了，王家要求医药费和赔偿金，但是小敏家徒四壁，前几年，因为爷爷患重病，花了钱去治，只是最后还是撒手人寰，留下了不少债，所以根本就拿不出这笔钱，为了救强强出水火，赵桂兰便把主意打到小敏身上，到处托人说媒，明说要拿小敏的彩礼钱赔给王家。


    只是小敏生性倔强，从小在重男轻女的生活环境中长大，不愿意当家里的牺牲品，绝食反抗，依然无法改变现实。消息放出后没多久，村里的张婶就带来消息，隔壁村李家愿意出彩礼，但也要两人两情相悦，并定下了相看的日子，小敏拖着摇摇晃晃的身子多次反对无效后，也不愿妥协，一气之下直接撞墙，好在爸爸赵志勇眼疾手快，拉了下小敏，但是拉也没拉住，小敏抱着必死的心，一个劲儿的往上撞，最后头破血流，不幸中的万幸是性命无忧。


    上一世，小敏修养几天后，趁着天黑，简单收拾行李，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家，开始了她的流浪之旅。


    看着无言以对，蹲在墙角，抽烟解闷的赵爸，以及拿着木棍，一下比一下更用力抽打衣服的赵妈，小敏心抽抽的疼，她无法想象，上辈子自己一走了之后，赵爸赵妈是怎么应对这残局的，虽然这局面不是自己直接导致的，但却跟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不是强强气愤不过王军满口喷粪，造自己黄谣，强强也不会动手。


    嫁谁不是嫁？再说还能比上辈子更差？相亲起码知根知底，更何况，小敏见识过十年后的李建军，这门姻缘确实是自己捡便宜了。想通后，小敏一脸坚定的走？摔出去···


    小敏尴尬的笑笑，小心解释，“呵，这门槛太高了。”赵女士正在气头上，正愁没地发火，还是小心为妙。


    赵妈看到小敏，就是火星撞地球，瞬间火光四射，赵妈张嘴就想来一句，“怎么不摔死你算了。”话还没说出口，触及小敏惨白的脸，讨好的笑，硬生生把到嘴的话憋了回去，咽了咽口中的气，面目狰狞的说了句，“谁叫你不吃饭的。”


    “那妈，有饭吗？”小敏毫无底气的问出了这句话，实在是太饿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所以前世即便穷困潦倒，小敏也会想尽办法，填补肚子，果然现在还是太年轻，没有受过生活的磨打，才会选择绝食来反抗。


    “没有，你不是要死吗？还吃什么饭？”果然气头上的赵女士，还是很记仇的。


    “有有有，你在这等着，我给你去盛。”还是爸爸最心疼女儿，听到小敏终于松口叫吃饭，蹲在角落的赵爸立马起身，去准备吃的了。


    “锅里有稀饭。”刀子嘴豆腐心的赵妈冲着去厨房的赵爸吼道。


    小敏美滋滋的坐在门槛上，一边等赵爸投食，一边欣赏赵妈越发温柔的动作，她就说赵女士“人美心善”，定不会见死不救的，看，这不老早就给自己备着吃的了。


    赵爸右手小心翼翼的端着碗快要溢出来的白米粥，左手拿了一碟酸辣萝卜，将粥递到小敏手里，“慢着点吃，就着这个萝卜，开开胃。”


    小敏眼睛一亮，连忙拿过筷子，像只偷吃的猫，吃了好几口萝卜。


    赵妈白痴般看了眼赵爸和小敏两人，翻了个白眼，无奈将洗衣棒往水里一扔，快步走到赵爸跟前，夺过酸辣萝卜，“你两个白痴，这么久没吃东西，胃能受得住这东西吗？”


    “也不知道脑子里面装的什么？大的不管事，小的不听话。”


    “老赵家的祖宗也不知道在下面干什么，咋就不顾顾后代呢。”


    赵妈又开始了她的絮絮叨叨、骂骂咧咧，赵爸摸摸头，低头继续抽他的烟，小敏摇头晃脑，继续干她的饭，赵爸和小敏被骂是常态，不反驳，不入脑是对赵妈最好的尊重。


    小敏的精气神也没支撑多久，勉强喝了碗粥，安抚住饿得绞痛的胃后，脑袋昏昏沉沉，摇摇晃晃的摸回房，倒头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