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区大洲的种植研究所又有所突破，贾勒教授将自己的净化异能再次优化，已经可以将淡水中的彼岸辐射过滤出百分之七十，他们扬言说再给他们一些时间，淡水辐射滤芯一定能被研发出来，到时候全球农作物的产量将不再是难题……”


    “……雪塔大洲的加藤女士今早遗憾来电，说雪塔实验基地里的那批水牛胚胎还是未能成活，他们那边的生物学家们已经尽力了，但依然是同样的问题，现在能适应‘彼岸’的物种越来越少，对于动物濒危问题，雪塔大洲的人已经开始着手联系了其他几个大洲的负责人，加藤女士希望联盟成员可以找个时间，尽快碰面商议此事……”


    “……再下一项是来自我们旭地大洲内部——临江城安全区东部边界又发生了几起抢劫案件，情节恶劣，除了钱财粮食，还掳走了几个蓝星人，被掳走的那几个蓝星人已经评到了一级蓝星，根据目击者描述，劫匪身上有统一标志，怀疑是临江安全区外的非法武装，据临江的负责人陈思拓的推测，那武装势力应该已经非常具有规模，他认为可能有二级橙星以上的人在带领，所以陈上校希望可以得到我们旭地总军防的支……简老？”


    日光铺洒，鸟语花香，茂密的绿植郁郁围绕，包裹着一张硕大的办公桌，不知从哪里散出的水汽在四周环绕。


    负氧离子充足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诡谲的怪诞——这是一个巨大的玻璃顶面建筑，没人知道它位处于何方。


    “哦，没事，你说。”


    办公桌那头的老板椅一直背对着大厅，只露出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附在扶手上的指尖轻轻一动，似是回神。


    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桌前微微一颔首，将手上装订精致的皮质笔记本利落合上：“已经讲完了，简老，这就是今天的全部内容。”


    话音一停，椅内的人慵懒的出了口气，浅短回了句“好”。


    “您是累了吗？”


    年轻的助理很快捕捉到了这几不可闻的异常，机械的语气变得关切。


    可那头的人却只是无声的摆了摆手，接着，便听见一声漫不经心的问话：“沈世铭的实验基地怎么样了？”


    “……”


    此言一出，助理的喉间忽然一涩，不明有些紧张。


    他端立在原地，启齿略有困难的低声回话：“他们找不到任何踪迹……”


    “是嘛。”


    那边的人云淡风轻，竟是感觉不到他对此事的任何在意。


    助理小心翼翼的试探：“简先生，要不要先封锁部分区域……”


    可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就被扬声打断：“——检测中心那边呢？近期有什么动向？”


    这两个问题的跨度在助理的思维中大概有些跳跃，脸上的表情是有些没反应过来的一顿，接而快速思索了片刻，助理认真回答，道：“那边倒是没什么特别，先生。”


    说完，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的“哦”了一声，继续补充：“——只是听说，今天他在检测中心大楼背后，偷偷打了孟南山的鸽子，但被他们组长及时拦住了，没能得手。”


    “打鸽子？”


    “是的。”


    逆光中，远处的老板椅终于回转了半圈，一张约莫五十来岁的侧脸在整面的落地玻璃窗前显露出了一个苍劲冰冷的轮廓。


    椅子中的中年男人缓缓伸出了手，摸了摸身前湿润的龙血树叶，脸上冰封般的沉静忽有一瞬变得不稳。


    “……那为什么我没有看到呢？”


    略有皱褶的两指若有所思搓揉着一片鲜绿的薄叶，中年男人低低的一声呢喃。


    ……


    “简老，那沈教授的实验基地那边……？”


    “只是几个实验体罢了，孩子们既然想放风了，那就让他们在外面先好好的玩儿一玩儿。”


    ……


    唰啦——


    昏暗的厨房里迸出了食材下入煎锅的脆响。


    几块被暴力剁的不成样子，看不出是什么的带骨肉块，被笨拙的下进了锅内，锅里只加了一点刚盖底的油，除了肉块还有两片姜片和葱段。


    都说缅音猫粘人，确实不无道理，罗池在渡舟一回家就本能的喵喵喵在身后，此时正陪着渡舟坐在颜色暗沉的橱柜台面上。


    一脸嫌弃的看看锅里，又瞅瞅一旁肘着铲子的渡舟：“——这是你今天带回来的肉？”


    渡舟紧拧着眉头，想用铲子尽可能的再把那几块儿惨不忍睹翻腾翻腾：“对。”


    “你这……狗都不吃啊。”


    罗池也是口无遮拦。


    渡舟：“啧，什么话。”


    猫的风凉话没有影响他分毫，渡舟端着饭铲义正严辞的敲了敲锅边：“鸽子肉，好东西，2034年前说出去都是大补！这年头荤食超市见都见不到了，你们就珍惜吧。”


    可再漂亮的形容也无法改变罗池脸上露出的鄙夷之色：“你都多余今天冒着被逮住的风险抓它们，怪可怜的，死这么惨。”


    “那你到底吃不吃？”


    罗池顿了顿，愤恨的一声“哎”：“吃就吃！”


    ——哐啷。


    只有毛被勉强清理干净，其他地方处处都是纰漏的两条鸽子腿被放入了一只碗中，外皮被煎透了，里面却还渗着血。


    黑猫一躲一闪的避开了地上星星散散的血迹，四个团团脚最后停在了碗边，浑圆脑袋伸进了碗里，咕噜咕噜吃了两口，忽然一个抬头：“好吃诶！”


    “当然好吃，都说了是好东西。”


    渡舟嗤笑，接着便端着碗筷从罗池缩成一团的身体背后越过，一边朝外踱一边悠悠念叨：“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


    他的脚步不紧不慢，径直去了摆在客厅靠墙位置的边柜前。


    这是一个普通的小两居，约莫六十来平的面积，从门厅一进去就是餐厅区域，面积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只有一个简单的双人小餐桌。


    客厅阳台联通，左边一条短小走廊，连接两间对开的卧室，整体户型还算方正，但内部装潢却相当简陋，白墙灰地，家具虽算齐全却颇为老旧。


    客厅和走廊交界的靠墙位置有一个将近一米五长的边柜，安放电鳗的玻璃生态缸就被摆在上面——


    顶上白灯将水面照的波光润亮，内部空旷一览无余，氧气管持续不间断的挂在角落吐着泡泡。


    那条纵身乌黑，身长将近一米的电鳗，正贴着缸底，一动不动的卧着。


    最后站定在那大水缸面前，渡舟夹起了碗中的一块儿胸肉，将其轻轻扔进了水中。


    肉块进水，发出了咕的一声闷响。


    罗池耳朵一动，把脸覆在盆里边酣啃着：“他用不着，他可以吃生的。”


    肉块伴着罗池的砸吧嘴声缓慢的落入池底，眼镜下俊秀的面庞认真的捕捉着池中每一丝每一毫的变化。


    “你不是说他是人吗？”


    渡舟目不转睛的说，像是在对罗池讲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只有动物才吃生肉，人不可以。”


    罗池哼了一声没再回话，安静半晌，缸前人修长的手指轻轻触在了那透澈的玻璃缸壁上——电鳗蜷缩的身体此时就紧紧安静的贴在指尖，并没有被那从天而降的肉块所打扰。


    它的头部缩在角落，漂亮的腹鳍和臀鳍相连直达尾端，犹如一片在风中翩翩的黑色丝绸。


    趁背后的罗池吃得正欢，渡舟眸底一动，深提了一口气，轻轻闭上了眼睛——


    一道极浅的柠黄色光从指尖渗出，终于像是迫不及待一般的试图穿过厚臂，直达那光滑无鳞的体表。


    ……


    呼噜噜——！


    灰绿浑浊的水，视线从下而上望去，窒息之中能看到上方穿透打下的白色光照。


    挣扎呛咳的泡泡从口鼻中喷出，珠串一样的的冒向远方。


    一张阴森巨大的网灭顶而下，陌生年幼的手臂，冰冷尖刺的针头，滴入透明试管中的红色水滴……数道闪电一齐迸发，混杂着怒吼，炸裂了四周茂密如林的柱状培养皿。


    “是编辑测试体有反应了吗？”


    “还有可以用的空白测试体了吗？还有没有？快！再调过来两个！”


    “成功了…成功了！他有反应！”


    “记录记录，2035年11月4日19:45:36，千程实验研究基地三号实验室，032号测试体编辑成功！”


    “有反应了有反应！他成功了！”


    ……


    032号——他很好，非常的好。


    年轻，健康，强壮，是一个极干净漂亮的空白测试体。


    ……


    “最近的雨久经不停，放在过去，这是福泽，是勃勃生机……032号从此，就叫宋霖。”


    嗡——


    渡舟在耳鸣眩晕中睁开了眼睛，陡然收回了手。


    ……


    “你怎么了？”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罗池的。


    只不过他不再吊儿郎当，语气变得严肃。


    渡舟快速回神，理清脸上的神色，自然回身——背后站着的恍然变成了个高大的男人，身上挂着随手抓来的沙发毯，顶着一头蓬乱的灰发。


    罗池很警惕，一发现不对就以战斗状态示人。


    “没干什么，玻璃有点脏。”


    若无其事的用手指擦了擦玻璃外壁，渡舟扭身把手里的空碗放到了一旁的餐桌上，接而漫不经心的开口：“他一直没醒过？”


    罗池站在原地脊背稍有紧绷，从头至尾目睹着渡舟的动作，并无发现异常后，淡淡一句：“没有。”


    渡舟闻言眉间一动：“怎么还不醒？”


    说完顺势转身靠在了餐桌边沿，远远注视着对面：“已经一整天了。”


    罗池也跟着扭脸，朝那水中的东西瞅了瞅，少顷言语有些无奈的回道：“怪我，还是把水和氧气带少了。”


    渡舟转头不语，终于像是略有忧色的望向了罗池。


    见状，罗池低浅的笑了笑，抱着胳膊裹了裹毯子后撤两步，也靠在了餐桌边沿，解释道：“他在半路上就憋的快不行了，不过问题也不大，缓缓也就能好，这种窒息测试在实验基地总是会做呢，他这样的条件，蔫儿个两三天就活过来了，不用太担心。”


    “两三天？要这么久？”


    罗池抽抽鼻子，伸手挠了挠人中，不以为然：“让你几个小时喘不上气儿试试？正常人早都见上帝去了，他只是休眠个两三天，速度够快了。”


    “……”渡舟的眼睛始终远远盯在那缸中粗润的长身上，眸底沉的不见有一丝缓和。


    罗池斜睨一看，才算是放松了些，乐呵的拍了拍渡舟的肩：“别小瞧他，032实验体在一号实验区各项数据都无人能敌，他们把他当作战争机器来培养，假如真的给他评级，一级橙星不在话下，这种极限测试，很多实验体都得重回培育仓养上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这都算是成绩好的了——还有大把的实验体，挺都挺不过来。”


    一直被深埋地下，不为人知的残酷现实，被罗池就那样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他本以为渡舟这样手捧铁饭碗，身处安全区，甚至只能评到蓝星的人，听了之后会觉得荒唐魔幻，难以置信——可其实却不然。


    渡舟还是那张总是不大能看出太大情绪波动的脸，沉默了半晌之后，哑声一问：“……这种实验是渡千程搞的还是沈世铭？”


    这两个名字一出，终于叫罗池有些意外，尤其是后者。


    他松绿色的瞳孔一转，不由审视起了身边的年轻男人，渡舟的下巴线条流畅好看，但不笑的时候还是会显得稍有疏离，再搭配上那某些角度总能遮挡住一半眼睛的镜框……更让人摸不透他内心深处究竟是藏着什么样的打算。


    ——渡舟这个人……


    真的值得相信吗？


    “害啊呜——”


    缅音猫人故作懒散的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罗池抖了抖脑袋，老神在在的拖了个长音：“年轻人呐——就别打听这么清楚了，存亡时刻，都身不由己的，那破烂实验是谁的提议，已经不重要了。”


    说完，似乎是累了一般，罗池抬跨坐上了餐桌，接着肩膀一个激灵，四肢身体被缓慢缩短，又转化成了猫的模样。


    这猫身上毛一长齐就忍不住坐在桌子上，伸着大舌头对着自己的脚丫子舔来舔去，大尾巴来回摇摆。


    渡舟见怪不怪，却是被那毛茸茸的大尾巴扫得有些心烦。


    正忍不住想把那大扫帚一掌拍下去时，那黑色肉团就自己先潇洒的跳下了边柜。


    落地的一瞬间，罗池猫性大起，丢人的做了个刨猫砂的动作，正待它毫不自知的朝客厅的方向不紧不慢的走去的时候，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了一般的，猫耳轻轻一抖：“不过你父亲确实比那沈世铭得民心一点，至少——”


    罗池扭回了脑袋，透深的猫眼在灯光下神秘一闪。


    “他在位的时候，实验基地很少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