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书钧挂掉电话之后就要去找洛嘉意，他眼里的焦急显而易见，几乎到了慌乱的地步。


    他开始后悔自己脱口而出的那句冷静。


    又想起那套房子许久没有住人，虽然有保姆定期打扫，但肯定不如家里住着舒坦，可能连口热水都没有。


    ——洛洛下午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纷杂的情绪裹挟着他，季书钧被折磨得苦不堪言。


    他拿着外套就要往出走，刚推开门就被何如绘拦住了。


    “季总，半个小时后有一场饭局，您现在还不能走。”


    “推掉。”


    季书钧没有丝毫犹豫，他脚下步伐不停，惹得何如绘需要小跑才能跟上。


    “李总约了规划局那群人，今晚的饭局恐怕没有办法推掉了。”何如绘语气无奈。


    李鸣潜是从A市来的，想要在俞市开拓市场苦于没有门路，于是和季书钧一拍即合。季宁通过潜渊集团设立信托计划，以股权＋债权形式募集资金开发东郊荒地，以打造未来科技城。项目开发完成后，季宁再回购股权。


    如果项目进展顺利的话，不出半年，届时股东大会重新选举，季书钧便可借潜渊集团之手夺回季宁控制权。


    眼看多年夙愿一步之遥，今天季书钧若不赴约，合作之事控难开展，他的仇恨也好执念也罢，全部毁于一旦。


    季书钧心里已然有了抉择，他重新回到办公室换了身华贵的正装赴约。


    夜深露重，雨刷拨动数次，迈巴赫破开浓重夜色，稳稳停在酒店门口。何如绘先一步下车给季书钧开车门。


    锃亮的手工定制皮鞋踩在地上，季书钧径直走进酒店大门。


    走到包厢才发现其余人都还没有来，只李鸣潜一人站在阳台抽烟。那人看见季书钧进来，眯着眼睛和他打招呼:“来了啊季总。”


    “李总来得早。”季书钧迈步走过去，和他一起站在阳台上吹风。


    李鸣潜轻笑一声:“已经来外头抽烟躲着你了，你怎么还偏偏凑上来。”


    两人见面次数寥寥可数，季书钧惊讶于他的洞察力，不过并没有多想。李鸣潜能一手创立潜渊集团必然有他的过人之处。


    李鸣潜作势敲了敲烟盒，递给他一支，季书钧摇摇头没有接:“戒了很久了，李总见谅。”


    “家里人不喜欢？”李鸣潜挑眉，语气里多了几分戏谑，“别总来总去了，咱俩年纪差不多，你喊我名字吧。”


    季书钧无不可地点点头。


    很快，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进来了。李鸣潜伸手按灭烟头，和季书钧一起重新进到包厢里。


    席间觥筹交错，酒局正酣，一群人并没有谈正式谈项目，反倒扯一下互相恭维的话。


    季书钧耐着性子听了半个小时，已经忍到了极限，他伸手扯了扯领带，坐姿也变换得更频繁了一些。


    坐在他旁边李鸣潜察觉到他的烦躁，凑近了和他小声说话:“是有什么事吗？着急的话你先走？”


    季书钧摇摇头，又重新倒了一杯酒凑回酒桌上:“王局，听说您最近去了临市调研？”


    他巧妙地开了个话题，众人七嘴八舌就调研内容展开讨论。


    季书钧背靠着椅子，嘴角始终噙着一抹笑，见时机差不多，他正准备开口却被李鸣潜抢先一步。


    “临市科技＋生态融合的发展方向确实不错。听说我们最近也出了个新政策？我是外行人看热闹，像东郊那块地，王局您觉得有可借鉴的地方吗？”


    王局颇为赞许的看着这个从A市来的信托业新起之秀，内心某种程度上得到了一定的满足感，手指上夹着烟，隔着白茫茫的烟雾开始指点江山。


    季书钧见自己的话被抢先了，乐得轻松，今天这场饭局的目的已然达成，他不动声色地又退回那种不显山露水的闲适姿态。


    但他的注意力始终在酒桌上，没注意到兜里的手机亮了数次，又惨淡熄灭。


    几通电话都没人接。


    洛嘉意抬起头强忍住泪水，他机械般重复道:“这间星空房的设计是完全按照你的设计稿进行的？”


    洛叙白犹豫着点了点头:“是，这份设计稿是我私人全权经手的，没有公开过，只是之前不小心被我弄丢了，我没有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小嘉你不要误会，我和季先生之前没有联系的，兴许是装修设计师从哪里捡到了也未可知。”洛叙白见他脸色很差，又急忙补充道。


    “没有联系过吗？”可是季先生他自己偷偷关注了你很久。


    洛嘉意喃喃自语，即使这件事给他的冲击很大，理智所剩无几，他也还记得不能透露给洛叙白太多真相。


    “小嘉，你知道的，既然当初我没有同意和季先生联姻，现在就更不可能和他有什么了。季先生人是很好，我是衷心地祝福你们的。”洛叙白拉着他的手表忠心，话里话外却还有爱慕季书钧的意思。


    洛嘉意只觉刺耳，又想起他当时在病房外偷听到的话，心想自己的哥哥有时候还真是痴情到了可笑的地步。


    洛嘉意不愿在他面前落泪，将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现出来，只得忍着，忍到眼眶发酸，忍到忍无可忍。


    他强行挤出一抹笑，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我知道的，我只是和季先生吵架了又不是不爱他了，他当然也是这样，所以哥哥不必担心。”


    “我等下还有工作要去处理，哥哥先让司机送你回去吧。”


    直到门被关上，脚步声远去，洛嘉意的眼泪才决堤。


    几分钟前他还不以为意，只当是季先生对“实验体”的亏欠，想要尽心尽力地补偿。可心里还是特别难受，爱情所衍生出的占有欲让他变得善妒，让他脱离理智变得面目全非。


    设计稿的来处不必深究，以他对季书钧的了解，那必然是对方花费心力得到又特意还原出来的星空房。


    洛嘉意从没想到自己的记忆力能好到这种地步，他一下子就想起当时问及星空房时季书钧那副含糊其辞的态度。


    他不由得多想，季书钧对他是爱吗？还是亏欠？A大开学典礼上动心的仅仅只有洛叙白一人吗？


    他不想这样想的，这无异于将自己与季先生之间相处中的所有爱意抹杀，可是他真的太怕了。一个人走得太久，抱住一点温暖就舍不得撒手了，如同飞蛾扑火，愚蠢却聪明。


    心脏实在疼得厉害，洛嘉意瘫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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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是外卖，只响了两三声就离开了。


    洛嘉意急于拜托情绪困境，他忽然想起自己用来赶走洛叙白的借口，或许真的需要一段时间来让他想想清楚了。


    他摸出手机给隋姐发消息，说他想好了，同意拍这个本子。


    一旦有了目标就能勉强打起精神来。他起身要去拿外卖，这才注意到外面雾蒙蒙一片。进门以后事情接二连三发生，他还没有来得及拉窗帘，猛然撞进这样的场景，整个人还懵了一瞬。


    大雾深且浓，如潮水一般无声地涌动着，将视线所及的建筑物吞没，临栋的灯光几不可见，偌大个世界仿佛就只剩下他一人。


    洛嘉意拿回外卖，吃着烤串，动作一顿，忽然开始大颗大颗掉眼泪。一顿饭混合着眼泪，吃得没滋没味，他勉强吃了几口，胃里一阵翻涌。


    来不及多想，洛嘉意跑进洗手间抱着马桶干呕，胃部痉挛带来的呕吐感让他几乎招架不住。


    稍微缓解后他整个人卸了力气，整个人垂头丧气地瘫倒在洗手间的地上，大眼睛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目光却没有焦距。


    许久之后，洛嘉意迟缓地眨了眨眼睛，拨通了隋青的电话。


    “隋姐，麻烦你过来接我一下，我身体不太舒服。”


    “好好的这是怎么了？家里没人送你去医院吗？好好好我马上过来。”


    洛嘉意昏昏沉沉地捱到隋青来了，和助理一起将他抬到车上，他终于放心，缓缓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是医院熟悉的天花板，他正在输液，隋青人不知去了哪里，是助理小禾在陪着他。


    “哥，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我去叫医生。”


    小禾人都跑出去了又折返回来，“你电话那会儿一直在响，我本来要帮你接，但是没电关机了。”


    洛嘉意还很虚弱，扯了扯嘴角，对他说:“没关系，待会儿帮我找个充电器。”


    小禾应下了，快步跑去喊医生。洛嘉意的身体没什么大碍，输完液之后在休息一下，清淡饮食就能恢复正常。


    他被隋青安排到公司为艺人准备的房子里，不过是自己一整套房，虽然面积比不得季书钧那套房子，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洛嘉意跟辅导员请了假，安心看本子准备进组，对于季书钧打过来的电话一律不接，信息更是不看不回。


    连着被骚扰了一整天，他实在烦得受不了，拿过手机给季书钧回了一条。


    【小洛爱吃香菜】:要进组一段时间，等我拍完戏再联系吧。


    发完消息之后洛嘉意松了口气，捧着剧本坐在沙发上，后面一下午再没看进去一个字。


    好在他记忆力好，并没耽误事，台词也背的差不多。


    洛嘉意想好了，他打算这部剧拍摄结束后就和公司谈谈解约的事情，演戏虽然很有意思，但不适合自己。


    进组那天季书钧又给他打了一通电话，洛嘉意想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喂。”他声音冷淡。


    季书钧一愣，才接着说:“拍戏注意安全，天气冷了，早晚记得加衣，有什么事要和我打电话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