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被迫同居
作品:《无题》 彰邗踹开宿舍楼307室的门时,铁门撞在墙上发出炮弹般的巨响。灰尘在斜射进来的阳光中飞舞,像一场微型沙暴。他的行李箱轮子卡在门槛上,发出垂死般的吱呀声。
"操。"他骂了一句,用力把箱子拽进来,箱角在门框上刮出一道新鲜的伤痕。
宿舍里已经有人了。
那个身影背对着门,正在上铺整理床单。白衬衫下摆随着动作微微掀起,露出一截雪白的后腰。听到动静,那人转过头——琥珀色的瞳孔,左眼角一颗褐色泪痣,正是开学典礼上让他删照片的学生会干部。
周言。
彰邗的行李箱"咚"地砸在地上。
"系统错误。"周言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手指却捏皱了刚铺好的床单边缘,"我去申请调换。"
"赶紧的。"彰邗把背包甩到靠窗的下铺,扬起一阵灰尘。他故意用沾满操场泥土的鞋底蹭了蹭床架,铁栏杆上立刻出现几道污痕。
周言的眉心极轻微地皱了一下,像平静湖面被蜻蜓点出的一圈涟漪。他摘下眼镜擦了擦,这个动作让彰邗注意到他的手腕很细,骨节突出得像要刺破皮肤。
"最晚明天。"周言说,声音里终于透出一丝紧绷,"在此之前——"
"各活各的。"彰邗打断他,从包里掏出一罐啤酒,"砰"地拉开拉环。泡沫喷涌而出,溅在周言刚擦过的地板上。
宿舍陷入诡异的沉默。周言继续整理他的上铺,动作精确得像在操作某种精密仪器。彰邗仰头灌着啤酒,目光却不自觉地追随着那双修长的手——它们正把床单边缘折出完美的直角,连褶皱都对称得令人发指。
"你看什么?"周言突然问,声音从三米高的上铺飘下来。
彰邗把空罐捏扁:"看你什么时候被自己的强迫症逼死。"
一只灰色的袜子从彰邗敞开的行李箱里滑出来,正好落在周言刚放好的拖鞋上。周言盯着那只袜子看了两秒,弯腰用指尖捏起它,像拎着某种放射性物质。
"扔过来就行。"彰邗说。
周言却走到阳台,把袜子放进洗衣盆,倒上洗衣液。水流声哗啦啦响起,彰邗听见他在哼歌——居然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一个音符都不差。
"你他妈在干嘛?"
"防止真菌滋生。"周言头也不回,"你的袜子上有红色毛癣菌的菌落特征。"
彰邗冲过去一把抢过袜子:"变态啊?还研究别人袜子?"
水珠溅在周言的白衬衫上,洇出几片半透明的痕迹。他摘下眼镜,睫毛在阳光下像两把小扇子:"我是医学院预科生。"
"所以?"
"所以我能通过鞋底泥土判断你刚才去过操场东南角,那里的土壤PH值与其他区域不同。"周言重新戴上眼镜,"还有,你喝的是青岛啤酒2019年冬季限定款,市面已经停售——这说明要么你家囤了很多酒,要么你有特殊的购买渠道。"
彰邗的拳头砸在洗衣机上,金属外壳发出痛苦的呻吟:"再他妈监视我,把你眼镜塞□□里。"
周言的表情纹丝不动:"校规第36条,禁止人身威胁。"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本该死的《校规汇编》,"需要我朗读相关条款吗?"
彰邗夺过书扔出窗外。书页在空中哗啦啦翻动,像只垂死的白鸽,最后啪嗒一声掉在楼下的灌木丛里。
周言的眼睛微微睁大——这是彰邗第一次看到他表情出现明显波动。
"那本书,"周言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里面有我母亲的照片。"
一阵尴尬的沉默。彰邗的视线飘向窗外,那本书正好卡在灌木丛顶端,封皮朝上。
"...自己去捡。"他最终嘟囔道,转身回到宿舍。
周言站在原地没动。阳光穿过他薄薄的耳廓,照出里面细小的血管。彰邗突然注意到他左耳有个几乎愈合的耳洞,很小,像是多年前打的。
"你不去?"彰邗问。
"恐高。"周言说,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别人的事。
彰邗嗤笑一声:"三米高的床就不恐了?"
"那是两米八。"周言纠正道,"而且有护栏。"
彰邗翻了个白眼,大步走向门口:"我去吃饭。你要是敢动我东西..."
"我记下来了。"周言拿出一个黑皮笔记本,"''灰色袜子一双,青岛啤酒空罐一个,黑色背包...''"
彰邗摔上门,把剩下的咒骂关在了307室内。
食堂嘈杂得像养鸡场。彰邗端着餐盘找了个角落,却发现周言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斜对面——正在用酒精湿巾擦拭筷子。他们的视线在空中相撞,周言微微点头,好像他们是什么熟人似的。
彰邗故意把餐盘砸在桌上,汤汁溅到周言刚擦净的桌面上。周言的眼睛盯着那片油渍看了两秒,然后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喷了些透明液体,用纸巾擦掉了。
"洁癖狂。"彰邗嘟囔着,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米饭。
周言吃饭的样子让人火大——每一口咀嚼二十下,喝汤时不发出一点声音,连放筷子的角度都像是用尺子量过。彰邗故意吧唧嘴,把骨头吐在桌上,但周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吃完饭,彰邗去小卖部买了包烟。回宿舍的路上,他鬼使神差地绕到灌木丛边——那本书还在原地。他弯腰捡起来,发现里面确实夹着一张照片:穿旗袍的女人站在银杏树下,锁骨处有颗醒目的黑痣。
彰邗摸了摸自己锁骨上那颗几乎一模一样的小点,一种怪异的感觉爬上脊背。他合上书,突然注意到扉页上用钢笔写着:【给言言,愿你在新学校找到答案。——爸爸】
"什么鬼..."彰邗把书塞进后裤袋,决定暂时不告诉周言他捡回来了。
307室的门虚掩着。彰邗推开门,看到周言正在书桌前写什么,台灯的光线把他的侧脸镀成暖黄色。听到动静,周言迅速合上笔记本——但彰邗还是瞥见了页眉的日期和"观察记录"几个字。
"你他妈在写我?"彰邗冲过去要抢笔记本。
周言把本子锁进抽屉:"我在记录天气对校园植被的影响。"他转身时,彰邗闻到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像是雪松和薄荷的混合,让人联想到冬天的森林。
"放屁。"彰邗从包里掏出烟,"滚出去抽还是在这儿抽,选一个。"
周言的眼睛微微眯起:"宿舍禁烟。"
"校规没写。"
"第87条,消防安全条款。"周言指了指墙上的消防示意图,"需要我——"
"够了!"彰邗把烟捏碎在掌心,"你到底为什么这么针对我?就因为我开学典礼拍了你几张照片?"
周言沉默了一会儿。窗外暮色渐沉,最后一缕阳光照在他左眼的泪痣上,像一滴凝固的琥珀。
"不是因为你拍我。"他终于开口,"是因为你拍我的方式。"
"什么方式?"
"像在拍一个标本。"周言的声音很轻,"而不是活人。"
彰邗愣住了。他想起自己手机相册里那些照片——周言在开学典礼上发言的样子,确实像被钉在展示板上的蝴蝶,美丽而僵硬。
"...矫情。"彰邗最终评价道,却把捏碎的烟扔进了垃圾桶,而不是地上。
夜幕完全降临。周言去洗澡时,彰邗偷偷打开了他的抽屉——锁居然没扣好。笔记本扉页上写着【观察日志:CH】,后面跟着今天的日期。
CH?彰邗皱眉。他快速翻了几页,发现全是关于自己的记录:
【DAY1:CH偏好碳酸饮料,但会控制摄入量。右肩肌肉紧张,可能有旧伤】
【DAY2:CH拍照时习惯歪头15度。对胡萝卜过敏(?)午餐时全部挑出】
【DAY3:CH锁骨上的痣与母亲位置完全相同,但形状略有差异...】
彰邗的血液结冰了。这个变态不仅监视他,还研究他身体细节?他正要撕掉这本子,突然听到浴室水声停了。匆忙合上笔记本时,一张纸片飘了出来——是某医院的挂号单,患者姓名周言,科室【精神心理科】,诊断结果栏被墨水涂黑了。
脚步声逼近,彰邗赶紧把东西塞回原处。周言走进来时带着一身水汽,发梢还在滴水。他没戴眼镜,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透明的浅褐色。
"你动了我抽屉。"这不是疑问句。
彰邗靠在床边:"证据呢?"
周言走到书桌前,手指抚过抽屉边缘:"你留下了指纹。"他打开抽屉,取出笔记本,"还有,你翻页时折了第23页的页角。"
"所以?"彰邗挑衅地扬起下巴,"你要去告老师?"
周言把笔记本放回去,这次锁好了抽屉:"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对所有人都保持距离,却会喂流浪猫。"周言用毛巾擦着头发,"为什么你满嘴脏话,但从不当着女生的面说。为什么..."他的目光落在彰邗锁骨处,"你和我母亲有那么多相似之处。"
彰邗感到一阵莫名的燥热:"巧合而已。"他扯开衣领,"世界上有痣的人多了去了。"
周言突然走近,近到彰邗能闻到他洗发水的薄荷味。他的手指悬在彰邗锁骨上方一厘米处,像是要触碰又不敢。
"可以吗?"他问,声音轻得像羽毛。
彰邗本该一拳打过去,但某种奇怪的好奇心让他僵在原地。周言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那颗痣,触感凉得像玉石。
"形状..."周言喃喃自语,"真的几乎一样..."
他的呼吸拂过彰邗的颈侧,带着淡淡的牙膏味。彰邗突然注意到周言的睫毛很长,在灯光下投下扇形的阴影,眼角的泪痣近看像是滴凝固的咖啡。
"够了吧?"彰邗推开他,声音比预想的要哑。
周言退后一步,耳尖微微发红:"抱歉。"他转身从衣柜里拿出睡衣,"我明天就去申请调宿。"
彰邗没回答。他躺在床上,听着周言在上铺翻身的细微声响。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上画出一道银线。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周言的呼吸变得均匀而缓慢。
彰邗轻手轻脚地爬起来,从裤袋里掏出那本《校规汇编》,轻轻放在周言的书桌上。书页间还夹着那张照片——穿旗袍的女人微笑着,锁骨上的黑痣像一粒小小的星辰。
他回到床上,摸出手机。相册里最新一张照片是今天偷拍的周言——他站在暮色中的阳台,白衬衫被风吹起,像一只即将飞走的鹤。彰邗的手指悬在删除键上,最终却只是锁上了屏幕。
窗外,一只夜莺开始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