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60
作品:《刺青》 第51章 第51章心痒
第51章
顾蜻游没有回头,一口气走到卫生间的小隔间,锁上门,后背贴着门板,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她知道自己这样很不礼貌,但是……她没有办法再在那里继续坐下去,不然,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表现得更失态。
她承认,她没办法若无其事地看着温胜寒回答,即使未必是她最不想听到的情况。
顾蜻游自嘲地扯了一下嘴唇,说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努力把他当做一个亲人来看待,但是当她真的面对他会和其他人在一起的可能性时……她抓了一下胸前的衣服。
这里还是会觉得疼痛。
她抱膝蹲在地上,垂眸盯着地板上的纹路。这一次,她甚至没了哭的力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慢慢冷静下来,她扶着墙站起了身,往外走去。
打开水龙头,她洗了一把脸,凉丝丝的水浇在脸上,脑子稍微清醒了一些。
顾蜻游撑着洗手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满脸水珠,神情恍然。
已经没有了回去吃饭的欲望。
思考了一会儿,她拿出手机,给唐子悦发了条信息,告诉她自己不舒服,不回去吃饭了。
然后鸵鸟一般,逃回了楼上。
拉上窗帘,蒙着被子,什么都不想,倒头睡了一觉。
不知道睡了多久,听到了模模糊糊的敲门声,她才苏醒过来。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房间内一片昏暗,墙上的时钟指向下午三点,她撑着床坐起身子,脑子有些昏沉的痛感。
门再次被人轻轻敲了两下,顾蜻游甩了一下头,下床去开门。
等看清门外的人,她第一反应是关上门。
但温胜寒的动作快了一步,他一把拉住门把手,将手撑在门框上,阻止了她关门的动作。
眼看着女孩儿不满地蹙起眉头,温胜寒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是怎么了?”
顾蜻游垂着眸子不语。
“你中午没回来吃饭,我问了唐子悦,她说你不舒服,”温胜寒看着她,语气平和地问道:“是不是感冒了?还是晕车?”
顾蜻游咬了咬唇,鼻子一下子就酸了,她偏过头,低声说了句“没有”,又拉了一下门的把手。
“等等,”温胜寒叹了一口气:“我不进去,你把东西拿进去,吃点东西垫一下胃,然后把药吃了。”
顿了顿,又耐心地哄道:“乖。”
顾蜻游用力地咬着后槽牙,努力不让眼泪留下来,眼尾已经被染成绯红色。
每一次都是这样,无论面对多大的困难,她都能咬牙撑过去,唯独听不了他的关心,只要他的语气一软,她的所有防备都会溃不成军。
她低下头,头发从肩膀上滑落,掩住了她的神色,她低声说了句谢谢,伸手接过了他递过来的袋子。
温胜寒也真的如他所说的那般,她一拿东西,他就后退了一步,收回了挡住门的手。
房门关上那一刻,眼泪也终于憋不住,直直地坠了下来,打在了手背上。
顾蜻游咬着下唇,拼命忍着没哭出声。她蹲下身子,看了一下袋子里的东西。
一笼小笼包,一盒白粥,然后便是几样预防感冒和晕车的药,估计是温胜寒也拿不准她到底是什么不舒服,所以干脆什么药都买了一些。
她眨了眨眼,睫毛被泪水打湿,黏糊糊的扫在眼睑上很不舒服,她抬手擦了一下眼,然后站起身,提着东西走到房间的写字桌前坐下,拿出了那盒白粥和小笼包。
中午没东西下肚,如今闻到食物的香味,饥饿感一下子就被勾出来了,她把粥和小笼包都吃了。
生病只是借口,她自然没有去碰那些药,吃过东西后,她回到床那边,拿起放在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
一个小时前,唐子悦给她发了信息。
【唐子悦:姐姐,你还好吗?真的是不舒服吗?】
【唐子悦:刚刚温叔叔也问了我哦,他真的好关心你,我问他的时候他竟然都没否认(偷笑)】
【唐子悦:你不要难过啦,我妈妈也是没眼力见,在饭桌上说这些。你放心好了,温叔叔当时直接就说对莉莉表姐不感兴趣,你也跑得太快了(捂脸)】
顾蜻游看着最后一条信息,微微一怔。
他……竟然拒绝了吗?
心情顿时有些复杂,她看着对话框,思考着要怎么回复,正犹豫间,唐子悦的信息又进来了。
【唐子悦:(猫猫祟祟)姐姐你是醒了吗?我
刚刚听见了你那边的开门声。】
顾蜻游手指微顿,回了个“嗯”。
顿了顿,又说了句谢谢,刚想打字解释一下自己没事,门铃却直接响了。
她放下手机走过去,这一回她学乖了,先看一眼猫眼,确定是唐子悦后,才开了门。
唐子悦连忙跳进来,笑嘻嘻的。
她一眼就看到了桌面上的药和食物,意味深长地拖长声音“哦?”了一声。
顾蜻游耳根顿时有些发烫,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一声,偏过了脸。
“怎么了?”
“没什么,我给你送泳衣来了。”唐子悦从背后拿出一个纸袋子,塞到她怀里:“你快去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顾蜻游往袋子里看了一眼,只瞥见嫩黄色的的一角,还没看清,就被唐子悦推着进卫生间。
“快去啦!”
几分钟后,卫生间的门被重新打开,顾蜻游红着一张脸,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子悦……”
唐子悦呼吸一窒,双眼瞪大:“我的天!我的审美真的绝了!”
她连忙伸手把她拉了出来,顾蜻游下意识地用手往下一挡,脸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小声嘀咕道:“你这是什么泳衣呀,这也、这也太……”
……太奇怪了。
说是奇怪,是因为这一套泳衣并不是很暴露,但是让人看着,就莫名地觉得血脉偾张。
“手拿开!大方一点!很美好吗!”
唐子悦一边围着她转一边啧啧感叹“绝了”。
她的身材每一处都恰到好处,既不过分夸张,也不过分干扁,匀称得像是人为雕刻出来的,这一身衬得她甜美又带着一点小小的性感,如同花季刚到含羞欲放的郁金香。
高级的性感从来都不是暴露,而是犹抱琵琶半遮面。
顾蜻游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她扭捏了一会:“不穿这个行吗……”
“不行!”唐子悦瞪了她一眼:“拜托,你不要浪费自己的这么优越的条件好吗?难道你就不想,让温叔叔看看……”
话没说完,顾蜻游就满脸通红地捂住了她的嘴,语速极快:“我才不要给他看!”
唐子悦费力地拉下她的手:“你难道不想知道温叔叔喜不喜欢你吗!”
顾蜻游一愣。
唐子悦呼了一口气,解释道:“你听我的!你这一身真的很难不让人心动!我就不信了,如果他这都没有任何反应,那你就真的放弃吧,不是性冷淡就是真的对你不感兴趣……”
顾蜻游红着一张脸,手里攥着泳衣下摆的花边,不说话了。
*
暮色四合。
众鸟归巢,树林一片寂静,但是山谷才刚刚开始热闹起来。
泳池旁,正举行一场鸡尾酒派对,身穿泳衣的男男女女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说笑,夜风中飘荡着柔和的音乐,把这个夜晚衬托得分外旖旎。
吧台前,温胜寒安静地坐着,他穿了一身黑色真丝浴袍,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桌面上放着一杯青蓝调的鸡尾酒,杯壁上挂着透明的水珠。
“啊!我忘记了拿手机了!”
身后传来一声少女的惊呼,是熟悉的声音。
“姐姐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回去拿!”
温胜寒眼皮微动,抬眸看去,果不其然,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下一刻,呼吸明显一滞。
微凉的晚风把女孩儿的头发吹得飞扬,她伸出的手还没收回,但她想挽留的人早就一溜烟跑了。
似有所觉,她转头,一双水亮的眸子看了过来,脸上泛着淡淡的粉色,她下意识地咬了一下嘴唇。
不得不说她身上那套泳衣真的很适合她。
嫩黄的色调,连体的设计,没有累赘的装饰,两根细小的吊带挂在白嫩的平直的肩膀上,一个并不夸张的蝴蝶结挡住了最敏感的部位,有一种若有似无的性感,腰部却很心机地掐在最细的地方镂空,再往下,就是一双又直又白的细腿,叫人几乎挪不开眼。
昏黄的氛围灯下,女孩儿的肌肤比牛乳还白,是一种少女初长成的朦胧性感。
一滴汗从额头滑下,温胜寒的喉结不自觉地动了一下。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若无其事勾了一下唇角:“来了?”
第52章 第52章他的心像被烫了一下
第52章
微凉的晚风好像吹不散脸上的热意,顾蜻游的右手下意识地摸上左手小臂,脸往旁边偏了一下,男人的目光像是带着电流,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手臂上冒起了细小的鸡皮疙瘩。
她抿了一下唇,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
“……温先生。”
温胜寒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有些沉。
她在旁边的高脚凳坐下,蹬上来的时候,细嫩的膝盖不小心蹭到他大腿外侧,只是一瞬,很快就离开了,温胜寒伸手拿酒杯的手指却莫名一顿。
晚风中夹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甜香,来自旁边的女孩儿身上。
橙子的味道,清新又甜美,如同春日八点钟的太阳,和煦又温暖。
温胜寒的喉结动了一下,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润了一下嗓子后道:“身体怎么样了?还觉得不舒服吗?”
顾蜻游抬手摸了一下耳垂,声音细若蚊蝇:“……好了。”
顿了顿,她又道:“谢谢。”
温胜寒点点头,抬眸去看她,说话时微微前倾,嗓子有些低哑:“想喝些什么?”
顾蜻游眨了一下眼:“有什么?”
原本在吧台后擦杯子的调酒师连忙递上一份酒水清单。
烫金的卡片,上面印着好看的花式英文,顾蜻游看了一会,发现里面还夹着法语,是花和水果的名字,还有一些她看不懂的词汇。
好看的眉头下意识地揪起,那种不知道该怎么选择的纠结感冒了上来,突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抽走了她面前的酒单。
顾蜻游一愣,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一杯COSMOPOLITAN,谢谢。”
温胜寒把酒单还给了调酒师,侧眸看她,轻轻笑了一下:“我推荐一款吧,你试试。”
顾蜻游“哦”了一声。
温胜寒伸手捏着酒杯细小的跟,晃了一下,白皙的手背在灯光下,青紫色的血脉清晰可见,分明的骨节、凸起交错的筋络给人一种清冷嶙峋之感。
“之前……喝过鸡尾酒吗?”
顾蜻游思考了一下:“算是喝过。今年生日那天……”
说到这里,她的心脏一突,下意识地去看他。
温胜寒却没有过多的反应,黑沉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像是认真地等着她的下文。
顾蜻游摸了一下鼻子,接着道:“……在酒吧玩的时候,点过。”
温胜寒淡淡地“嗯”了一声。
“您呢?经常喝吗?”
“没有,”温胜寒神色微顿:“一般聚会不会点鸡尾酒,应酬时多数是红酒、白酒,鸡尾酒更适合两个人……单独一起的时候喝。”
“哦。”顾蜻游伸手别了一下头发,她听明白了他停顿那处的意思,下意识地审视当下的情况。
就……突然觉得有些别扭的不自在。
她挪动了一下双腿,轻轻抿了一下唇角,带起轻微的上扬弧度。
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不一会儿,他帮点的酒调好了,细碎的冰块浸泡在石榴红的酒液中,一块青色的橙皮夹在杯沿装饰,顾蜻游端起杯子,试探着喝了一口。
蔓越莓酸甜可口的味道刺激着味蕾,她细细琢磨了一下,里面还有一丝青柠的味道,酒的味道不重,很好入口。
她双眼一亮:“好喝。”
温胜寒眼中闪过一丝极轻的笑意:“喜欢就好。”
顾蜻游双手捧着杯子,很乖巧的姿势,小口小口地啜着,像是舍不得一下子喝完一样。
温胜寒的唇角不自觉上扬,觉得有些好笑,心却软得一塌糊涂。
就在这时,桌面上传来一丝轻微的震动,顾蜻游朝上放置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她没有防备,下意识就划开了屏幕,温胜寒不经意地瞟了一眼,不禁一顿。
名字是赵景洲,没看清对话的内容,注意力已经被两个看起来差不多的头像吸引过去。
温胜寒微微一怔,认识到了什么,心里微微一沉。
他收回目光,盯着杯壁上冒出的细小水珠。
顾蜻游正低头打字,突然听见椅子拖动的声音,下意识抬头。
温胜寒下了凳子,扬了一下手里的打火机:“我去抽根烟。”
顾蜻游一怔,小声“哦”了一下,然后继续低头打字。
薄唇抿了一下,温胜寒朝另一边树木葱郁的小道走去。
一阵凉风袭来,头顶上的灯微微摇晃,连带着地上的光影也动了起来,如同兜头的一盆凉水,叫人清醒过来。
温胜寒在喷泉边站定,低下头,手拢着火苗,点燃一根烟。
燃起的青雾很快就被夜风撞得四散,他微微眯了一下眸子,神台一片清明。
眼前浮现起那天晚上,那个男生抱着她的场景。
是了,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想到这里,他思绪微顿,缠乱成一团的情绪陈杂在心底。
其实他有想过的,这段时间以来顾蜻游的种种异常表现到底是因为什么。
刚开始,他以为她只是不满自己关心太多,所以小心翼翼地把握住关心的程度,但是今天中午吃饭时发生的事,突然让他意识到,好像并不是这样。
她的情绪,不像是急于摆脱束缚的任性,更像是左右摇摆挣扎的痛苦。
一种又沉又闷的感觉郁结在心头,他突然就觉得,自己又做错了一件事。
她似乎,并没有结束那份从他身上萌发的朦胧情愫。
他成了那颗,引诱她越轨的禁果,他才是她最近痛苦的根源。
指尖上传来轻微的痛感,他才猛地回过神来,那根只吸了一口的烟,不知不觉中已经燃到了尽头。
他把烟蒂往砂石盘里一碾,丢进了垃圾桶。
心头一阵烦乱,他几乎要分不清,这份烦乱到底来自什么原因。
他把烟盒和打火机放进浴袍的兜里,插着双手往回走。
温胜寒深深吸了一口气呼出,抬头时,空荡荡的吧台却让他一愣。
他拧着眉快步上前,桌面上还放着她的手机,人却不见了踪影。
见他回来,调酒师明显松了口气,道:“您终于回来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刚刚那位小姐说去上厕所,手机却忘了拿,已经很久没回来了。”
顿了顿,他又提醒道:“我看她,好像是喝醉了……”
“她往哪个方向走的?”温胜寒脸色沉了下来,眉头拢起。
“那边,右拐。”
温胜寒拿上桌面上的手机,朝着他指的方向快步走去。
略带凌乱的脚步暴露了他的焦急。
这条路两边都种植了灌木,泳池边的音乐声逐渐远去,细小的虫鸣声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与此同时,还有逐渐明显的心跳声。
温胜寒的薄唇不自觉地抿成了一条直线,终于,他在另一个游泳池旁边找到了她。
女孩儿踩着虚浮的脚步,沿着池子边缘走动,脸上泛着不正常的酡红,嘴里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
他叫了她一声:“蜻游!”
女孩儿迷迷糊糊地抬头看了过来,一双桃花眼像凝了两汪春水,带着诱人的迷离,表情懵懂地看着他。
温胜寒深吸了一口气,朝她伸出手:“过来。”
顾蜻游歪了一下头,像是陷入了思考。
就在这时,她一脚踩空,整个人往后翻仰。
温胜寒瞳孔骤然紧缩,没顾得上思考太多,脱了身上的浴袍就跟着跳了进去。
水花四溅,弄得满地都是。
顾蜻游被吓了一跳,手脚毫无章法地划动,双眼紧紧眯着,一串气泡从鼻孔中冒出。
温胜寒向她游去,有力的双臂穿过她腋下,把她提上了水面。
她大口地呼吸着,喉间发出一声呜咽,眼尾顿时就红了。
温胜寒皱眉,还没来得及说话,整个人就僵在了原地。
她细白的双手如藤蔓一般缠上了他的脖颈,整个人都贴到了他身上去,像是真的被吓坏了,身子微微颤抖着。
猝不及防,女孩儿的馨香灌了满鼻,泳池消毒粉的味道根本掩盖不住那股若有似无的橙花香,她呜咽着,抱着他的双手收紧,像是寻求安慰一般,将头埋进了他的颈窝,无意识地蹭着。
柔软而饱满的触感,提醒着他,这是一副已经成熟的身体。
一股汹涌的热潮从心底涌出,分成两半,一股涌上了头,另一股往下流。
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慌感席卷了全身,他的手不小心触碰到她裸。露的背,细腻滑嫩的触感烫了他一下。
一滴水从青筋凸起的额头上滑落,分不清是汗还是水,砸在睫毛上,温胜寒下意识地眨了一下,水珠很快就渗进了眼里,一阵干涩的疼。
他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摆放,整个人像是木头柱子,水底下某处过分的炙热,提醒着他某个难以启齿的事实,全身的肌肉瞬间变得紧绷。
温胜寒深深吸了一口气,尝试着往后移动身子,拉开两人的距离,下一刻,一双腿缠上了他的腰,女孩儿像是害怕被抛弃一般,抱着他的手又紧了几分,喉间发出细碎的呜咽。
顿时间,两具身子更加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整个池子的水热得像是要沸腾起来。
温胜寒用力地闭了一下眼,他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拉了一下脖子上的那双手,声音哑得厉害,语气中带着他自己也察觉不到的颤抖,掺了一丝哀求的味道:“蜻游,你松一松……”
回应他的是女孩儿委屈的嘟囔和收紧的力度。
这是一场无声的酷刑,活了将近三十年,温胜寒头一次尝到了惊慌失措的味道。
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他才咬牙下定了决心,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伸手环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的小臂垫在下面,防止她再次掉下来,抬脚往岸边走去。
每走一步,每蹭一下,折磨就多一分。
他该庆幸这个泳池没有人。
好不容易上了岸,他抱着她,快步朝一边的躺椅走去,躬身,轻轻把她放了下来。
顾蜻游迷迷糊糊地睁眼看他,或许是感觉到安全了,终于不再死命抱着他,乖乖地让他放到椅子上。
温胜寒无声松了口气,就在他想起身的瞬间,刚刚虚搭在他脖子上的手,却骤然收紧,没来得及反应,他的头又被扯了下去。
柔软的触感落在喉结上,很轻,蜻蜓点水一般,带着她温热的呼吸,很快就离去,她眯着眼看他,瞳孔离散,眼神迷离,鲜红的唇半张着,像是无声的诱惑。
温胜寒的动作一顿,低头去看她,
这个瞬间,他的心像被烫了一下。
第53章 第53章像针扎了一下(已修改)……
第53章
第二天,顾蜻游是在一阵昏沉
的头痛中清醒过来的。
床头的手机在不停地抖动,发出嗡嗡的声音,她伸手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凭着肌肉记忆往上一滑,关掉了闹钟。
房间内一片昏暗,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时间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沙沙的声音透过厚重的帷幕穿进来,是雨水敲打阳台栏杆的声音,若有似无,叫人怀疑还在梦中。
有透过缝隙落在天花板上的黯淡光影,顾蜻游盯着看了好一会,她才拿起手机,一看,早上六点。
微微一怔。
昨晚忘记关闭闹钟了。
她皱起眉头,伸手揉了一下发痛的太阳穴,心里有几分懊恼。
揉着揉着,手上的动作却突然一顿。
等等,昨晚……
一些零碎的片段从脑海里闪过,如果没记错的话,她昨晚是去参加了那个鸡尾酒晚宴吧?
穿着泳衣,遇到了温胜寒,然后喝了一杯鸡尾酒,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她的脑子一片空白。
顾蜻游下意识地低下头往身上看去。
此时此刻,她身上穿的是一件浴袍,丝绸质地的,不像是酒店统一提供的款式。
更像是……昨天晚上温胜寒身上穿着的那件。
这个认知让她瞬间清醒过来,尤其是发现浴袍之下,没有任何衣物的时候。
一个想法出现在脑海中,她心底无端一阵惊慌,像是有一股热流,涌上了头。
她伸手去摸身上的衣服,触感丝滑得像是人的肌肤,顾蜻游指尖不住轻颤。
不会的不会的……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无论怎么看,衣服都不可能是温胜寒帮忙换的。
这个想法出现后,顾蜻游的脑子终于冷静下来。
她翻身下床,一把拉开了窗帘,一股雨水混合着泥土、草木的味道,扑面而来。
光脚踩在地板上,觉得有些冰,她走进阳台,脚底一片濡湿,凉丝丝的雨水扑在脸上,毛毛的,又湿又痒,不一会儿,睫毛上就挂了水,眼前的景色变得朦胧起来。
顾蜻游下意识地往旁边的阳台看去,窗帘没拉上,只看到了深红帷幕一角,除此之外,黑蒙蒙一片。
她顿了顿,人好像不在。
按照往常的习惯,他应该会坐在书桌前办公。
也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落,她摸了一把被雨水打湿的脸,转身往回走。
草草地洗了一个澡,又换了一身衣服,顾蜻游终于觉得自己精神多了,宿醉的头痛感有所缓和,她一边刷牙一边冷静地自我分析。
脑子依然一片空白,她想不起来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按照一般的逻辑分析,她身上的衣服大概率酒店的工作人员帮忙换的。
只是……为什么她会穿着温胜寒的浴袍呢?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需要换衣服?
这些问题一被抛出,太阳穴就开始一抽一抽地痛,顾蜻游无声叹了一口气,洗掉嘴巴上的泡沫。
看来只能去问问其他人,如今她更担心的是,有没有酒后失态冒犯了温胜寒。
她一直没发现,原来自己的酒品那么差。
刷过牙后,考虑到今天就要返程了,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那件浴袍被她叠好装进了袋子。
出门吃早餐前,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没有带下去。
早上七点,周围仍是一片寂静,顾蜻游往电梯走去。
五楼的自助餐厅还没有正式开放,工作人员告诉她要再等等。她有些失望,转身往回走。
转弯时,目光略过隔壁的24小时咖啡馆,顾蜻游脚步一顿。
雨沙沙作响,按摩着鼓膜,叫人昏昏入睡。而此时此刻,咖啡馆空旷得只剩吧台角落亮着的一盏吊灯。
灯下,坐着一个人。
大片的落地窗外,青绿色的山头笼罩在重重雨幕中,若隐若现,像极了一幅在宣纸上晕开的水墨画。
与此相对的,吊灯金色的光从上往下倾洒,像是在男人的肩头披了星光,
一冷一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顾蜻游不自觉屏息凝神,缓缓抬脚走进去。
温胜寒独自坐着,一手撑着头,桌面上的白瓷杯装了咖啡,他半阖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睫毛在光影的作用下,在他眼睑投下一片淡淡的阴翳,唇色有种近乎透明的白,尽管他身上穿得规整,仍叫人怀疑他一夜没睡。
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温胜寒的眼皮动了动,缓缓抬眸看去。
看清来人之后,他的表情出现了片刻的怔忪。
顾蜻游放在一侧的手不自觉地抓了一下衣服,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她抿了一下唇:“……早。”
温胜寒淡淡地开口,听不出情绪:“早。”
只是声音有些沙哑,像是琴弦颤抖发出的低吟。
应过声后,他很快就收回了目光,身子微微坐直,撑着头的手放了下来,情绪看起来不高。
顾蜻游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心里有些疑惑,她向他旁边的座位走去。
温胜寒没有抬眸去看,却发现自己能轻而易举地在脑海中勾勒出她的神情。
女孩儿在他旁边的座位坐下,她像是刚从户外走进来,又像是刚刚沐浴过,身上带着一股潮湿的清新香味,裹挟着热气,从旁边飘了过来。
她蹬上高脚凳的时候,身子倾侧,一缕头发从肩膀上滑落,扫过他放在桌面上的手背,如同被羽毛轻轻扇了一下,温胜寒不自觉地一颤,就呼吸都慢了一拍。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缓缓收回了桌面上的手,身上的肌肉一寸一寸地紧绷起来。
某些陌生的感觉有死灰复燃的迹象,像是转移注意力一般,他沉着嗓子问道:“为什么这么早起?”
“忘记关闹钟,被叫醒了。”顾蜻游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她看着他,也问:“您呢?”
温胜寒垂下眸子,没有说话。
顾蜻游看着他眼底下淡淡的青色,有些担忧:“您……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温胜寒神色微顿:“没有。”
“可是您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顾蜻游咬了一下下唇:“您要不要……再回去休息一下?”
温胜寒沉默了,抬眸朝她看去,眼中似有浓墨涌动。
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昨晚到底干了什么。
刚开始陌生的欲/望折磨得人辗转反侧,冷静过后,一种混合着惭愧、背德的不知所措缠绕在心头,叫他彻夜难眠。
眼前的女孩儿好看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里面闪动着真诚的担忧,昏暗的光线给她流畅的面部轮廓添了几分朦胧,皮肤很白,唇色却是红润的,如同雨中的海棠,她美得叫人产生蹂。躏她的冲动。
他喉咙一紧,睫毛颤了一下,连忙别开目光:“不用。”
顾蜻游一怔,低低地“哦”了一声。
两人之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外面的雨势好像变得更大了一些,滴滴答答地敲着观景落地窗。
倒显得周围的环境过于安静了。
心里存了事,顾蜻游有些坐立不安。
她挪动双腿调整了一下坐姿,又忍不住转头去看他。
光影在他险峻的五官割裂出淡淡的阴影,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神色有一种故意为之的冷漠。
酝酿良久,她重新开口:“昨晚……”
“你……”
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一顿。
默了两秒,温胜寒道:“你说。”
顾蜻游忍不住低头,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抠着膝盖上的裤子布料,耳根烧起来的迹象。
她支支吾吾地道:“昨晚……就是……我今早看到,我身上穿的……是您的那件衣服……”
像是被她的紧张感染,旁边的男人原本随意的坐姿逐渐扶直,干净利落的下颌线慢慢绷紧。
顾蜻游深深呼吸了一下,鼓起勇气往下说:“我好像喝醉了,不记得后面发生了什么,所以才想问问,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说完,
她才小心翼翼地掀开眼皮,有些忐忑地看着他。
话音刚落,一时沉默。
脑海中像是有铃铛断裂,叮呤一声。
下一刻,某些被刻意忘记的场景呼啸而来,四溅的水花、迷离的眼神,柔软的触感,陌生的情潮……一股热流如同蚂蚁一般,密密麻麻地爬上脊背。
或许是一夜未眠的疲惫导致他的思维变得迟钝,眼前的女孩儿因为紧张而轻咬着下唇,殷红的唇瓣如同娇嫩的花瓣,逐渐与脑海中诱惑半张的场景重合,温胜寒的手指微微一蜷,呼吸无端就乱了几拍。
他一双眼睛紧紧地攥着她,下意识地反问:“你觉得呢?”
微微上扬的语气,像是一种无声的勾引。
这话一出,女孩儿的神情肉眼可见地一慌,她下意识地“啊?”了一声,白皙的脸,慢慢染成了红色。
“我、我……”
男人黑沉的眸子中凝着道不清的情绪,带着隐隐的侵略性,顾蜻游不由怔然,心脏无端一慌。
就在这时,一阵短促的铃声响起,打断了诡异的气氛。
顾蜻游手忙脚乱地接起,语气中泄露了几分不稳的气息:“喂,景洲?”
温胜寒神色一顿。
“……噢噢,我知道了,等我回去之后,会和老师联系的,谢谢你。”
“嗯嗯,不用担心,我只是出来玩了。”
是轻快的声调,和隐藏不住的喜悦。
温胜寒的手指一顿,突然就伸手拿起了桌面上的咖啡。
彻底冷却的咖啡变得分外的苦,冷涩的液体滑入喉咙,冻得他一个激灵,胃部像是受到了刺激,狠狠一抽。
霎时间,整个人彻底清醒过来。
“……好,回去再聊。”
挂断之后,顾蜻游松了一口气,刚才紧张的情绪缓和了几分,她把手机放在桌面上,亮着的屏幕停留在微信页面上。
温胜寒扫了一眼,那一对相似的头像,像是一根针,狠狠地刺了他一下。
顾蜻游回过神,又咬了一下唇,道:“温先生,我真的做了……做了什么唐突您的事吗?”
温胜寒嘴唇微动,声音恢复了平静:“没有。”
顾蜻游一怔:“真的?”
“如果真要说,你喝醉了跳进泳池里不肯上来,算是一件吧。”
顾蜻游呆愣了几秒:“啊?”
温胜寒抬眸看她,眼神像平静的死海,他极轻地笑了一下:“你放心,衣服是唐子悦帮你换的。”
顾蜻游想到今天早上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念头,脸上不自觉地有些发烫,她摸了一下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温先生,给您添麻烦了。”
顿了顿,她又问道:“那件衣服,我洗干净后还给您?”
温胜寒微微偏过头,语气很淡,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扔了吧。”
第54章 第54章妒忌和占有是人类的本能……
第54章
顾蜻游微微一愣。
似曾相识的对话,出现在脑海中。
她一时惴然,搞不清为什么他的态度陡转之下。
她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脑子却一片空白。
温胜寒没有给她过多思考的余地,那把微哑的声音继续说道:“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会很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学习兼职都不宜过累,要学会劳逸结合。”
他的声线平静而冷淡,越说越没有波澜,严肃得像是一个嘱咐小辈的长辈,好像刚才一闪而过的暧昧只是她的错觉。
“以后……好好享受大学生活。如果有要事,再联系。”
明明是关怀的语气,却说得如同诀别一样。
顾蜻游的睫毛轻颤,放在腿上的双手慢慢蜷缩握成拳头,心底下涌起一阵难以言传的委屈感。
良久,她才艰涩地开口应声:“……好。”
早上七点半,周围的环境终于热闹起来,隔壁餐厅的服务员把自助餐厅的门打开,一股带着食物香气的暖意从中涌出,温暖了这个因为下雨而略带寒意的清晨。
等候在外的人陆陆续续地走进去,纷乱的脚步声中夹着喁喁笑语。
都说秋寒雨起,此时此刻,顾蜻游终于感受到了一丝迟来的寒意,像是冬天的预信。
再次响起的手机铃声拯救了她,她垂下眸子,伸手抓过桌面上的手机,借着接电话的由头下了高脚凳,往外走。
努力让自己离开的样子不显得那么狼狈。
她紧紧地咬着下唇,眼睛一片潮意。
留在原地的温胜寒静静地看着女孩儿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她走得很快,像是迫不及待地逃离渔网跳进海里的游鱼,自由得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约束。
许久,没有动静。
外面的雨不知不觉中停了,天色依然沉得厉害,乌云沉甸甸地压在天际,山上的雾气没有消散的迹象,天幕看起来都像低了几分。
光洁的大理石墙壁,倒映出模糊的人影,因为头上的吊灯微微晃动,幻变成一个讽刺的笑脸。
像是在嘲笑他的不够坦诚,动了不该动的欲/念,又像是在质问他,惭不惭愧。
年长了那么多,对着被资助的女孩儿起了那种心思,惭不惭愧。
温胜寒唇边勾起一个自嘲的弧度。
此时此刻,他突然意识到,好像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尚。
占有和妒忌,是人类最原始的本能,从前说过的那些拒绝的话,像是一簇簇冷箭,重新射回了他的身上。
简直是昏了头,原本以为,他早就已经过了被欲念左右干扰的年纪。
他用力地闭了一下眼,冷静地自我提醒,这是不应该的。
无论是哪一样,都是不应该的。
*
短暂的十一假期结束,顾蜻游的生活表面上像是重新恢复了平静。
温胜寒那件浴袍,她最后还是没有扔掉,但是时隔几年,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一腔孤勇的小女孩,做出明知对方不想见自己,仍提着衣服贸然送回去的事情。
上网查过,丝绸质地的衣物不能机洗,她只好亲自动手清理干净,挂在宿舍的阳台上晾干。
这件看起来高不可攀的男士浴衣引起了宿舍内部小小的围观,荆佳喜勾着顾蜻游的脖子,斜着眼看她:“从实招来。”
路秋捧着一杯刚冲好的热牛奶,也靠到了门边,啧啧称奇:“没想到最单纯的小蜻游突然间就开窍了啊。”
“就是不知道是谁……不是咱们学校的小男生吧?”招书彤捂着嘴笑,几乎不用问,顾蜻游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招书彤不喜欢还在读书的男生,她觉得那是一群还没进化完全的猴子,急色又莽撞,一点风度也没有。所以无论是她追的明星,还是喜欢的纸片人,都是成熟稳重型的。
顾蜻游有些无奈地推开荆佳喜的手臂,没好气道:“你们在想什么呢?”
“在想到底是哪个混蛋男人,竟然在我们的眼皮子下把咱家的小蜻游给祸害了。”
“如果我说,这是去游泳的时候出了意外,别人借给我蔽体的衣服呢?”
这是唐子悦给她的解释,顾蜻游垂下眸子。
她唇边溢出一丝苦笑,补充道:“而且是被嫌弃穿过,不要了的衣服。”
荆佳喜斜眼看她:“那你捡回来干嘛?”
顾蜻游不说话了。
“我倒是能理解,”路秋摸了一把衣服,两眼放光:“这可是真丝啊,卖了也值钱啊!”
“咦——”荆佳喜和招书彤同时发出嫌弃的声音。
“秋秋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财迷……”
任由她们笑话,顾蜻游有看着在空中飘荡的浴衣,没有说话。
脑子里又响起了那天清晨的对话。
此时没有乌云,也没有雨,阳光很好,阳台上的衣服随风微微飘荡。
但她的心脏像是缺了一块,风吹过,空荡荡的似乎能听见回音。
她苦涩笑笑。
最后,这件衣服和那份没有送出去的礼物一起,被塞进了衣柜的最深处。
转眼十二月。
六级考试过后,便是大学生人人哀嚎的期末周。
今年过年早,连带着考试时间也比上一年提前了,众人一片哀嚎。
顾蜻游一头扎进书海里,像陀螺一般,忙得团团转。
期末一周匆匆过去,寒假接踵而至。
离校前一天,裴尹喜滋滋地把顾蜻游和赵景洲叫出来聚会,说要公布一件喜事。
依然是找了个KTV包厢聚会。
不同的是,这一次来的不只是她和赵景洲。
顾蜻游因为有事,来晚了一点,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打开房门的时候看到一堆人挤在沙发上玩桌游,被吓了一跳,里面有不少陌生的面孔。
裴尹的朋友她大多数都见过,如果不是在里面看到几个熟悉的人,她几乎要怀疑自己走错房间
了。
人群之中,裴尹一反常态的安静,羞涩地挽着一个男生,半靠在对方身上。
顾蜻游一边进门一边摘去脖子上的围巾,扫了男生一眼,有些模糊的印象,好像是他们学校运动学院的院草,还是个小网红,经常在网上发布自己的健身视频,有不少粉丝。
见她进来,裴尹才露出了几分活泼的表情,欢快地朝她招手:“蜻蜻!蜻蜻!”
顾蜻游抿出一个笑,走了过去。
但是裴尹坐在里面,已经没有空位了,顾蜻游又只好在沙发边就停住脚步。
于是裴尹拉着男生站了起来,跨过几条碍事的腿,朝她走来。
一见面,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熊抱。
一丝若有似无的酒味窜进鼻孔,顾蜻游敏锐地察觉到她有几分醉意,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目光往后,停在跟着出来的那个男生身上。
他的眼中掠过一丝惊艳,见顾蜻游看过来,目光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才抬头看她,轻声道:“你好。”
顾蜻游点点头,然后松开裴尹,转过头去看她:“这是?”
裴尹脸上露出羞涩的表情,回到男生那边抱住他的手臂,介绍道:“蜻游,这是我的男朋友,周新。”
顾蜻游没有任何意外,她点了点头。
这时,有人喊:“周哥,你跟嫂子两个人干嘛呢?到你俩了!”
周新应了一声,不由分说地拉了一下裴尹,下巴一扬,示意往回走。
裴尹一边往回走一边扭头对顾蜻游说道:“蜻蜻,你先自己玩玩,我等一下就来。”
顾蜻游只好点头,环视一周,自己找个位置坐下。
心情却不太美妙。
她看了一眼那边腻歪着的两人,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她找不出确切的原因,只觉得刚才周新看她的眼神让人觉得不舒服,让他看起来不像是好人。
周围的人她都不熟,赵景洲好像也没有来,顾蜻游看了一会,便有些兴致缺缺地玩起了手机。
不知道过了多久,旁边的沙发微陷,有人坐了下来,她在屏幕后抬起头,先是一怔,随后松了口气:“你来了。”
赵景洲黑着一张脸,同样看起来心情不太美妙,顾蜻游估摸着,应该也是刚见过了裴尹的男朋友。
他朝那边指了指,问她:“你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顾蜻游摇摇头:“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赵景洲呵了一声:“真是出息了,那男的看起来一点都不靠谱,她刚刚跟我说是蹦迪的时候认识的。”
顾蜻游一怔,也跟着担忧地往那边看了一眼。
赵景洲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抄起一瓶啤酒,喝了一口,才转过头问她:“实验进展还顺利吗?”
顾蜻游点点头:“挺顺利的,谢谢你之前给的建议,问题解决了,现在在走下一个环节。”
经过了一个学期,之前因为表白被拒绝的尴尬逐渐消散,两人的关系终于缓和了不少。十月份的时候,顾蜻游在实验上遇到了一些问题,赵景洲还主动给了一些建议。
两人便这样不尴不尬地相处着,虽然比不上以往亲密,也挺好的。
听她这么说,赵景洲揪着的眉眼也舒展开来:“那就好。”
顿了顿,他想到了什么,问了另一个问题:“出国的护照都办好了?”
第55章 第55章“我陪你。”
第55章
顾蜻游点点头:“嗯,期末考试之前就已经办好了。”
暑假时参加的那个法语演讲比赛,当时得了第三名,有点遗憾没有拿到第一名那笔丰厚的奖金,但是也获得了一个出国旅游的机会。
前三名有资格参加冬令营,去欧洲玩七天七夜。比赛过后许久没有收到任何消息通知,顾蜻游还以为是骗人的,结果期末考试前的一个星期,接到了主办方的电话。
接下来签证等一系列的手续,都有人安排跟进,顾蜻游并没有花费多少心思。
“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
“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脱离大部队,一个女孩子在异国他乡还是挺危险的。”
顾蜻游笑了起来:“明白,我会每天在咱们小群报平安的。”
赵景洲颔首,这段对话结束,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时,赵景洲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来看了一眼,神色微顿,估计是什么重要的电话,他直接站了起来,边接起边往外走。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顾蜻游顿了一会,收回了目光。
KTV的环境很嘈杂,唱歌的、猜拳玩骰子的、喝酒的……轰得人耳朵生疼,顾蜻游看着他们,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局外人,什么都和她无关。
突然就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眼神无焦点般游移,最后落在对面的沙发上。裴尹把头靠在周新的胳膊上,笑容很甜蜜。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裴尹在恋爱中的模样,顾蜻游有些出神。
上大学后,裴尹已经谈过好几个对象了,但是每一次,都是在她分手的时候她和赵景洲才知道,她从来不会把那些男朋友正式介绍给他们,周新是第一个。
或许这一次,是认真的。
顾蜻游的思绪有些放空,她很羡慕裴尹这种很快就从上一段感情抽离的态度。
大学的自由是前所未有的,在顾蜻游的交际圈中,和裴尹有相同感情观念的人,其实不在少数,久而久之,她便产生了一种错觉——把相同的感情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顾蜻游有些茫然。
她不评价这是不是对的,她只知道,她做不到。
去接电话的赵景洲过了很久也没有回来。
或许是因为做了一天的兼职太累了,也或许是因为太无聊,疲惫感从内心深处涌出,她的眼皮逐渐沉重。
这一次,是真的坐不下去了。
顾蜻游给裴尹发了条信息,拿起包包和围巾,离开了这个嘈杂的包厢。
*
年关将近,南城机场变得拥挤起来。
顾蜻游看着提着大包小包往来的返乡人,有些出神。
第一次出国的兴奋感已经在漫长的等待中逐渐消磨殆尽,因为目的地下大雪,航班延误,他们不得不在原地等候。
当时这个法语演讲比赛是在南城各大高校都举行一遍,进入前三名的选手都能参加这个旅游,如今一行十几个人,更像是一个冬令营活动。
同样的年纪,差不多的兴趣爱好,只经过了短暂的拘谨,几个女生很快就熟络起来,如今为了消磨时间,围在一起天南海北地聊天。
“……蜻游,你是哪里人?”
突然被人碰了碰手臂,顾蜻游回过神来,下意识反问:“什么?”
“我们刚刚在聊家乡的特产呢,”另一个女生笑着说道:“然后大家都挺好奇你是哪里人?”
顾蜻游别了一下从鬓边滑落的头发,只是模糊地回答了一下:“我老家在西南一带。”
“哦哦!所以现在是全家都搬到了南城吗?”
顾蜻游微微一怔:“算是吧。”
算是吗?其实要说起来,她在南城并没有家。
顾蜻游的眉眼微微下垂。
见她好像没有参与话题的意思,很快就有人另起其
他的话题。
顾蜻游松了一口气。
她自认为并不是社恐,因为参加了学生会的原因,甚至有时候还下意识地去提高自己的沟通能力,但是这一次,她却发现,自己根本插不进话,即使是刚才那种主动被人递话的场景。
原因无他,因为通过对话,她明白过来,自己和其他同学并不是一个圈层的人。
她们大多数人家境都很好,出国旅游就像吃家常便饭,她们讨论的主题,基本上围绕着某某品牌、时尚等她根本不会接触到的事物。
上了大学以后,顾蜻游自认为性格已经改变了很多,突然再次感受到这种恨不得把自己缩在角落的自卑感,有些不适应。
她悄悄起身,往厕所的方向走去。
上了个厕所,又慢吞吞地洗了个手,顾蜻游没急着回去,双手插着口袋,绕着机场的商店走了一圈。
心思并不在陈列的商品上,单纯只想打发时间。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小片哄闹,有两个拿着摄像机的女生匆匆跑过,说话的语速很快:“快快快!人出来了!不然就赶不上了。”
顾蜻游循声望去,果不其然,人群中簇拥着一个戴墨镜的明星。
她不追星,无意凑热闹,转身就想往回走,但是抵不过源源不断涌上来的人潮,有些举步维艰。
不知道是谁突然推了她一下,差点摔倒,顾蜻游及时扶了一下栏杆,才站稳身子,却在抬头的瞬间,透过重重叠叠的电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黑大衣,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睛,刀削似的下颌线干净利落,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男人冷淡的神色,叫人想起了高山之巅的雪松。
顾蜻游一愣。
但很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VIP通道里,顾蜻游目光上移,电子屏幕上,目的地是意大利的佛罗伦萨。
顾蜻游神色微微一顿。
而他们去欧洲的第一站,就是意大利。
明明知道偶遇的机会微乎其微。
往回走的路上,顾蜻游还是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一声又一声,像是在提醒着她,此时此刻,心情到底有多愉悦。
*
七天时间,能去的国家并不多。这个活动的主办方是一家跨国企业,前面五天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安排众人参观自家企业,经典景点的行程并没有多少,众人多多少少觉得有些败兴,也是这个时候大家才明白过来,这是一次变相的人才招揽。
顾蜻游也觉得失望,但转念又觉得,出国的机会很少,这一次就当是来吸取经验的,说不定,以后有其他机会出国呢?
更何况,这一次旅行是免费的,她也并非毫无收获。
第六天,或许是为了安抚众人,活动方带他们去了挪威,据说那边准备举行一个大型活动,正好可以去玩。
到达挪威某个小镇,已经是晚上,圣诞节快到了,街上节日的氛围感很重,到处都是金色的铃铛和圣诞树的装饰,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他们在一家靠近滑雪场的酒店下榻。
放置好行李后,有人提议到街上去逛逛,顺便吃顿晚饭,于是跟主办方沟通好回来的时间,一行十几个人就出发了。
他们事先在网上做了攻略,选了一家在网上被推荐最多的餐厅,或许是接近圣诞节,生意出乎意料地好,他们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座位。
经过几天的相处,顾蜻游也逐渐抛弃那种拧巴感,和众人熟络起来。
饭过三巡,她去上了一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在拐角处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是一个靠窗边的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外面飘起了雪,温胜寒手里拿着一个高脚杯,半阖着眸子,表情有些出神,他穿了一件高领的毛衣,黑色的羽绒服搭在旁边的椅子上。
顾蜻游的目光落在桌面上独一份的餐具上。
对比上一次见面,他好像清减了不少。下颌线显得越发凌厉,餐厅里放着节奏欢快的钢琴曲,墙上挂着一闪一闪的星星灯,明明一派热闹欢乐的景象,顾蜻游却突然觉得,他的身影有些落寞。
一周前在机场无意间碰见,顾蜻游不是没有想象过在意大利的街头偶遇的场景,离开意大利前,顾蜻游还有些失落。
此时在这里遇见,有种骤然而至的惊喜。
她看着他,手心有些发潮,就在她思考该怎么打招呼才不会显得生硬时,对面的男人眼皮微动,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温胜寒的表情明显一怔。
顾蜻游脸颊有些发烫,伸手别了一下头发,抬脚朝他走去。
温胜寒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女孩儿在他面前站住,说了一声“嗨”。
他回过神,下意识地笑了一下:“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顾蜻游点点头,双眼很亮,此时此刻,她突然就明白了“他乡遇故知”是什么感受。
“来旅游?”他问。
“差不多吧,”顾蜻游指了指同伴的方向:“算是冬令营,暑假的时候参加的那个法语比赛,前三名可以参加。”
温胜寒点点头。
顾蜻游缓缓眨了一下眼:“您呢?”
“来滑雪。”
“哦——和朋友一起来吗?”她有些明知故问。
“不是,一个人。”
顾蜻游不说话了。
这个回答,令她刚才那一瞬产生的感受,更加强烈了。
她一时惴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温胜寒倒是笑了笑,主动结束了话题:“你的朋友在找你了。”
“噢,”顾蜻游回头,那边的同伴的确在朝她招手,于是她说道:“我先过去了。”
温胜寒点头:“好。”
重新在饭桌前坐下,顾蜻游却没了吃饭的心思,控制不住频频朝温胜寒那边看去。
直觉告诉她,温胜寒的情绪不对劲。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其他人聊着天,余光却不知觉地留意那边的情况。
他好像没有什么食欲,桌面上的食物基本上没有动过。
时钟指向八点,温胜寒叫人结了账,披上大衣走了。
顾蜻游的心无端一空,心情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
返程的路上,她有些沉默。
天上簌簌飘雪,落在脸上,有些痒,又有些冰。
走到酒店门口时,像是一种无声的召唤,顾蜻游突然朝街对面看去,双眼顿时睁大。
隔着一条街,温胜寒换了一身衣服,双手插着大衣口袋,像在等车。
顾蜻游停住脚步,心底下涌起一股冲动,她没来得及多想,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穿过马路,一口气跑到了对面。
温胜寒听见脚步声,缓缓抬起头。
女孩儿在他面前刹住脚步,半张脸藏在围巾里,鼻尖被冻得通红,整个人却像一团火,迅速把他包围。
她微微喘着气,眼神却很坚定:“温先生,我陪您一起去!”
第56章 第56章两道略带凌乱的呼吸在黑……
第56章
温胜寒微微一怔。
“温先生,”顾蜻游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坚定地重复了一次:“我和您一起去。”
温胜寒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神逐渐深沉:“你……”
顿了一下,他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呼吸飘忽了几分。
他微微偏过头,语气听不出情绪,话是拒绝的意思:“天很冷,我要在山上呆一个晚上。”
顾蜻游舔了一下唇,语速很快:“我不冷。都说来挪威不看极光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我也想去看看。”
她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可是我没办法一个人去。”
女孩儿好看的桃花眼一片水亮,静静地倒映着他,好像眼中只有他。
温胜寒突然就说不出来拒绝的话来。
他的睫毛动了动,喉间发出闷闷的一个音节:“好。”
顾蜻游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她的双眼微微一弯:“您等一下我,我回去和他们说一声。”
温胜寒点头,看着她像一只轻盈的燕子,穿过斑马线,重新跑回街对面。
同行的其他人并没有等顾蜻游,早就进了酒店,只有和她同一个学校并且住同一个房间的孟月还站在门口等着。
孟月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站在对面的男人,见顾蜻游跑过来,朝她挤眉弄眼:“怎么 ?这是你男朋友?”
顾蜻游脸上一烫,有些不好意思:“不是。”
她的声音压低了几分:“我今晚不回去了,你一个人睡记得锁好门。我会在出发前回来的,如果明天有人问起我为什么没有跟大家一起去玩,你就说感冒了不舒服,在酒店里休息。”
“哦——还说不是男朋友?”孟月做出一副“我懂的”的表情,道:“好吧,不过你记得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顾蜻游松了一口气:“好的,谢谢你。”
“去吧。”
目送孟月走进酒店,顾蜻游才转过身,缓缓重新走回街对面。
车已经到了,温胜寒一手撑着车门,见她回来,轻声道:“上车吧。”
坐上车后,顾蜻游拉出安全带,或许是因为车内光线太暗,她摸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插口,就在她有些着急时,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她扯着安全带的手,“咔哒”一声,精准地插入了插口。
黑暗中,他温热而潮湿的呼吸轻轻扫过她的额头,那股熟悉的、清冽的雪松香紧紧地包围着她,顾蜻游的心跳逐渐加速。
“好了。”
他淡淡地说道,然后松开手坐直身子。
“……谢谢。”
温胜寒用英语说了一个地名,车子缓缓启动出发。
黑暗中,两人都有些沉默。他们之间的距离靠得很近,几乎是手臂贴着手臂,顾蜻游甚至能清晰地听见温胜寒的呼吸声,她的鼻尖全是他身上那股苦寒的味道。
她的左手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右手的手背,刚才被他碰过的那一小寸肌肤,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顾蜻游突然间就有些庆幸,车里的光线不足以被人看清她的脸,不然一定会暴露她因为紧张而有些发红的脸。
会车时,对面的车灯照进车子,车内的光线亮堂了一瞬,男人五官险峻深邃的侧脸,像是电影里的一帧画面。
温胜寒突然就开口问道:“为什么突然想跟上来。”
她说的那个想看极光的理由,温胜寒自然是不相信的,因为她完全可以约上同行的朋友一起去,而不是非要现在跟着他。
顾蜻游转头看向他,一句“担心您”已经到了嘴边,她咬了一下嘴唇,又咽了下去,转而道:“因为……我不想回去。”
果不其然,下一刻,温胜寒的目光就移了过来:“旅途上……过得不愉快吗?”
顾蜻游飞快地眨了一下眼,别开目光:“也不是吧,就是觉得,和其他人玩不到一块。”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该怎么说呢?其实大家都很客气很友好,但我就是觉得,没办法和他们聊到一块。就比如,今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我还没有搞清楚那几副形状差不多的刀叉有什么区别,他们就已经自然而然地开始点评这些食物的做法地不地道……您能懂我的意思吗?”
温胜寒沉默了。
不是无法理解,而是在斟酌该如何回应。
有些人出生就在罗马,而有人竭尽全力,这一辈子也到不了罗马。
而他,好像是属于前者。
他看着她,心里一时有些复杂。他知道,顾蜻游外表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实际上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女孩,特别是在经济问题上。
温胜寒的喉结动了动,说的话有避重就轻的嫌疑:“人和人之间,能不能玩到一处去,更多时候看的是灵魂的高度,与家世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你和他们玩不到一块,更多是因为你们的世界观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顾蜻游抬眸看他,黑暗中水润的双眼叫人想起了水中的月亮。
她的语气很轻,不像是在认可他,更像是单纯地想回应:“嗯,是的。”
“至于那些所谓的餐桌礼仪……”温胜寒的语气微顿:“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教你。”
顾蜻游在黑暗中无声笑笑:“好,我记下了。”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或许是今天的行程太过紧密,一阵困意上涌,顾蜻游不可抑制地打了一个哈欠,眼睛有些酸涩,眼角处不自觉地冒出了一点泪花。
温胜寒关心道:“困了吗?睡一会吧。”
顾蜻游揉了一下眼睛,声音带上了一点潮意:“还有多久才到?”
“差不多一个小时。”
“噢……”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那到了记得叫醒我……”
话还没说完,就已经没了声息,温胜寒转头看她,黑暗中,她的头软趴趴地侧着靠在椅背上,后面没有东西可以承托,露出了一截洁白的喉咙,昏暗的光线下,那一小片肌肤白得几乎发光。
这是一个很累脖子的睡姿,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她的头就一歪,反向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肩膀微沉,女孩儿鬓角的头发有几缕碰到了他的左脸,带来轻微的痒意。
她的身子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身上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清香,像是衣服柔顺剂的味道,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存在感越发地明显。
温胜寒不敢动,生怕弄醒她,长期维持同一个姿势,他的肩膀逐渐僵硬。
有光照进车内,他微微侧头,垂眸看她,根根分明的睫毛在她的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女孩儿的睡容安静又乖巧。
温胜寒的心软成一片。
那些横杂在心头的烦乱情绪,突然就消失了,只剩下一份平静。
近日来紧绷的神经一根一根放松下来,不知不觉中,他的眼皮也逐渐变得沉重。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一个颠簸,随后是一记刹车,因为惯性,身子突然前倾。
温胜寒先睁开了眼,下意识地护了一下旁边的女孩儿。
她皱起眉头,喉间发出几声不满的嘟囔,温胜寒用手覆盖在她眼上,让她的头继续靠着自己的肩膀,等她安静下来,才压低声音问前面的司机:“怎么回事?”
“抱歉,先生,”司机语气遗憾地说道:“车子好像出故障了,恐怕没办法直接把您送到山上去。”
温胜寒无声皱眉:“还有多远的路程?”
“大概两公里,先生。”
温胜寒想了想,两公里大概需要走三十分钟,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目前已经是十一点半。
抬头往窗外看去,如墨玉般透亮的天空上,星河璀璨,一道青绿色的光,像是暗夜中的精灵,在夜空中尽情地扭动、飞舞,霎时间,雪地几乎也被映成一片幽绿。
温胜寒低头,轻轻唤她:“蜻游、蜻游?”
女孩儿的睫毛轻颤,如同振动的蝶翼,她模模糊糊地嘟囔了几句,下意识地蹭了蹭他的肩膀,像一只贪睡的小猫。
温胜寒无奈,伸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低声哄:“醒醒,你想看的极光出现了。”
顾蜻游模模糊糊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好看的下颌,往上是两片微白的唇,他的语气很轻柔,让她的眼眶无端酸涩。
她下意识地抬头,像刚才在梦里一样,嘴唇本能地朝着那两片薄唇靠去,一时间,雪松清寒的味道席卷了她的所有知觉,温胜寒吓了一跳,没反应过来,呼吸瞬间收紧。
就在此时,四瓣唇距离只剩下五厘米的时候,顾蜻游霎时间清醒过来。
她睁着一双眼睛看他,瞳孔微微放大,两人靠得极近,只要略一低头,他就能吻上她,又或者她再往前半寸,就会碰上那两片微凉的唇瓣。
两道略带凌乱的呼吸在黑暗中缠绕在一块,难分你我。
咚、咚、咚……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逐渐清晰可闻。
温胜寒率先清醒过来,一下子坐直身子,猛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温热的呼吸远去,顾蜻游只觉得脸上一凉。
此时此刻,她已经彻底清醒过来,一股热意控制不住地往上涌。
过了一会,温胜寒有些急促的呼吸终于慢慢平缓下来,他半哑着嗓子,开口道:“下车吧。”
第57章 第57章暴风雪
第57章
温胜寒推开车门,寒风鱼贯而入,立刻席卷了车内小小的空间。
车子停留在半山腰上,一眼望去,只有白雪覆盖之下的山峦。
空旷的环境,使得风更加猛烈。
人还没下车,车门被风一推,又“砰”的一声被甩上了,与此同时,像是呼应似的,顾蜻游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温胜寒徐徐看了过来:“冷?”
顾蜻游摸了摸微凉的鼻尖,摇了摇头 。
温胜寒不语,抬手帮她掖了掖围巾。
然后,再次推开车门,这一次他吸取了经验,先用手顶着,让它不至于被疾风推着关上。
他先下了车,用身子挡在来风的方向,轻声道:“下来吧,小心脚下。”
他不疾不徐的声音夹在呼呼的风里,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顾蜻游把手放进他的掌心,借了一下力,从车子上跳了下来。
温胜寒顺势一拉,把她拉到一边,然后松手,车门再次“砰”的一声被推着关上。
他的手放在她的手臂上,是一个半拥着的姿势,像一座山,恰好帮她挡了一部分的风,顾蜻游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上在回温。
出发前,温胜寒低头看她,再次确认一遍:“山上很冷,你确定要跟我一起上去?”
顿了顿,他看着还打着双闪的车子道:“你现在还有反悔的机会。”
“我陪你。”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肯定。
温胜寒不说话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然后,他轻声道:“走吧。”
两人沿着山路上行。
雪夜很静。
铺天盖地的白,更让人不自觉地把目光聚集在天上五彩斑斓的颜色。
粉、紫、青、蓝……那是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美,壮丽得只剩下不自觉的感叹。
顾蜻游屏住呼吸,一瞬不瞬地抬头看着天上。
没有注意脚下,被石子一绊,身子便往旁边一歪。
“小心,”温胜寒扶了她一下,出言提醒:“注意脚下。”
“哦、哦。”顾蜻游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手腕下垂,她正要收回时,温胜寒的手掌却往下,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腕。
顾蜻游的双眼不自觉地微微睁大,看着他。
“你看吧,”他的语气很温和:“我拉着你,不会让你摔倒。”
女孩儿眸光微动,叫人怀疑是不是天上的星辰落入其中。
一股暖意从心底下蔓延,顾蜻游把脸半埋进围巾里,这一次,她却没了看极光的兴趣,紧紧看着两人连接在一起的手,嘴角不自觉上扬。
积雪虽然不是很深,但是走起路来,还是有些艰难,特别是在山路上。
两人走了约莫二十分钟,身上起了轻微的汗意,刚才还觉得冰冷的手,已经被体内缓缓流过的热流温暖。
顾蜻游深深吸了一口气,鼻腔内都是冰雪的味道。
她看着周围的环境,不像是有滑雪场的影子,她转头,看向旁边的温胜寒,轻声问道:“温先生,其实您根本就不是来滑雪的,对吗?”
男人眼皮微动,垂眸看了她一眼,没有否认。
顾蜻游眨了眨眼,试探性地问道:“您是不是……心情不好?”
温胜寒拉着她手腕的手微微一僵,他半垂下眸子,睫毛动了动,过了好一会儿,才从鼻腔里发出闷闷的一声。
“嗯。”
顾蜻游反倒是沉默了。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年前,在南城的云灵山上,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他的心情也是这么不好。
一个想法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她脱口而出:“温先生,是不是在以前某个冬天,您遇到过很不愉快的事?”
这一次,过了许久,温胜寒也没有回答。
冗长的沉默,更像是一种变相的承认,但顾蜻游却不由自主地感到忐忑,她有些懊悔自己一时的口直心快。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终于看到了建筑物,雪白的外墙,一个方形的小屋立在半山腰上,被包围在几颗雪松中。
像童话里的场景。
温胜寒淡淡地开口道:“到了。”
顾蜻游微微一怔,没想到,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会突然出现这样的一个小屋。
温胜寒松开她的手,往前走,一直走到了小屋的门前,低头,在电子门锁上输入密码,“咔哒”一声,门开了。
温胜寒错开半步,露出了里面的环境。
“进来吧。”
顾蜻游忍不住屏住呼吸。
小屋的空间很小,里面的东西不多,一张摇椅,下面铺着青灰色的地毯,右边有一个矮小的木柜,上面放着一盏台灯,除此之外便是角落里的烧火盆,旁边放了一垒木块。
或许是被人突然闯入,空气中被激起一层淡淡的浮尘。
顾蜻游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喷嚏。
温胜寒把门关上,打开了小木桌上的台灯,灯泡发出滋滋的两声后才亮起,是淡黄色的光。
小屋被这一隅照亮,人的影子被拉长,投在墙壁上。
也是这个时候,顾蜻游才发现这个小屋的奇妙之处,摇椅对出的那一面,是透明的落地窗,从这个角度看去,能看到层层叠叠的山峦,能看到山下的近海,此时此刻天上舞动的极光映在海面上,跃动着蓝光。
她不由自主地睁大双眼。
一旁的温胜寒不知道在哪里找出了一个打火机,把垒在烧火盆旁边的木柴点燃,然后扔进盆里。
一时间,房间内充满了木质燃烧的噼啪声,小屋里的温度渐渐升高了一些。
温胜寒脱下了大衣,挂在了门后的挂扣上,顾蜻游见状,也跟着把脖子上的围巾和大衣脱了下来,挂在扣子上。
脱了鞋,踩在地毯上,并不会很冷。
顾蜻游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她在小木柜前蹲下,观察着灯罩上纷繁复杂的花纹。
“这是刺绣做的。”温胜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顾蜻游回头,男人迎着光走来,深邃的五官叫人心动。
他在她旁边盘腿坐下,凝神看了一会,伸手拉开了木柜。
里面竟然放着一个布鲁斯口琴。
顾蜻游眨了眨眼,终于有些好奇:“温先生,您会吹口琴?”
温胜寒微微颔首,黑沉的眸子看着她:“想听?”
女孩儿双眼一亮,重重地点了点头。
温胜寒眸中闪过极浅的一丝笑意,他拿起口琴,查看了一下,确认没有灰尘,便抵在唇畔,试了一下音。
随后,好听流畅的旋律响起。
顾蜻游听了一会,认出来是《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一首有些老的曲子。
她不自觉地跟着哼了起来。
哼着哼着,眼皮却开始变沉了。
当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女孩儿轻微的呼吸声响起。
温胜寒的嘴唇离开口琴,看着女孩儿的睡颜,眉眼不自觉地变得柔和。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朝她的脸伸去,却在指尖碰到她脸颊的前一刻,顿住了,被惊醒一般,收回了手。
他蹑手蹑脚地放好口琴,从墙上拿起那件大衣,轻轻盖在她身上。
然后,悄无声息地关上了灯。
*
第二天,顾蜻游在一片风雪的呼啸声中苏醒过来。
她伸手揉了一下眼睛,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落地窗被拉上了帘子,屋内的光线有点暗。
四肢因为长期保持蜷缩的姿势而有些酸痛,顾蜻游伸手一撑,从地毯上坐起来,有东西从肩上滑落,她低头一看,是一件黑色的大衣。
顾蜻游愕然,下意识地抬头,然后在摇椅上看到了睡着的温胜寒。
温胜寒躺在摇椅上,身上还穿着那件黑色高领毛衣,显得有些单薄。
他闭着眼,眉头紧蹙着,像是陷入了一个痛苦的梦境,额头上竟然冒出了细小的汗珠,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是紧绷的。
火盆在木料燃烧完之后,早就已经熄灭,此时此刻,小屋的温度有点低。
顾蜻游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连忙起身,取下挂在大门上的大衣,穿上,然后弯腰拣起地上的黑色大衣,朝温胜寒走去。
她放缓呼吸,轻轻地把衣服盖在他身上,放好之后,瞥见他鬓角的汗珠,神色微顿,忍不住伸手去碰一碰。
就在她微凉的指尖碰到男人的肌肤之前,一只手先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力度之大,几乎要把她的手折断。
顾蜻
游痛呼了一声,眼眶下意识地一热。
温胜寒睁开眼,瞳孔还没聚集,手上的力度却松了。
顾蜻游连忙收回手,伸手揉了揉。
温胜寒坐直身子,抬手按了按额角,再次睁眼时,终于清醒过来,看到她委屈巴巴的模样,微微一怔。
“抱歉。”
他眉头微微蹙起,连忙伸手拉过她的手查看,关切问道:“弄疼了吗?”
“还好……”顾蜻游抽回手,目光落在他鬓角的汗珠,问:“您是做噩梦了吗?”
温胜寒垂下眸子,抬手揉了揉眉心,声音有些沉:“嗯。”
顾蜻游的眼神染上担忧。
就在这时,门突然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像是被一阵剧烈的风冲击。
温胜寒神色微顿,从摇椅上站了起来,快步走到落地窗前,一把拉开了帘子。
霎时间,混沌而阴沉的天地,映入眼帘。
外面已经看不清景象,小屋旁边的几棵雪松被吹得枝叶摇晃,几乎要被折断。
两人心底下冒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温胜寒拿出手机,通知栏里躺了几条信息,是昨晚半夜发布的暴雪提醒。
还有交通管制信息。
他的目光微沉,对上顾蜻游略带不安的眼神,沉声道:“我们,被困在山上了。”
第58章 第58章“把衣服脱了。”……
第58章
顾蜻游一怔。
按照原来的计划,她必须在下午之前回到酒店,然后晚上和大部队一起,坐上回国的飞机。
她看向窗外,已经快看不清原来的景象,只有铺天盖地的白,这是一场风和雪的战役。
“下午,有可能下山吗?”
温胜寒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声音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不能保证。”
气象信息提示,这场暴风雪起码会维持一天一夜,大雪封路,这么恶劣的天气,无论是汽车还是飞机,都上不了山。
顾蜻游有些慌了,她连忙拿出手机,发现果然是这样,收到了气象提示信息。
与此同时,还有几个未接电话,是孟月打来的。
她赶紧回拨过去。
电话一接起,对面就传来了孟月紧张的声音:“蜻游,你在哪?外面的路都封啦!”
“我被困在山上了,”顾蜻游语气着急:“我不知道,能不能按时回去……”
“这可怎么办,我们……”
话还没说完,通话就被强行掐断,顾蜻游一愣,连忙回拨过去,却发现根本打不出。
“信号断了。”温胜寒眉头紧皱,“估计是大雪压坏了最近的信号发射站。”
顾蜻游抓着手机,忧心忡忡:“……怎么办?”
温胜寒沉吟半刻,道:“事到如今,我们也只能等,等天气好些,再下山。”
看着女孩儿快皱成一团的脸,他叹了口气,安慰道:“别怕,我在。无论如何,我都会把你安全送回去的。”
顾蜻游抿了抿唇,点了一下头。
室内光线太暗了,温胜寒开了灯,然后走到角落的柜子,清点一下物资。
这间小木屋是他父母的产业,在十岁他以前,每一年他们全家在这个时候,都会来这里看雪,后来……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还履行着这个家庭仪式。
但工作以后,也并不是每年都有时间来。
小木屋有专门的人打理,每年差不多这个时候,都会有人把房子打扫干净,备上取暖的木料和一些食物,所以他翻找了一会,就在柜子里找到了几瓶矿泉水和一些干粮。
温胜寒把东西拿了出来,抱在怀里,招呼她道:“先吃点东西吧。”
顾蜻游放下手机,走了过来。
两人在地毯上盘腿坐下。
顾蜻游拧开矿泉水瓶的盖子,喝了一口。
冰冷的水灌入喉咙,屋内已经没有可燃烧取暖的木料,她忍不住打了一个颤。
没了继续喝的欲望,她撕开面包的包装袋,咬了一口。
两人沉默地吃着早餐。
各怀心事。
默默吃完一个面包,顾蜻游神游一般,伸手去拿另一个,就在这时,电断了,房内骤然一黑。
她吓了一跳,慌乱中,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矿泉水瓶,咚的一声,瓶子滚了一下,水立刻漫了出来。
她手忙脚乱地站起身去收拾,结果无意中又打翻了另一瓶,温胜寒打开手机电筒,连忙抓住她的手,无声一叹:“我来吧。”
温胜寒把碰倒的水瓶拿了起来,已经空了,他扔到一旁的垃圾桶,回头去看地上的毯子。
毯子是毛线编织的,吸水性很好,才过了几秒,就已经洇湿了一大片,他只好把食物都挪到一边,把毯子拎起来抖了抖,换了一个方向。
人继续坐在上面,恐怕会着凉。
顾蜻游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她身上也沾了水,她的大衣并不防水,里面的毛衣很快就被浸湿了。
冷冰冰地贴在身上,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屋内的气温好像又低了几分。
温胜寒处理好毯子后,两人已经没了食欲。
他看着那些干粮,陷入了沉思。
这些食物,恐怕并不足以支持他们撑过一天一夜。
房子里的物资有限,一则因为空间有限,二则他呆在这里的时间从来不会超过一个晚上,帮忙准备物资的人,自然也没有准备太多食物。
更何况,以往如果有其他需要,只需要一个电话,便会有人把东西送上来,自然也不需要准备那么多东西。
他转头看了一眼窗外乌沉沉的天,此时此刻,恐怕是没人能给他们送东西。
忍不住在心中落下一片叹息。
女孩儿又连续打了几个喷嚏,温胜寒连忙看了过去:“很冷吗?”
顾蜻游耷拉着眉眼,伸手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嗯。”
温胜寒察觉到她语气的不对劲,朝她走了过去,伸手摸了一下她身上的衣服,果然湿漉漉一片。
他一惊,沉声道:“快把衣服脱了!”
话音刚落,顾蜻游整个人一僵。
温胜寒反应过来,也觉得这话不对劲,他僵了几秒,缓了语气道:“我没有别的意思,现在这种情况,穿着湿的衣服,会加速体温下降——里面的衣服是不是也湿了?”
山上的温度零下十几度,在没有炭火取暖的情况下,本身就是一件不妙的事,更别说是穿着被打湿的衣服。
顾蜻游迟疑半刻,点了一下头。
昏暗的光线下,温胜寒的五官像是笼罩了一层乌云,他一言不发地脱下外套,接着是毛衣。
顾蜻游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温、温先生?”
话没说完,兜头盖了一件毛衣,还带着体温,她伸手一抓,有些愕然。
另一边的温胜寒已经迅速穿上大衣,背过身去,低沉严肃的声音传了过来:“我不会看你,你把湿掉的衣服脱掉,然后换上我给你的毛衣。”
顾蜻游低低地“哦”了一声,拉开了大衣的链子,在脱里面的衣服之前,又抬头朝他看了一眼。
温胜寒背对她坐着,身板挺直,像是绷着一根弦。
顾蜻游顿了顿,迅速脱下里面湿掉的衣服,皮肤暴露在空气中,立刻就引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她连忙套上温胜寒的毛衣,一股
羊毛绒线特有的味道,沾染了淡淡的雪松香,两道味道,像是要围剿她的呼吸。
屋子里很静,门框被烈风吹得震动,衣料摩擦发出的窸窣声近在咫尺,温胜寒用力地闭了一下眼,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缓缓蜷缩在一起。
过了好一会,传来女孩儿弱弱的声音:“我好了。”
温胜寒这才转过头来。
顾蜻游把大衣倒转过来披在身上,避开那一摊湿掉的位置,显得有些狼狈。
她缩在衣服里,虽然身上有所回温,但还是觉得冷,她把手伸在嘴边呼了呼,双手又掌心相对擦了擦,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变得暖和一点。
温胜寒神色微顿:“还是很冷?”
顾蜻游犹豫了一下,选择坦诚:“嗯。”
她听见他叹了一口气。
黑暗中,温胜寒闭了一下眼,像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滋啦”一声,是大衣链条拉开发出的声音,他看向她,朝她伸出了手,声音有些喑哑:“过来。”
顾蜻游的心跳陡然加速。
她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心尖一颤,连带着她的声音都有些抖:“温、温先生……”
空气中落下温胜寒重重的一息呼吸,他的声线也有些不稳,似是误以为她不愿意,耐心解释道:“蜻游,听话。你会失温的。”
顾蜻游伸手摸了一下脸颊,有些凉,也是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不自觉地开始打颤。
另一边的温胜寒自然也看到了,他挪动上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往怀里一拉——
顾蜻游眼前一黑,这个瞬间,她觉得自己像是投入了冰雪的怀抱,浓烈而清冽的木质调香味,混合着男人身上独特的味道,迎面笼罩而来,叫她无处可逃。
她的呼吸一窒,随后乱了拍。
不知道是因为不适应骤然而至的温暖,还是因为其他,她的声音也跟着乱了,颤得像是在寒风中发抖的花儿:“温、温先生……”
那双有力的手臂原本只是虚虚地环在她腰上,听到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收紧了一下力度,头顶上传来温胜寒有些沉的声音:“嗯。”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他的声音也有些抖。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她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耳边是他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刺激着她的耳膜和心脏,她抓着他衣服的手忍不住收紧。
两个人避开被弄湿的那一角,躺在地毯上,像是两只相互取暖的鸟儿,一起缩在大衣下。
也幸亏温胜寒的外套足够大,能把两人都纳入其中。
适应了一会后,顾蜻游的心跳速度终于慢慢地降了下来,身上也渐渐回温。
温胜寒身上的温度比起她,的确挺高的,不过一会儿,她就不发抖了,就是脖子有些酸痛,她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挪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
怀里的小脑袋胡乱地动,蹭得温胜寒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连忙按住她的头,默不作声地拉开两人下半身的距离,沉声道:“别动。”
顾蜻游一僵,闷闷的声音传了上来:“……哦。”
尽管如此,女孩儿柔软而馨香的触感,仍无时无刻不在挑战着他的自制力,没有哪个男人,抱着那么柔软的女孩儿,还能像柳下惠般不为所动。
更何况……
温胜寒一顿,目光落在虚空的一处,像是转移注意力般,突然开了口:“蜻游。”
“……嗯?”
“能不能和我讲讲,你的父母?”
第59章 第59章贴在心脏的位置(二更已……
第59章
这个问题,叫人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怀里传来女孩儿闷闷的声音:“……您明明都知道。”
温胜寒沉默了一瞬。
他想起了当初那份调查报告,薄薄的两张纸,写完了一个女孩儿坎坷的前十几年人生。
顾蜻游能感受到他抱着自己的手缓缓收紧,但他的声音很轻:“我想听听,你亲口说的版本。”
顾蜻游沉默了。
她的脸无意识地蹭了一下他的胸膛,像是在寻求安慰,又像是在做心理准备,好一会儿,她才开口说话,声音像是被水泡过。
“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妈就不在了。我老家那个村子特别落后,听别人说,我妈是被我爸从外地骗过来的,所以她刚生下我不久,就离开了。而我爸,从我有记忆开始,见过他的次数就屈指可数,我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只知道他欠了很多钱,经常会有人上门来骚扰阿嫲,让她给钱。后来我再长大一点,就听说是因为他烂赌……”
刚开始,她的声音很平缓,但说到后面,还是忍不住带上了颤音。
有些她以前经历过的事情,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但是长大了之后回想,却觉得分外难过。
“小村子思想闭塞,没有男丁的家庭很容易被人欺负。阿嫲在很年轻的时候阿爷就去世了,她一个人辛辛苦苦地把儿子拉扯大,却得到了这样的结果,挺难过的。也正是因为我爸不着调,导致我和阿嫲在村子里经常被人欺负。甚至连房子和田地,都被一些所谓的亲戚抢去了。几乎是从小到大,都有人骂我是扫把星,骂我带坏了家族的风水……”
尽管很多东西轻而易举就能想象得到,此时此刻亲耳听她说起,温胜寒还是觉得心脏一痛。
察觉到胸前的衣服渐渐被濡湿,他默默地抱紧了怀里的人。
“你恨过他们吗?”
“谁?”
“你的父母。”
她的声音停顿了几秒,才半哑着嗓子道:“与其说是恨……不如说,是遗憾。”
“我很遗憾,明明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却没有正儿八经地认真相处过一天。小时候,我其实真的很羡慕别人家一家几口坐在一起吃饭的场景的。”
温胜寒一怔。
心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或许是因为长大了,也或许是因为阿嫲一直都对我很好,其实我并没有多么怨恨他们。只觉得他们亏欠阿嫲太多了,尤其是我爸。原本对于我阿嫲来说,我并不是她的责任。是我爸的自私,害得我阿嫲晚年还过得那么辛苦。”
温胜寒的喉结微滚,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有些东西,并不是一两句安慰可以解决的。
顾蜻游轻轻地吸了一下鼻子,瓮声瓮气地说道:“您呢?”
温胜寒稍顿:“什么?”
“您的父母,又是怎么样的?”
这一次,温胜寒许久都没有说话。
就在顾蜻游以为,他是不想回答的时候,他缓缓开口了,声音像是飘忽的雾,带着不可捉摸的情绪。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关于,这个小木屋的故事。”
顾蜻游微微一怔,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很久之前,有两个年轻男女,在一个聚会中,不小心调换了手机。刚开始他们不知道,因为他们的手机无论是牌子,还是型号颜色,都是一样的,最离谱的是,连他们的手机号码,也只相差一位数。
他们刚开始以为是恶作剧,后来发现,原来是他们自己拿错了,那些一致的东西,全是巧合。误会解开后,两人就分开了。结果两个月后,他们在一个机场再次相遇,而这一次,他们的行李箱拿错了。
他们见到彼此时都觉得很惊讶,有些巧合第一次可以称之为意外,第二次就会被认定为缘分。”
“他们去的目的地其实不一样,几乎是地球的两个反面。但神奇的是,一周之后,他们再次相遇了,就在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
“接二连三的巧合让他们坠入爱河,加上在世俗的眼中,两个人算是十分相配的,一个是搞艺术的,还在高校教书,另一个是做收藏生意的,有钱有势。郎才女貌,无论是外表还是精神,看起来都是登对契合的,唯一能称之为瑕疵的,是女方的家境。小康之家,和男方相比,着实是有较大的距离。”
“尽管这样,也不是太大的问题,两人不顾双方父母反对,很快就结了婚。不久,第一个孩子就出生了。刚开始的几年,的确是很幸福的。他们买下了这间小屋子,一家人每一年都会重新回到他们定情的地方,看雪,烤火,听男方吹口琴,回忆两人的往事。”
说到这里,温胜寒停住了。
顾蜻游忍不住追问:“后来呢?”
“按照一般的童话情节,应该是一家三口永远幸福快乐地过下去。”
他缓缓地说道,然后,停顿了两秒,兀地笑了一下。
顾蜻游心猛地一跳:“难道不是吗?”
温胜寒的呼吸声缓缓加重,他的声音像是染上了风雪:“可现实不是童话。”
这是一个烂尾的成人故事。
他微微低头,这话像是靠在她耳边说的:“你还记得,之前在南大,看到那樽雕塑之后,我和你说的那个故事吗?”
“记得。”
他又轻笑了一下。
“那个故事其实还有个前提。小男孩之所以会把艺术家的雕塑毁掉,其实是不想让她去参加那个比赛。因为他曾经亲眼看到,组织那场比赛的阿姨,和艺术家的丈夫,在一棵树下亲得难舍难分。”
顾蜻游的心猛地一抽,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忍不住抓了一下他胸前的衣服,像是想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他和艺术家说过这件事,但是她不相信,还把小男孩狠狠地骂了一顿,从此不再对他有好脸色。艺术家的丈夫知道这件事之后,对小男孩的态度也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每天非打即骂,如果不是有老人家护着,小男孩早就已经被赶出家门。”
“这么恩爱的一对夫妻……你猜猜,最后结果是什么?”
“别说了。”顾蜻游的声音微微颤抖,此时此刻,她无比后悔刚刚问的问题。
以往许多不曾注意的细节,此时此刻,在脑海中连一条线,有些一根针,刺痛了她的心。
温胜寒没有听她的话,用最平静的语气,继续陈述着最残忍的事实:“……在另一个女人领着一个私生女上门那天,艺术家疯了。她疯狂地打骂自己的儿子,埋怨是他没用,才留不住自己的父亲。后来她发现,原来,早在他们结婚的第二年,男人就已经出轨了,上门的女人,不过是其中千分之一。”
说到这里,察觉到她因为激动而发抖的身子,他安抚似地摸了摸女孩儿的头发,在黑暗中,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容:“你说,是不是怪可笑的……”
她疯狂地摇头,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身,将脸埋进他的怀里,说话的声音染上了哭腔:“温先生,别说了。”
“更可笑的在后面。两个撕破脸皮,发誓绝对死不同穴的人,非常巧合地,间隔几年,先后死在了同一个日期——那个他们定情的日子。就连死亡,都躲不开神奇的巧合。”
温胜寒没有一句话说这是他的父母,顾蜻游却每一个字都听懂了。
她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心里像是下了一场暴风雨。
眼泪像是控制不住了一般,源源不断地流了出来,大片大片地打湿温胜寒胸前的衣服。
顾蜻游压着喉咙里的哽咽,一字一句道:“温先生,如果您愿意,可以把我当成您的亲人……”
这一次,温胜寒许久没有说话,但是箍着她的双手,力度逐渐收紧,力度之大,像是要把她揉进体内。
顾蜻游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她听见了他重重起伏的呼吸声。
她抬头,十分迫切地想去看他,却被一只手按着后脑勺,脸紧紧贴在了他心脏的位置。
他不愿被她看到自己此时此刻的表情。
许久,她听见了温胜寒的回答,声音像是被海水沾湿:“……傻孩子。”
第60章 第60章吻(已抓虫)
第60章
秘密能让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变得靠近,大概是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
在过去相处时,顾蜻游有无数次想要和温胜寒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她不止一次,因为他有意无意地对她回避心事,而感到失落。
但此时此刻,当她真的走进了他的世界时,她却感到无比难过。
有时候,拥有过后再失去,远比从来没有拥有过还要让人痛苦。
起码在这一刻,顾蜻游是这么认为的。
正因为没有体验过正常的家庭生活,在很多时候,她还能保留一丝美好的幻想。
易地而处,如果她是温胜寒,经历了这样的事,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走出来。即使不至于一蹶不振,也大概率会画地为牢,不断地去追缅过去的幻影。
外面的风雪还在呼啸,天色暗沉得叫人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这是两人第一次如此靠近,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
顾蜻游伸手紧紧抱住他,回以相同的力度。她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进男人的怀里,衣服底下是温热的肌肤和沉稳的心跳,让人觉得无比安心。
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温热起伏的呼吸,正摩挲着她的耳际,但此时此刻,她却没有任何旖旎的心思。
她鼻尖动了动,贪婪又不带任何欲念地深嗅着他身上的味道,是积雪深林清苦的味道,混合着一股成年男性独特的气味,顾蜻游只莫名地觉得心脏又酸又涨,涌起一股又一股令她想哭的冲动。
她没有办法不心疼他。
即使知道,大概率不会发生令她害怕的事,但她还是无比庆幸自己的固执。
她没办法想象,如果昨天晚上,温胜寒一个人上山,一个人静静地面对这场雪灾,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那些回忆的折磨,会是一副怎么样的场景。光是简单想想,她就觉得无比心疼。
黑暗中,顾蜻游轻轻吸了一下鼻子,呢喃一般叫了他一声:“温先生。”
“嗯?”
他的声音有些晦沉,又有些沙哑,但听起来却性感极了。
顾蜻游无意识地蹭了蹭他,又叫了一声:“温先生。”
顿了两秒,他又应道:“嗯。”
“温先生……”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这一次,他久久没有回答,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头发,鸦羽般的触感,轻柔又顺滑。
温胜寒低头,在顾蜻游看不到的黑暗中,一个吻悄无声息地落在她发间。
然后,他把下巴搁在她头上,闭上了眼睛。
谁也没有再说话。
狭小、逼仄的空间内,他们听不见外面风雪敲打窗户的声音,只有彼此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这是一个毫无杂念、毫无暧昧的拥抱,广袤无垠的天地间,两个孤独的灵魂在寒冷和黑暗中相互取暖。
后面的事情顾蜻游记得不太清楚了,她只记得,在不知不觉中,他们两个都睡着了。
强烈的情绪波动往往会给人带来无尽的疲惫感。
外面的风雪像是要把天地撕裂,有什么东西被卷进了风中,“砰”的一声撞到了门上,整座房子好像也随之一震。
顾蜻游被吓了一跳,黑暗中,她缓缓睁开眼,眼皮重得厉害,直直地往下坠。
温胜寒似乎没有醒过来,刚才那声巨响,也只是让他下意识地抱紧了她,力度之大,让人骨骼生痛,顾蜻游迷迷糊糊地抬头,看到了他紧蹙的眉头。
昏暗的视线中,男人的肤色也白得像雪,好看的五官叫人不禁联想到古希腊的神祇。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伸出了手,轻轻碰了一下他的眉间。
然后,像是完成某种谨慎的仪式般,她抬头,用嘴唇碰了碰他的唇角,动作轻柔得叫人毫无所觉。
做完这些,她无声笑笑,安心地再次闭上了眼。
食物和水源的缺乏,让身上的热量不断流失,到了最后,就算是呆在温胜寒的怀里,也无法控制她体温下降的速度。
四肢像是被绑上了铁块,沉得叫人抬不起一根手指。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顾蜻游的脑子里闪过一个无比荒谬的想法。
她想,好像就这样抱着他,死在这个寒冷的地方也挺好的,起码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她是在温胜寒身边的。
这个夜晚无人知晓,那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
*
顾蜻游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她梦见自己在一片雪地里奔走。
白茫茫的天地之间,只有她一个人,没有路,也没有方向。她觉得身上有千斤重,没走一步,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真的好冷好累啊,她冻得直哆嗦。
顾蜻游抬起头,好像有雪落在她的脸上,唇上,凉丝丝的一片,触感却像雨水,一舔,味道是咸的。
走着走着,前面的路突然裂开了。
她还来不及尖叫,就产生了强烈的失重感。
再次抬头的时候,她好像看到了太阳,晃得人眼睛生痛,不理解的是,为什么耳边这么吵,有机器的滴滴声,有人紧张的呼喊声,有轮子摩擦地板的声音,她好像被人从悬崖边上推下去,又在半空中被重重抛起……但奇怪的是,在如此吵杂的环境中,她却能立刻捕抓到温胜寒的声音。
他在喊她的名字,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焦灼。
蜻游,蜻游,你别睡!再坚持一会!再坚持一会就好了!
她被他的情绪感染,迫切地想去寻找他,想见到他,跟他说不要担心,但是,无论她怎么努力,眼前都是红彤彤的一片,她全身上下都使不出一丝力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有一股热流紧紧地包围了她,四肢的血液终于重新流动起来了,那种沉沉压在身上的感觉骤然一轻。
“心率上升了!快!继续保暖……”
有凉凉的液体打落在她的眼皮上,她不自觉地动了动眼球。
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碰了碰她的眼皮,微凉的触感,带着颤意,轻轻蹭去了那些水珠。
有人俯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是熟悉的声音,颤抖的声线中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
她的眉头一松,任由自己沉沉睡去。
这一次,没再做任何形式的梦。
*
医院的走廊里很安静,头顶上冷色调的白炽灯在墙上拖出长长的余白。
窗外还在下雪,狂虐的风雪天气过后,此时安静得有些过分。
轻微的、细小的雪花从天上落下,无声地融进地上那一片白。
温胜寒掩上身后的房门,半靠在墙上,目光毫无焦点地看着窗外的雪,脑子竟然有一瞬间的空茫。
旁边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没有抬头,但知道那是冲着他来的。
果然,脚步声在他旁边停住,下一刻,脸上一热,一个带着热度的金属罐子贴上了他的右侧脸颊。
一把流里流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放心吧,人没事了。”
温胜寒的眼皮动了动,抬头看了来人一眼,沉默地抬手接了那罐热咖啡。
因为长期的冰冷,手指的血液还没有完全恢复流动,突然碰到热源,产生了细微的痛感,不用低头去看,他就知道,手指的关节一定是肿了。
“滋啦”一声,是易拉罐被拉开的声音,陆长津学着他的样子,半靠在墙上,抬手喝了一口手中咖啡,然后又转头看了毫无反应的男人一眼,轻笑了一声。
他的语气十分欠揍,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老房子着火了呀?温总。医生都说等人醒了养几天就没事了,活了快三十年还那么惊慌失措,真不应该呀……啧,就该让你那些可爱的下属来看看这副样子,平时雷风厉行的温总,竟然会有这样的一面,啧,真罕见啊……”
他一边说一边摇头。
旁边的男人没有丝毫反应,沉默地垂着眸子。
“温总,老子活了快三十年,真的第一次快被你吓死了。暴风雪啊,这么恶劣的天气,你带着妹子跑山上去干嘛?就算是要约会也没必要啊?如果不是老爷子上次兴致勃勃买的那架直升飞机就停在附近,我看谁能上山捞你们,再晚一步,小蜻游就……”
说到这里,他自己也停住了。
刚才如此惊险的抢救,不会有人想回忆第二次。
温胜寒终于开口,声音像是被砂石狠狠磨过,又沙又哑:“有烟吗?”
陆长津语气戏谑:“别怪我不提醒你,医院禁止吸烟。”
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从裤兜里摸出了烟盒,递给旁边的人。
温胜寒沉默地从中抽出一根,咬在嘴里,手指滑动打火机,却因为手指关节过于僵硬,一个打滑,没打着。
双手微不可见地发着抖,他又尝试了一次,依然失败。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久久没了下一步动作。
陆长津看不过去了,伸手拿过他手里的打火机,指头一推,成功点着,递到他唇边,却被他偏头一躲。
一阵风吹过,火苗熄灭。
陆长津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收起了打火机。
温胜寒沉默地咬着一根没点燃的烟。
这不是他第一次直面死亡,但却是他第一次如此害怕死亡。
因为暴风雪引发了雪崩,大雪封山,就算后面天气稳定下来了,他们也没有办法第一时间离开。
这一场天灾将他们困在山上将近两天两夜,当水和食物都耗尽之后,后面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无比难熬。
他清晰地感受到怀里的人,身上的温度一点一点地下降,无论他怎么呼喊,女孩儿都没有了反应,用尽全力也没有办法让她的体温升高。
那一刻,他的内心是崩溃的。
经过一场惊心动魄的抢救,人是救回来了,但是那种心悸,这一辈子,他不想再尝试第二次。
看着终于上升、变得平缓的心率,那一刻,他眼眶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变红,那不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而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也是这一刻,他才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一个问题——
他不能没有她。【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