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岸龙目撕裂虚空，似乎横亘于星河之间，瞳孔如同吞噬亿万星辰的归墟漩涡，虹膜好似三千大世界的碎片拼嵌而成，每片碎片都倒映着一个时代的兴衰。


    光是看清龙目的真实面貌，就足以让众多神皇，乃至仙皇都陷入迷惑、沉醉。


    这已经不止是属于天尊的伟力了！


    哪怕是龙镇、酆都这般的至臻天尊，或许都做不到这一点。


    薛莱朱心中有了恐怖猜测。


    他实在难以理解，天地间怎会突然冒出始祖龙皇这等人物？


    “凤依依，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代表神宫做出了决定，还是你个人意志？”


    “老鬼，你耳聋了吗？”涅槃天的气势，没有弱小半分。


    这不禁让夹在中间的龙镇，感到极为棘手。


    “镇儿，出手，凤依依拦不下你。”始祖龙皇并没有理会涅槃天内三番两次的挑衅。


    不想凤依依却不依不饶：“龙镇，你敢！”


    “我……父亲……”龙镇左右为难。


    “龙镇，只要你不出手，你父奈何不了我，大尊在时刻看着他。”凤依依知道，关键在龙镇，所以也不能逼迫太紧。


    龙目眨动，天地一黑一暗，仿若日月沉沦，以目代日。


    始祖龙皇发出一声嗤笑：“凤依依，你死了这么多年，连如今的局势都搞不清楚，就敢胡乱出头？


    大尊已无力他顾，否则本皇岂会出现？”


    涅槃天沉默。


    朝歌的东海荒神木却哗啦啦抖动起来，一片片绿叶如雨落下。


    少顷。


    凤依依清丽的声音再度响起：“那又如何？此界还有天道，你能出手么？”


    “多了不好说，杀几个超脱，亦或者打碎你的混沌玄胎，都不算太难。”


    这是坚定而有力的反击！


    似始祖龙皇这等人物，早就抛弃了口舌之争，一旦‘出手’，就是直奔要害之处。


    任凭凤依依如何在言语、身份，乃至过往的事迹来羞辱他，龙皇都可以充耳不闻。


    但真正涉及到根本利益，他又岂会退却一步？


    凤依依也明白这一点。


    是以。


    她直接丢出了杀手锏——


    “龙镇！”


    “拦下你父，等我复活以后，我嫁给你！”


    “凤依依！！！！”龙目连续眨动，天地间白昼交替，虚空都是始祖龙皇愤怒的声音。


    单以实力而言，已然迈入至臻天尊，又是正统开辟者的龙镇，绝对有实力拦下此刻的始祖龙皇。


    只不过。


    这本来是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谁能使唤一位至臻天尊，去对付自己的父亲呢？


    偏偏凤依依出现了。


    龙镇先是一喜，旋即又脸黑下来。


    “依依……你我……不该如此，我也不会对我父出手，在我身后……也有归墟。


    我——非寡人！”


    “那你难道就要眼睁睁看着这老鬼打死我？”涅槃天的声音有些急躁。


    龙镇平静道：“你是神宫之人，亦是我所爱之人，于公于私，我父都没有杀你的理由。


    商凪能请动你出手，很不错，但可惜……他的筹码还是太少了！”


    涅槃天抖动不止，其内响起一声尖锐凤鸣。


    凤依依的声音又急又怒：“归墟不姓龙！我的人何在？”


    嗖！嗖！嗖！


    接连七道身影自西方飞出，落在涅槃天前，单膝跪下。


    “凤主！”


    “凤主！”


    ……


    就连鲲鹏空都、麒麟黄巡，都变回人身，走到龙镇身旁，神情显得极为局促。


    当年的各大至强神兽种族，彼此之间充满恩怨情仇，绝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


    这些古老的超脱至尊，也绝不是只会服从龙镇命令的傀儡，它们都有自己的理念、思考。


    只是这世间已不是它们的时代，再没有人能够说服它们，所以它们才会听命龙镇。


    可凤依依不同！


    神凤向来与真龙并驾齐驱，无论是威望、尊严、实力，凤依依都丝毫不弱于龙镇。


    由她亲自开口，很是能说动归墟一方许多人的心思。


    眼看地盘还没拿下，自己内部却先起了纷乱，始祖龙皇也有了一丝火气。


    “凤依依，你真是个搅事精！”


    虚空显现一个无比庞大的暗黑龙爪，其上遍布幽黑道纹，反射幽光，仅是看上一眼，就能令人迷醉，坠入幻境。


    始祖龙皇出手了！


    他一定要先堵上凤依依的嘴巴，以免事情出现不可控的意外。


    当然。


    正如龙镇之前所说，于公于私，他都不可能击杀对方。


    可只要封印涅槃天，就能让凤依依的态度无法彰显。


    而要做到这一点，对于如今的始祖龙皇来说，并不算难。


    凤依依甚至都没有复活，还处在混沌玄胎的涅槃状态，这样的实力，不可能抵挡始祖龙皇。


    “父亲……小心！”龙镇有些慌张，全身绷紧，一触即发，随时可能出手，怕自己父亲伤到涅槃天内的混沌玄胎，影响凤依依的复活。


    一旦凤依依被拿下，天地间再没有任何势力可以阻止龙镇、酆都、皇天、太莘、井轩等人的联手。


    甚至。


    哪怕铁棠此时迈入超脱，及时出关，只怕也无法改变眼下的局面。


    锵啷！


    正玄子拔出了那柄锈绿道剑，剑音响彻天地，遍达人间，古老的气息自其中蔓延而出。


    苍穹笔走龙蛇，显化出一个无比庞大的‘道’字。


    这个道字镇压下来，连始祖龙皇的龙爪都往下一沉，无法继续往前。


    “道门的仙台斩道剑？”


    “可惜，你太弱了，小牛鼻子~”龙爪根本都没有出手，只是一片鳞甲竖起，便将道字弹开。


    恐怖劲力自虚空反震而来，持剑的正玄子双臂炸裂，大口吐出鲜血。


    右相一瞬间飞了过来，想要接住坠落的斩道剑，借这柄玄奥古兵，对付始祖龙皇。


    “不可，此剑斩道！”


    “薛相，不可轻碰！”


    ……


    正玄、正青、正阳等太一道超脱，纷纷出言阻止。


    与此同时。


    佛门的十八品莲台也飞至涅槃天前，试图阻拦，但同样被龙爪随意击飞。


    正玄恢复双臂，将道剑重新入鞘，神情皆是惋惜。


    “是我太弱了，难以发挥此剑万一之威！”


    伊尹赶来，将天榜一抛，右相会意，手执天榜，直奔龙爪而去。


    ……


    桃园。


    盘轩与界碑、文觉浅坐在东海荒神木前，看着虚空中的恐怖搏杀。


    “老大，那柄剑有何来历？我感觉它能一下把我劈了。”界碑有些畏惧的看着那柄锈绿道剑。


    盘轩单手撑住下巴，也感到有些奇怪：“仙台斩道剑，怎会流落到这里……


    这柄剑是道门的无上至宝，只有恰当的人选，才能掌控此剑。


    否则握剑之人，必被反噬斩道，断去一身道基，由仙化凡。


    基本上除了道门中人，我从未听过有其他人可以操控此剑。”


    “它也是极道神兵么？”文觉浅有些好奇道。


    “让我换算一下……”盘轩沉思片刻：“也可以这么说，甚至按照你们的说法……我也可以算是极道神兵。


    当然。


    大家有强有弱，而这柄仙台斩道剑……若是被人发挥到极致。


    大约有伤到我的实力。


    嗯，你们可以这么理解！”


    “好东西啊~”文觉浅眼冒精光，肚子里的坏水开始翻涌。


    界碑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作死呢？没听老大说，不是恰当的人选，会反噬自身么？


    刚刚连那老头都差点着了道。”


    “也许我就是剑选之子！”文觉浅信心满满。


    “你也配，给小爷逗乐了。”界碑把小脚丫插到了文觉浅鼻孔。


    “给你文爷爷放脚！”


    “不放，臭死你！”


    ……


    盘轩可没有他们这么好的心态，刚刚铁棠闭关之前，已经问过他。


    是否能在关键时刻出手一次？


    这个问题，盘轩还没有给出答案。


    他自身乃是无量之躯，也承载着无量之力，而这方世界的天道，似乎还没有成长到能够容纳无量出手的地步。


    此刻突然冒出来的那位始祖龙皇，毫无疑问也是一位接近，甚至可能就是无量的存在。


    自己要是出手……


    那就是两大无量争锋，天道若是不够强，整个世界都会崩塌，直接陷入毁灭。


    到时候不知道要死上多少人，甚至会引来不可测的灾劫，也许超脱至尊都难以存活。


    而且比起始祖龙皇，盘轩知晓自己还有一个‘缺点’！


    那就是他的一身实力，都不是自己一步一步修炼而来，而是真身借助肉体直接修炼而成。


    一旦他出手，就很可能是无量之威，不再是寂灭、天尊的境界。


    这里面的精确度，对于自己这样的一个‘器灵’来说，其实是很难把握的一件事。


    盘轩陷入为难之际，虚空中右相与始祖龙皇的争斗，也有了结果。


    哪怕借助天地榜合一的恐怖威能，还未踏入至臻天尊的薛莱朱，也远不是龙皇的对手。


    朝歌之上弥漫着血液、碎骨，薛莱朱右臂驻着天地榜，浑身伤痕累累，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坐上天尊之位不容易，你也是有大福泽之人，我不杀你，退去吧。”


    始祖龙皇的声音冷漠无情，龙爪再度显现，这一次涅槃天已然在劫难逃。


    “老不死的，你给我等着，这番因果……日后必然有与你清算之日！”


    涅槃天内传来凤依依极度不甘的声音。


    非是她不为，实乃已尽力。


    正在这时。


    下方的姬东舒朝着商岳重重点了点头，后者再没有丝毫犹豫，打出了一道金光。


    唰~


    【如朕亲临】


    四个金光大字显现虚空，一枚浮雕令牌，挡在了龙爪身前。


    “寂灭之子？”


    “可惜，你也不在了！”


    始祖龙皇想都不想，直接一爪点出，刺破了四大大字，也贯穿了那枚浮雕令牌。


    嘭！


    碎屑纷飞。


    人皇令也不可能挡住始祖龙皇恐怖的力量，直接崩碎在虚空。


    看到令牌破碎，太莘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仿佛在嘲笑着什么。


    观战的皇天仙帝、紫薇天君，也长舒了一口气，好似心头的一块大石头被搬走。


    就连酆都，眼中也泛起了一丝回忆之色。


    只叹英雄迟暮，美人白首。


    “嗯？”


    此时此刻。


    虚空传来了一声始祖龙皇的惊疑。


    他的龙爪自贯穿令牌之后，却始终无法再进一步，尽管那恐怖龙爪，距离涅槃天只有不到十丈之距。


    可就是这十丈之距，此时化作天堑。


    嗡~


    虚空轻颤。


    天地间响起了一千年前，横推此界无敌手的声音。


    此音沉如锈蚀青铜，宛如在冰面拖行，每个字都裹着经年霜雪。


    “踏碎光阴，八荒皆寂，千载空悠，四海可平？”


    一道身影显现。


    他立于青玉案前，一袭玄色龙纹锦袍，被大风掀起暗金云纹。


    霜雪般的发丝，自鎏金蟠龙冠下散落几缕，垂在布满细纹的眼角旁。


    那对曾令天地慑服的剑目，此刻倒映着荒芜宫阙，如淬火后又冷却的寒铁，泛着灰败光泽。


    褪色的麒麟锦袖下露出骨节突起的手掌，正摩挲着一绺青丝，仿佛是心头至爱。


    天色勾勒出他侧脸的嶙峋轮廓，卧蚕眉压着淡淡眼窝，眼尾褶皱里夹着光阴风霜，下颌绷紧的线条，割裂了投在龙目上的剪影。


    龙爪停在了身前一寸，能映照万灵万物缺陷所在的真龙之鳞，此刻光滑如镜，一片虚无。


    “商……凪！”始祖龙皇不可思议的声音，确认了天地间众多生灵的猜测。


    右相驻着天地榜，嘴角溢血，历经沧桑的双眸，在看到此人之后，终是泛起泪花。


    颤抖的喉咙涌动，有些沙哑地喊出了那几个字。


    “老臣…拜见人皇！”


    朝歌沸腾。


    一道道身影，从田野屋舍飞出，来到半空，朝着上方那道久违而熟悉的身影跪下。


    伊尹、武穆、商岳、太保、太师、太傅、巫御事，乃至裴天轶、姜雍两大人王等等。


    此刻都弯下了身躯，将天地战场，化作人间朝堂，齐齐向着那位千年之前的无敌皇者参拜。


    “臣伊尹……”


    “臣风厉……”


    “臣商岳……”


    ……


    “拜见人皇！”


    “拜见人皇！”


    ……


    朝歌内外气势为之骤变，天地运势犹如狂风暴雨，在人间疯狂演化。


    这冥冥中的变化，任意一位超脱都能清晰感应。


    太莘目露惊骇，浑身颤抖不止，心脏仿佛要跳出胸口，她仅仅只是扫了一眼，便不敢再继续观望虚空中的那道身影。


    “人皇不可能还在，你不要慌！”尽管井轩在一旁不断给她打气，可太莘还是越退越远，恨不得立刻离开此地。


    酆都的眼力何等高绝，他一眼便看出此时的人皇是真身显现。


    是以他想都不想，躬身一礼：“阴司主事，拜见人皇！”


    太阴法曹也带着百万鬼神，齐刷刷向着那道久未现世的身影，献上自己的膜拜。


    皇天看到这一幕，十指捏得爆响，可还不等他有所反应，神识已然能够察觉。


    自己身后。


    一大批仙庭仙神，已然有人弯下了脊梁，更有甚至直接跪倒在虚空，口诵人皇之名。


    就连自己的左右手紫薇天君，也颤抖着身躯，低头不语。


    皇天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哈哈一笑，拱手笑道：“人皇真是好本事！”


    唰~


    倒映荒芜宫阙的剑目扫来，皇天立刻低下头颅，一言不发。


    东海荒神木前。


    盘轩猛地站起身来，看着那声名传天下的人影。


    “寂灭？”


    “糟糕！”


    他立刻缩回诸世录，再不显现，看得一旁的界碑、文觉浅莫名其妙。


    轰隆隆！轰隆隆！


    伟岸龙目消失，化作一道三丈人躯踏出虚空。


    “商凪，斩断时光，截留光阴，好手段！好本事！果然无愧是寂灭之子。


    但你这样做……难道不怕死吗？”


    统御天下，庇佑人间八百载，能让仙神低眉、鬼神伏首的无敌皇者，此刻没有回应始祖龙皇。


    他的目光落在朝歌，落在人间，落在那些参拜自己的众生之上。


    凡是他目光所过之处，无论修为高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人皇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朝歌桃园，那株撑天的东海荒神木之上。


    “前辈……这最后一关，便由我来为你把守！”


    龙镇神色肃穆，没想到这一位竟然用不可思议的手段，强行留在了如今时代。


    他几步走到始祖龙皇身侧，劝诫道：“父亲，收手吧！”


    始祖龙皇根本不理会，看着前方问道：“商凪，如今已不再是一千年前了！”


    盖代的皇者，负手而立，终于目光落到了对手身上。


    “于我而言，此时还是八百年前！”


    两人话语争锋，尽皆饱含深意。


    “你已经走了，为何还要再回来？”


    商凪俯瞰朝歌，看到了外城一圈又一圈的城池，一个又一个翘首以盼的苍生百姓。


    “四海未平，朕——乃人皇！”


    最后的四个大字，像是四道重锤，狠狠敲在太莘心上。


    尽管她隔着战场虚空还有数千里远，此刻也再忍不住，大口吐出一口鲜血，不管不顾，亡命奔逃。


    “唉~”井轩一声轻叹，不得不带着王亥、象奎，一起追赶上去。


    但是少了他们，局势也不会有丝毫变化。


    始祖龙皇的赤眉如剑，龙角斜插天际，威严浓重，是真真正正的绝世霸主。


    “你……对付的了我么？”


    有这个疑问，表明这位真龙霸主，也难以估量眼前这位人皇的浩瀚实力。


    “龙皇……”


    商凪凌厉的目光扫视过去，如渊如狱。


    “你不是我的对手，至少在这里，你不行！”


    “八百年前我能放你一马，八百年后，只要你退回归墟，我依旧可以饶你一命！”


    “放肆！”


    始祖龙皇龙须颤抖：“你简直狂妄至极！”


    商凪不答，他只是轻轻伸出左右手，犹如摘星揽月。


    嗖！


    天地榜飞入左手，融汇一体，化作一面小旗印记，烙印在掌心。


    “你莫非以为本皇没有神兵？”始祖龙皇正要招来拿手兵器，却突然顿住了右手。


    只见商凪右手摊开，旋即化掌成拳，仿佛握住了天地之根，在虚空重重一拉。


    轰隆隆！轰隆隆！


    一座无比庞大的伟岸宫殿，自混沌星海之外，猛然插进了不属于它的人间红尘。


    青铜打造的殿门之上，密密麻麻刻着无数玄奥经文，有些屋檐墙角的铜绿，被神光激射，倒映出阵阵幽光。


    这或许。


    是这座古老宫殿，第一次在人间出现。


    没有人敢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幕。


    那位称尊天地的盖代皇者……竟然将不沾因果，不染世事的神尊宫，从混沌星海拉了出来。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