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大门附近。


    门口两侧的树将民政局挡住些，刻在民政局的标语从枝叶缝隙钻出，从沈妄的角度来看，那些标语很不显眼。


    他注意到的，只有敞开的门。


    迈进去，幸与不幸，皆是未知。或许是想着，领证这种事，还是两个人一起进去比较好，于是他没再往前走，他停在那里，百无聊赖的踢着脚边的小石子。


    一侧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沈妄闻声看去，看见助理撑着遮阳伞朝他跑来，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惊慌还是惊恐。


    总之很震惊，没有半分喜悦的神色。


    “你认真的？”宋亮一下车，还以为跟错了车、来错了地方。怎的好端端来民政局了？


    沈妄点头应了一声。


    “唉，怎么说呢，太迷人也不是我的错。我也不想的。但有些事吧，你不懂。”


    他说得无奈又悲壮。


    简单明了的事在他心里绕来绕去，添了点儿莫须有的情爱又变得复杂。


    沈妄盯着地面的树影瞧了两秒，而后把脚边的石子用力踢远，他叹气摇头，“没办法。”


    “什么没办法？”


    “我太有魅力了，他一见到我就爱上我了。”


    “……”


    “真的。”


    沈妄压低声音，“他把我欠的钱都还了。”


    宋亮惊得被口水呛住，这难道是什么新型诈骗手段吗？不应该啊。顾总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而且这场见面是叙哥安排的。


    “叙哥知道这事儿吗？”


    “知道吧。”沈妄不太确定。


    但小脑瓜转了两圈，又很笃定的点头：“这个人就是他介绍给我的。说起来，他也算是我俩的媒人，我该给他包份喜糖才是！”


    宋亮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清楚沈妄欠下的债款，对沈妄的家境也有所了解。虽然担心对方会跳进火坑，但既然经纪人默许了，他一个小助理也没必要多言。艺人助理只是他的工作。


    他随时都可以辞职。


    “那我帮你挑几个喜糖的牌子，等下发给你。”顺着对方的意思，会让他的工作难度减轻许多。


    艺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艺人让准备什么，便准备什么。不论是怎样的咖位，顶流也好，糊咖也罢。身为助理，他要做的无非是将人照顾好，做好分内的事比什么都重要。


    他负责的这位，除了自恋些也没其他毛病，他顺着去夸、去哄就是了，左右不是个难伺候的。


    站在他面前的人还在低声嘟囔，一会儿抱怨自己太有魅力，一会儿感慨自己被强取豪夺。


    宋亮都顺着：“是，就是这样。”


    表面顺着，心里暗自犯嘀咕，顾总怎么还不下车，莫不是这事儿出了什么岔子？


    他不想收拾烂摊子。


    砰！


    车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朝他絮絮叨叨的人也一瞬变得安静。


    “顾总。”宋亮扭头讪笑一声，而后对沈妄说：“领证和别的事不同，我就不跟着进去了。我在车上等你。”


    说完把伞递去。


    沈妄接过伞，朝离开的助理挥挥手。


    他把伞举起些，想将走到身旁的人罩在伞底下，怎料一个不小心，伞面戳到对方的额头。


    “对不起。”沈妄及时道歉。


    但顾丛山的坏心情并未因此好转，他看向撑着小花伞的人，“你非要打这把伞吗？”


    “遮阳嘛。而且我是公众人物，正好可以挡一挡脸。”沈妄说着转了两下小花伞。


    “……”


    好丑。


    若是纯色简单的款式也就罢了，偏偏有很多图案。伞尖和伞面边缘是一圈橘猫，这些橘猫的表情各不相同，开心的、哭泣的、震惊的，转起来让人眼花缭乱。


    顾丛山忍无可忍的合上伞，似是担心对方再打开，索性把合上的伞拿在自己手里。


    而后二话不说的走进民政局。


    只不过这把伞没在他手里待太久，去提交填写好的资料时，小花伞重新回到了沈妄手里。


    顾丛山拿着序号牌返回。


    坐在长椅的人已经倚着一旁的柱子睡着。


    柱子上贴满爱心，爱心上又贴了几张祝福标语。


    不论是‘愿爱情如常青树’，还是‘恩爱白头’，都和他与沈妄没有关系。


    但他和沈妄却出现在了这里。


    兴许是要上镜的缘故，沈妄很瘦。光看脸的时候不觉得。沈妄是鹅蛋脸，脸颊有一点肉，眼睛也圆圆的。只是缩在这里睡觉时，看着小小一团。像每天都吃不饱饭。


    又或者——


    顾丛山想起在停车场的情景。


    也可能因为赶时间，所以忙工作的时候就像今天中午那样，端着打包盒随时随地的吃。


    这般想着，他低头看了一眼序号牌。


    前面还有两位。


    他没把沈妄叫醒，拿出手机回复两条工作讯息，再一抬眸，瞥见伞面的小橘猫。


    是一个恐惧不安的表情。


    顾丛山盯着恐惧的小橘猫看了看，不知出于怎样的心理，他伸手，将那把被人虚虚抱在怀里的伞转了转。


    于是正对着他的，变成一个乖顺的表情。


    “请A309号……”


    顾丛山听到提示音，踢了一下沈妄的脚尖，“醒醒，拍照。”


    “……嗯？”


    沈妄迷迷糊糊的揉揉眼，“拍照。拍。”他拿着伞起身，睡眼惺忪的跟着男人往前走，“拍什么，宣传照吗？”


    走了两步突然被人拽回去。


    衣领扯得脖子有些疼，沈妄清醒些，看了看身旁人，又看了看几步外的陌生男人。


    意识到自己刚刚在跟着陌生人走，他解释：“我睡迷糊了。”


    说完又朝一头雾水的陌生人道了声‘抱歉’。


    他跟在顾丛山身后，手里的小花伞被他晃了两下，“我们拍什么啊？”


    “你说呢？”


    转念想起身旁人的脑回路，顾丛山还是直言道：“拍贴在结婚证上的照片。”


    “噢。我渴了，想喝水。”沈妄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不远处的自助贩卖机。


    “我去买一瓶。”


    “你非要——”顾丛山话还没说完，身旁人已经快步跑开。


    他一时疑心，以后出门是不是要拿个绳子将人拴住，就像套在小猫脖颈的项圈。防丢，也防乱跑。


    他们的位置距离贩卖机不远，顾丛山分神的间隙，沈妄已经扫了两瓶水跑回来。


    沈妄递去一瓶：“喏，给你的。”


    顾丛山没接。


    沈妄拿着水又拿着伞，不太方便拧瓶盖。于是他说：“你不喝的话，能不能先帮我拿一下？”


    站在他面前的男人瞥了他一眼，而后一言不发的走向拍照的地方。


    “好嘛。”沈妄很小声的嘟囔。


    他用胳膊夹住伞和另一瓶水，拧开瓶盖咕嘟咕嘟喝了几口。


    冷水入喉，脑子也清明不少。


    他恍然大悟的“啊”了一声，“你不会是想和我喝一瓶吧？”


    “我刚刚没读懂你的暗示，不过我们才见了两次，喝一瓶水是不是太暧昧了……你要是强行要求的话，喏，你喝吧。”


    不管怎么说，马上就要领证了。从这方面来讲，喝一瓶水好像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这个好像叫——间接接吻？”沈妄话音刚落，走在前面的人蓦地停下脚步，转身拿走另一瓶没喝过的水。


    顾丛山：“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沈妄抿抿唇。


    或许是被间接接吻几个字刺激到神经，又或许是视线被柔软的唇瓣吸引，顾丛山猛地想起被‘突袭’的情景。


    ——那样突如其来的吻，和突袭没什么两样。


    他在车上愣了几秒，用指腹擦去沾在脸颊的泪珠，那些泪珠原本沾在沈妄的长睫。


    他又翻开合约确认。


    关于肢体接触，合约里写得很明白。怎么刚签过字就忘记？


    下车以后，他想警告，想提醒，方才那样的举动是违规的。偏偏不知该如何提起。


    而今。


    思绪被拉回那个吻。


    落在对方双唇的目光似被烫到一般，他挪开视线，看向别处。


    拍照区的工作人员注意到他手里的序号牌，和他对视之后朝他扯出礼貌的笑，而后走过来问：“是A309吧？”


    顾丛山点头。


    工作人员说：“二位跟我来。东西可以先放到门口的桌子上，那边有镜子，整理好衣着之后，就可以站到红布前了。”


    “好。”


    沈妄把伞和水放到桌上，到镜子前理了理额前的碎发。他走到拍照区，站在顾丛山身边。


    亮白色的光洒在他和顾丛山身上，身后是红布，身前是被架起的相机，还有负责拍照的工作人员。


    他有一瞬间的晃神。


    “二位靠得近些，看镜头，我数三二一。”


    “三。”


    “二。”


    在工作人员的倒数声中，靠过来的男人低声说了句：“记得遵守合约。”


    合约？


    沈妄正要回想合约上的内容，忽的听到工作人员说了句“看镜头”，便又恢复成营业状态。


    他朝镜头勾起唇角。


    在工作人员又一次的倒数声中。


    在幸福的蛊惑和引诱下。


    他往旁侧挪了一小步，距离拉近的同时，他歪着头，几乎快要碰到身旁人的肩膀。


    在这一瞬间。


    咔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