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在车上。”


    沈妄避开对视，看着合约右下角签了一半的名字，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名字只签了一半，只写了个姓氏。


    这样应该不具备法律效应。


    他在心里懊悔道，大意了，真真是大意了！怎么能低估这个人的痴迷程度呢？


    原以为那天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不曾想这人还是不死心，竟然借着工作的由头约他见面，想方设法的要得到他！唉，太执着。


    沈妄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那个……”


    他试探的开口，一抬头，发现对方正朝他走来。


    他们统共也没几步的距离，等他回过神，对方已然走到他身边。


    男人俯下身，距离拉近。


    沈妄“噌”的一下站起，警惕的往旁侧挪了两步。


    天呐！


    霸王硬上弓？


    咚。咚。包厢门被敲了两下，而后被推开。几位服务员端着沈妄提前点好的菜走进来，把菜放到餐桌，末了，一一离开。


    房门再次紧闭。尴尬又微妙的气氛堆积四周。空中飘着饭菜香气。


    沈妄咽咽口水。


    一桌子菜都是他爱吃的，他又饿又馋，却没办法心安理得的坐下享用。


    他一边感慨对方手段高超，一边低头走向门口。


    他放轻脚步，每走一步都似提着一口气般。


    或许正因如此，被人拽回去时才会重心不稳，身体摇晃两下，竟倒进对方怀里。


    沈妄猛地弹开。


    像受惊的仓鼠一样，哆哆嗦嗦的站在那里。明明害怕，却强装镇定的：“我、我卖艺不卖身。”


    “……”


    一想到以后要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顾丛山只觉得头疼。


    他在签字区域点了两下。


    “你欠下的债，我都替你还过了。”


    但这样的人最好掌控。有弱点，有把柄。再怎样折腾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样，脑子太蠢也琢磨不出什么高深计策。


    相较于陈叔李叔家的儿子，亦或是王伯伯远在国外的学生，胆小又没靠山的沈妄，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沈妄：“你……调查我？”


    顾丛山轻嗤一声，“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他把合约大致翻了一遍，将每个需要签字的地方折起来，免得对方有所遗漏。


    “吃饭，吃完还有别的事。”


    顾丛山拉开椅子坐下，动筷之前又叮嘱，“合约全部看完再签。签了就要遵守。”


    沈妄曾经就因此吃过亏。


    他知道合同要仔细翻看，只是当时，身边一直有人同他搭话，和他聊完剧本，又对他的演技进行一番夸赞，把他夸得晕头转向。


    他礼貌道谢，最后在导演的催促下签了字。


    导演握着他的手，说很期待他的演绎，觉得他一定能凭着这次拍摄夺得奖项。


    但没有。


    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巨额赔偿。


    拍摄第二天就临时加了两场亲密戏份，他拿到的剧本里并没有这些。


    他提出异议，试着商量。


    导演用合同来压他，拒绝拍摄需要支付高昂的违约金，且需要承包剧组拍摄的一半费用。


    沈妄不记得合同里有这些。


    可他还是在合同里找到了。第十页的一行小字，标注着拒绝拍摄需承担的后果；第十一页的补充说明，写着投资方有着绝对话语权。


    导演的意思就是投资方的意思。


    沈妄没有反抗的能力，巨额违约金让他不得不继续拍摄。


    他穿上漂亮的古装戏服，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镜头脱到只剩一件里衣。


    一盆水泼到他身上，他颤颤巍巍的说出剧本台词。


    和他搭戏的却不是对手戏演员。


    是投资方。


    亲密戏的场景从桌边变成床上。


    沈妄报了警。


    也因此落得一身债务。


    “你没调查，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呢？”沈妄没入座，他站在桌边，指腹一下一下的按在桌边棱角。


    顾丛山没理会。


    站在那儿的人还在继续嘟囔：“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没想到你对我的事这么上心。”


    “可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执迷不悟呢？我那天不是都跟你说了嘛，我已经——”


    “你还有40分钟。”顾丛山忍无可忍的打断。


    沈妄一怔：“什么40分钟？”


    顾丛山：“如果你不想饿着肚子离开，就赶紧坐下签字、吃饭。”


    沈妄看了看桌上的合约，又看了看坐在对面吃饭的男人。他稍稍迟疑，动作谨慎的坐下。


    合约上的‘结婚’二字刺入眼帘。


    “我有喜欢的人了。”


    那天明明已经说过了。


    以防请他吃饭的男人太过难过，毕竟男人还替他还了高额债务。沈妄语重心长的道：“你很好，但我的心不属于你。”


    说完，他小心翼翼的抬眸看去：“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怎料对方冷不丁的问了句：“你结婚了吗？”


    “啊？”


    “你不是说有喜欢的人？你们结婚了吗？”


    重婚犯法。


    顾丛山想，说不定他那个爹和那个弟弟，就想通过这样拙劣的方法陷害他。


    但坐在对面的青年却放下合约，做作的摸了下鼻子，又低头笑了一下。


    沈妄抿了抿嘴角的笑意，“还没呢。”


    离那一步还远呢。


    连手都没牵过，怎么突然蹦到结婚？真是。真让人不好意思。


    沈妄端起面前的果汁喝了一口，末了，又用玻璃杯冰了冰泛红发热的脸颊。


    他垂着脑袋，身体一前一后的晃动。


    顾丛山嫌弃的蹙了蹙眉，“又没结婚，你有没有喜欢的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沈妄一惊。


    这是正常人能说出的话吗？


    “你、你要跟我结婚，但我已经心有所属了……”脑海忽的冒出一个猜测。


    “你得不到我的心也想得到我的人？”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


    强取豪夺？


    沈妄缓慢的眨了眨眼。


    他已经迷人到这种地步了吗？只见过一次的男人，竟为他疯魔成这样！


    “你还有30分钟。我没时间跟你耗。”顾丛山觉得，脑子正常的人都会在看完合约后立刻签字，可要和他签订结婚合约的是个十足的蠢货。


    于是他还是警告了一句。


    “你知不知道，那些债款光是利息就有多少？”


    沈妄还了两年多，连利息的零头都没还完。


    顾丛山不指望青年对他感恩戴德，只希望青年安分点、听话点。


    他全当家里养了个脑回路清奇的宠物，若养不下去，他也会帮忙寻个去处。


    至少在婚约延续期间，不会再被催促相亲，也不会再有人想方设法的往他身边塞人。


    更何况父亲对这人很是满意，连‘合适’二字都说了出来。即使他在集团担任高职，但更多的产业、股份还在父亲手里。他偶尔，也需要做些迎合父亲的事。


    只是这句带着威胁的话。


    变向的印证了沈妄的猜想。


    威逼利诱。


    眼下都占了。


    他在心里暗暗感慨，翻到合约第一页仔细阅读。


    本以为会是一些限制出行、强行和他发生肢体接触之类的条款，怎料恰恰相反。


    第一页的最后一段：在非必要场合、非必要情形下，不得发生身体触碰。


    括号里详情标注了哪些是非必要场合、非必要情形，并将不同的身体触碰严格划分。


    碰到手、胳膊，是1级；牵手、搭肩是2级。违反不同级别的规定，会处以不同程度的警告，低级别的违反五次及以上，会处于红牌警告。（警告详情见第46页）


    这份合约共分为四大部分：婚姻合约、外出相处合约、私下相处合约、财产合约。


    沈妄看得头晕眼花，又担心看漏了什么。直到规定的用餐时间结束，这份87页的合约他才看了一半。


    咚！咚！包厢门再次被敲响，几个服务员走进屋内，看着桌上的饭菜有些迟疑，“顾总，这些……”


    “打包。”


    “我还没吃呢。”


    “路上吃。”


    “……”沈妄抿抿唇，没说话。他朝四周扫视一眼，发现没人注意他之后，拿出手机，悄悄给经纪人发了讯息。


    -[哥，我好像要结婚了。]


    -[这个也是你安排的吗？]


    就像之前的相亲。


    可他有喜欢的人了，虽然还没确认关系，但彼此都知道彼此的心意。这样突然结婚，和背叛有什么区别？


    沈妄突然很难过。


    头顶上方像多了一团正在下雨的乌云。


    他想，他需要和小铭说一声。


    他拿出手机。


    忽的。


    叮——


    有声音响起。


    沈妄抬眸，电梯门缓缓打开。他后知后觉的回过神，一些断断续续的画面涌入脑海。


    虽断断续续，但还算连贯。


    他被人拽着离开包厢，走进电梯。拽着他的人好像问了一句什么话，他记不清了。


    “梦游结束了？”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啊？”


    沈妄闻声看去，他跟着走出电梯，目光和注意力一起落在男人提着的打包盒上。


    肚子咕噜噜的叫了两下，“我好饿。”


    右侧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留着卷发的青年快步跑来，他微微鞠躬，对顾丛山道：“顾总您好，我是沈妄的助理。”


    说完，看了一眼正在打开打包盒的沈妄，小声问：“谈的……怎么样？”


    “嗯——”沈妄拖着长音，眉头蹙了一下又舒展开。他边吃边说：“还行吧。”


    宋亮应了一声。


    蓦地听到男人问：“你是他的助理？”


    “是，是。”


    “他白天也会梦游吗？”


    在养宠物时，大多数人都会确认一下，这只宠物是否健康、是否有所缺陷。


    顾丛山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