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城的天刚蒙蒙亮，秦家四合院的东厢厨房已经亮起了灯。


    秦佩春站在秦家老宅东厢厨房的灶台边上，穿戴整齐，满头银发被她一丝不苟地挽成一个漂亮的发髻，只别一支碧色的发钗在发间点缀，她正在单手搅拌着锅里的艾草汁液。


    艾草的气味随着锅气蒸腾，裹挟着清新好闻的清晨空气，随着曾姑奶奶秦佩春搅拌的动作，在厨房里瞬间荡开。


    “曾姑奶奶，您怎么起那么早？”秦时雨睡眼惺忪地走进厨房，身上还穿着昨夜的睡衣，“难得回家休息，不多睡一会儿？”


    “清明节当天的秦家青团，得赶早，”秦佩春头也不抬，手上动作不减，手腕不断地翻转，在大锅里划着大大的“之”字，“对了时雨，来，过来帮我捣青团要用的艾草泥。”


    秦佩春侧身顺手将一把新鲜的野生艾草放入旁边的石臼中，递给秦时雨一杆石杵。


    秦时雨接过石杵，打着哈欠刚捣了几下，系统就急不可耐地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清明节气任务还剩余时间已经不足24小时，请玩家尽快完成节气任务！警告！警告！警告！（标红的大字）】


    秦时雨被这个神出鬼没的系统突然出现吓得一激灵，再次回过神来，对哦！今天，就是她完成清明节气任务的最后期限，等下全家人一起做青团的时刻，她一定、必须要好好认真对待，不成功便成仁。


    醒神后，秦时雨调整自己刚刚有些懒散的姿态，按照曾经记忆中的场景，慢慢开始研磨石臼中的野生艾草。


    石臼中的野生艾草在秦时雨认真负责的态度下，渐渐变成细腻拉丝的艾草泥，整个厨房都散发艾草特有的味道。


    “很不错，”秦佩春瞥了一眼秦时雨正在研磨野生艾草的工作情况，表扬她，“比你爷爷小时候强多了，当年他第一次捣野生艾草汁时，只会胡乱地锤捣，差点把我们家这个历时已久的石臼捣出一个大豁口。”


    “难怪爸到现在都不喜欢捣野生艾草泥，看来是因为有童年阴影啊。”秦明诚抬脚走进厨房，手上还端着自己刚刚筛好的糯米粉，笑着接上姑奶奶秦佩春的话。


    等到天光大亮，秦家老宅的东厢厨房已经挤满了人。


    秦光耀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矮凳上，仔仔细细调配好做青团要用的糯米粉和籼米粉比例，小姑秦明玉则和小婶杨兰依一起在灶台边热火朝天地炒着豆沙馅料，随着锅里的温度不断升高，豆沙混合着糖香甜的味道飘满整个屋子。


    “时雨，快过来，帮爷爷我搭把手，”爷爷秦光耀和曾姑奶奶秦佩春默契的对视一眼后，冲秦时雨招了招手，指着自己面前的糯米粉，“你来和面。”


    秦时雨没有推辞，正和她意，她挽起袖子，在水池里洗干净手后，系统再次亮起的光屏打断了她一会儿：


    【清明节气任务：复原秦家清明青团（完成度≥65%视为成功）


    检测到玩家已经发动技能：超忆共感，系统温馨提示，请玩家千万要用秦家制作青团的祖传方法做清明青团。切记！】


    秦时雨看完系统的劝告，心里默念收回面板，目光坚定，没有迟疑地走到有着糯米粉混合物的流理台前，昨晚的自己还曾在这里偷偷练习过秦家青团，现在她的指尖还残留着艾草淡淡的清苦味，这次一定没问题的。


    秦时雨搅拌好面粉，依照秦家三揉三醒的技法开始揉青团面团。


    “看好了，”秦佩春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秦时雨身边，用手指按住她的手腕，教导秦时雨如何在面团里顺时针打圈，“你要像这样子，艾草汁要分开慢慢加入，即要转，又要不断折叠地揉面团……”


    秦佩春掌心的温度从自己的手腕处传来，秦时雨一时间有点恍惚，她好像又回到了1943年的那个厨房，在曾姑奶奶的教导下学习如何制作秦家青团。


    “曾姑奶奶！”秦时霖举着手机冲进厨房，出声打断了秦时雨的回忆，“您看这个小龙虾馅的网红青团……”


    “出去！”秦家四代人异口同声地对秦时霖喊到。


    秦时霖脸皮厚，收起自己的手机后磨磨蹭蹭到秦时雨身边，看她制作秦家青团。


    秦时雨揉好面团，那边的豆沙馅料也已经炒好了，秦家众人围在厨房的一张桌子边上，阖家一起包青团。


    “时雨，秦家的青团讲究多褶两挑，你来试试。”秦佩春给秦时雨揪了一个面剂子，揉圆后递给她一张青团面皮。


    秦时雨接过，秦佩春示意她先等一下，她先给秦时雨做了一个示范，曾姑奶奶秦佩春枯瘦的手指在空中灵活翻飞。


    青团面皮在秦佩春的手里十分乖巧，眨眼间就捏出了一个褶纹细密均匀，像一枚鲜嫩欲滴青橘的青团。


    秦时雨深吸一口气，学着曾姑奶奶秦佩春的手法开始捏褶子，前三个还只是勉勉强强能包住豆沙馅料，到第四个是一般水平，但到了第五个时，一个完整成型的饱满青团在她手中诞生。


    秦佩春眉目带笑地看着越做越好，手指越来越灵巧的秦时雨，不住地点头，孺子可教也。


    等灶台上“咕噜咕噜”的沸水发出催促，提醒着秦家众人已经可以上笼蒸制青团啦。


    秦佩春又是一顿细细的教导秦家众人该怎么样隔汽蒸青团，秦家众人又是一脸学到了的表情，自信点头。


    袅袅绿色炊烟升起，预示着秦家青团已经蒸制完成。


    秦明理首当其冲，走到蒸笼边，把一笼屉滚烫的青团拿下锅，放在石砌的边桌上，再从流理台前拿一笼生青团，放到沸水上，等待下一笼青团蒸熟。


    秦时雨走到这一笼刚刚出锅的青团前，掀开盖子。


    “先别，囡囡，刚出炉的青团，太烫！”刚拿下蒸笼的秦明理，来不及处理自己有些泛红的手指，赶紧制止自己的女儿，生怕她被烫到。


    秦时雨没有犹豫，已经掀开盖子，热气上涌蒸腾时，艾草的味道香气四溢，系统的声音终于是她想听到的话：“玩家已完成清明节气任务，


    玩家已完成清明青团（登堂入室版）


    创意：75（新分数，只是普通的豆沙馅，却藏着不为人知的传统故事，谁敢说不是最好的创意呢）


    刀工：71（清明青团没什么刀工的运用，但你值得这个分数）


    调味：71（一点点粗盐的“掩盖”，足矣）


    火候：71（曾姑奶奶秦佩春和爷爷秦光耀双人共同把控的火候，你的贡献不大，平均下来给你个安慰奖吧，此次青团实际火候为83）


    玩家清明青团的完成度72%（系统评价：清明节气加持+曾姑奶奶的手把手教学+还带着露珠的野生艾草加成+秦家人的众志成城。


    系统评价：yummy，秦家记忆中的本味，这是一个跨越八十多年的复刻之作！）。”


    秦佩春走上前去，拿起一双干净的筷子，夹起一个一看就是秦时雨做的青团。


    一个规规矩矩的没漏馅青团，秦佩春掰开，独属于青团的青色糯米皮，藕断丝连地黏着艾草泥拉丝，里面的豆沙馅在被掰开的瞬间如同岩浆般缓缓流出，属于青团独特的艾草气味扑鼻而来，一看就很好吃。


    “这次做的青团很不错，”秦佩春把这个青团递给早已经在一旁着急等候着吃刚出炉青团的秦时风，看向秦时雨时，用指腹抹去她鼻子上粘着的糯米粉，对她的手艺肯定道，“比你爷爷强上十倍。”


    秦时雨不顾秦家其他人怪异的眼光，在蒸笼边狂笑出声，终于，完成了系统任务，终于，得到了肯定。


    早上十点左右，上午的阳光穿透天边的云层，照在了通往姑苏秦氏家族墓园的青石板路。


    这座始建于乾隆年间的家族墓地依山而建，坐落在姑苏城的城西，位于青松翠柏环绕的山麓之上，上午时分的山间，那条不太有人走过的青石板路上还沾着晨间的露水，秦家一行十七口人，大包小包地沿着布满青苔绿痕的台阶缓步而上。


    往这座山上走去，秦家保持着队形，由大伯母林青莲和二伯母赵露提着香烛走在队伍的最前面，秦家的男人们拎着比较重的瓜果和贡品紧随其后，而秦时雨这些小辈，拿着装着青团的食盒走在秦家众人的最后面，跟着大家一起听着最中间的长辈们絮絮叨叨聊天。


    很快，他们就走到墓园最显眼的位置，那里立着一座久经风霜的石碑，是秦家最负盛名的老祖宗墓地石碑一一秦公松年之墓。


    碑上最前头纂刻着的“天下第一厨”字迹依旧清晰可见。


    “乾隆年间，我们家族就是以厨艺挣下第一份家业，”秦光耀掺扶着秦佩春缓缓走上前，指着碑下的一行小字道，“您看这里，‘味承天德，品贯古今’……”


    “我不敢忘记祖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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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来的教诲，直到能够再次回到姑苏，我每年都有请人来这里修葺维善。”秦光耀有些哀伤，又有一些怅然若失。


    “我知道，我知道，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光耀。”秦佩春看着自己阔别已久的秦家故地，没忍住还是红了眼眶。


    秦佩春挽着秦光耀的手，带着哭腔道：“当年我也想过回来姑苏寻找你们，可是天下天平后，我的海外身份又有些敏感，怕给你们添不必要的麻烦，那个年代交通不便，我也给秦家老宅寄过信，但都没有回音，我怕啊，怕秦家在那个动荡不安的年代，四散的秦家人都没能挺过去，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还在苦苦支撑……”


    风吹过树梢，秦家众人没有一个人说话，静静地听着曾姑奶奶的述说。


    很久后，还是奶奶李桂芬打破这悲伤的气氛。


    “我们开始祭祖仪式吧。”奶奶李桂芬主要是怕自家的老头子说着说着又在墓前嚎啕大哭起来，所以先行说道。


    “是呐，妈说得对，”二伯母赵露把香烛递给姑奶奶秦佩春，暗中捅了一下自己的丈夫秦明德，示意秦家男人们赶紧摆贡祭拜祖宗，“我们还是先祭祖。”


    “老祖宗，我们来看您了。”收拾好心情后，秦佩春接过赵露递过来的三柱清香，点燃弯腰下拜，恭恭敬敬地插在这块墓碑的香炉里。


    等长辈们都上供清香，秦时雨她们这些小辈也跟在长辈身后，依次给历代秦家列祖列宗敬香。


    到了秦家后人的墓地，忽然，秦时雨不由顿住，她发现曾祖父秦大川的墓前多了几束新鲜的菊花。


    秦佩春也向这座墓碑走来，没有任何不妥，从她随身携带的布包里取出一个油纸包，蹲下后把这个油纸包打开，是一枚青团，她把这个青团连带油纸包一起，贡在曾祖父秦大川的墓碑前，“大哥，小妹我来看你了。”


    秦时雨站在自己父母的身后，看着曾姑奶奶秦佩春又从布包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瓷酒盅，斟满一杯黄酒后举起酒杯，酒杯缓缓倾斜下倒，酒液霎那间就浸透了碑前的泥土。


    秦时雨眼前一花，是系统突然在她眼前弹过一条从未见过的提示：


    【触发曾祖父秦大川的隐藏回忆：最后一宴。】


    系统话音刚落，秦时雨眼前闪过很多纷乱复杂的画面片段，在硝烟弥漫的姑苏旧城，还很年轻的曾祖父，在日本兵的监视下做了一桌宴席，最后的菜肴是……


    “时雨，”秦时云用手肘碰了碰秦时雨，用眼神示意她，“该我们小辈去给曾爷爷上香了。”


    秦时雨恍惚间回过神来，来不及多想，身体已经自主地跟上秦家小辈们，对着曾祖父秦大川的墓碑一一鞠躬。


    秦家扫墓结束时已经到了中午，秦家众人陆陆续续离开家族墓地，落在最后的秦时雨没忍住，回头望去，发现曾姑奶奶秦佩春一个人还独自站在曾祖父秦大川的墓前。


    她看见曾姑奶奶秦佩春把油纸包着的那枚青团掰成两半，一半放到曾祖父秦大川的墓碑前，另一半慢慢放到她的嘴边，好像之后又说了一句什么话，她才慢慢咀嚼着这半枚青团，她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打扰到已经长眠于此的那个人。


    突如其来的山风轻轻拂过秦家墓地边上的松林，树影在墓碑前摇曳，如同一道无声的应答。


    秦佩春感受着风轻柔的吹拂，释然地笑了笑，转身朝着在前面等候自己的秦家众人走去。


    秦时雨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吸着鼻子从自己提着的食盒里，拿出一个秦家人留作午餐的新鲜青团，咬了一口，真好吃。


    日头西落，秦家老宅的餐厅坐满了一桌子的人。


    那张3米长的大长桌上摆得满满当当，清明时节的龙井虾仁清甜味美，正处于时令的香椿炒鸡蛋鲜嫩爽滑，鲍鱼红烧肉红润又软烂……但餐桌上最中间的那道菜，才是今天最为霸道绝对主角。


    一道昂首翘尾的松鼠鳜鱼赫然独立于餐桌之上，鱼身都浇着琥珀色的半透明糖醋汁，热气腾腾的它让整个餐厅都弥漫着诱人的酸甜香气。


    “这道松鼠鳜鱼是我特意做给大家尝尝的，”秦佩春指着最中间的那道松鼠鳜鱼，语气略带追忆地说道，“当年你们曾祖父年轻的时候，就是凭借这道菜，赢过打北边来的一个大厨，我也已经很多年没做过这道菜，不知道有没有退步，好了，大家也都别客气，都动筷尝尝我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