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引擎的轰鸣声闷闷地响着，经济舱后几排被他们八个大男孩挤得满满当当。


    金硕珍把一张洛杉矶旅游地图在小桌板上摊开又折起，手指用力点着上面“HOLLYWOOD”的大字，嗓门不小：“呀！这里！这里一定要拍！拍一百张！”


    朴智旻和金泰亨的脸几乎贴在同一块小小的舷窗上，鼻子都压扁了，对着下面那片望不到边的深蓝色大海指指点点，好像真能从那些翻滚的云朵和海水褶皱里找出自由女神像或者金门大桥的影子。


    “柾国啊！”郑号锡碰了碰戴着巨大耳机、身体却诚实地跟着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节奏轻轻晃动的田柾国，“你说，我们这次真能见到像Warren G那样的传奇人物吗？能说上话吗？”


    田柾国猛地扯下一只耳机，眼睛亮得惊人，像是盛满了整个加州的阳光：“号锡哥！先去看NBA好不好？现场！科比！勒布朗！想想就疯掉了！”他激动地一挥手，差点把路过空姐手里的饮料托盘打翻。


    “别想得太美了，”闵玧其没什么起伏的声音从靠过道的座位飘过来。他耳朵里塞着降噪耳机，腿上摊开一本写满潦草音符的笔记本，眼皮都没怎么抬，笔尖有点烦躁地在纸页上戳着，“先把方PD说的那个要求做到再做梦吧。”


    话说得平淡，甚至有点冷，可那微微绷紧的下颌线和抿着的嘴角，还是泄露了那点面对庞然大物般的未知时的不安。


    那时候的美国，对他们这群最大不过二十岁、几乎没踏出过东亚的少年来说，是镀着金光的梦想之地，但也像一头深不可测、随时可能吞噬他们的巨兽。


    金南俊推了推滑到鼻梁中间的黑框眼镜，试图用他惯常的、努力显得沉稳的声音压住机舱里弥漫的躁动：“是挑战，但更是学习的机会。Hip-hop的根就在那片土地上，我们去，是为了寻找，为了吸收，要怀着敬畏的心。”


    他环视了一圈围在身边的成员们，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作为队长的责任感，也藏着一丝对前方路途的谨慎与担忧。


    田宇澈窝在座位里，安静得有些格格不入。他没有像智旻和泰亨那样挤在窗边，也没有加入硕珍哥关于好莱坞或者柾国关于NBA的热烈讨论，只是微微低着头，手里翻着一本边角已经磨得起毛的旧书。


    他的手指修长，翻页的动作很稳，指腹偶尔无意识地摩挲过书页里的插图。书页里夹着一张小小的旧照片，照片上是两个在海边嬉闹的小男孩，大概十岁左右，浪花打湿了他们的裤脚，其中一个笑容灿烂的是田柾国，另一个抿着嘴、有些安静些的，就是他自己。背景是釜山的海云台。


    “宇澈，”田柾国的声音带着熟悉的亲昵，他探过身来，带着点柠檬糖的甜味儿气息喷在宇澈耳边，“你怎么跟入定的老和尚一样？一点声音都没有！美国啊！自由女神！好莱坞星光大道！迪士尼！”


    他太了解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了，宇澈性格太稳当了，但此刻这种过分的沉静，在周围几乎要沸腾的期待里，显得格外突出。


    宇澈的目光从泛黄的书页上抬起，看向凑近的柾国。他的眼睛里没有柾国那种亮得灼人的、对完全陌生世界的新奇和兴奋，更像是一潭平静的水，映着舷窗外的天光。


    “激动啊，当然激动。”他合上手里的书，露出深蓝色封面上烫金的繁体书名，声音不高，带着点自身独特的语调。“就是……美国这地方，对我来说，不像对你们那样，是完全没见过的新大陆。”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前排正对着窗外指指点点的朴智旻和金泰亨也好奇地转过了头。


    “我小时候跟着爸妈搬过好几次家，”宇澈的指尖轻轻点了点冰冷的舷窗玻璃，窗外的流云在他眼底掠过，“从莫斯科到广东，广东那边夏天的晚上闷热得像个大蒸笼，珠江上夜船的汽笛声能传出去好几条街，还有后来到釜山，那里的海风……”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柾国脸上，像是想起了照片里的场景，“那股咸腥味儿，有时候呛得人喉咙发紧。刚开始去，也新奇，看什么都新鲜。可那股劲儿过去以后，剩下的就是得学着怎么把自己塞进去，像个本地人一样活着。”


    金泰亨睁大了他那双标志性的、圆圆的眼睛，充满了好奇：“所以……美国对你来说，就只是……又一个需要塞进去的地方？”


    “不是塞进去，”宇澈轻轻摇了摇头，他朝闵玧其腿上摊开的笔记本方向抬了抬下巴，“玧其哥。”又看向正认真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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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的金南俊和郑号锡以及金硕珍，“南俊哥，硕珍哥，号锡哥。我是觉得，太兴奋了容易把劲一下子用光，也容易错过真正该看该学的东西，比如玧其哥在琢磨的旋律，南俊哥研究的那些街头文化背后的东西。”


    他最后看向柾国，嘴角弯起一个很浅的弧度，“当然，柾国想看的NBA，我也想看。就是觉得，先留着点力气，等落了地，要应付的事情估计挺多挺耗神的。”


    金南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镜片后的目光显得更沉静了些：“宇澈说得对。我们这次去，不是当游客去狂欢的。”


    他拿起被金硕珍揉得有些皱的地图，指尖划过上面洛杉矶复杂的街区分布，尤其是那些涂鸦密集的区域，“我们是去朝圣的，也是……去吃苦的。”


    闵玧其终于抬起了眼皮，把一边耳机拉下来挂在脖子上，瞥了宇澈一眼，嘴里没什么温度地嘟囔了一句：“总算还有个脑子清醒的。”顺手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柠檬糖，丢给宇澈，“省着点眼睛，不要一直看书，不然落地有你累的。”


    郑号锡夸张地哀嚎一声，整个人瘫进座椅里：“阿拉索！先养精蓄锐——”他话还没说完，飞机突然遭遇一股强气流，猛地剧烈颠簸起来。


    朴智旻吓得“啊”了一声，下意识紧紧抓住了旁边金泰亨的手，金硕珍手里的地图脱手飞出，飘到了过道上。


    在一片小小的惊呼和忙乱中，宇澈膝盖上的书也滑了出去，“啪”地一声掉在前排座位底下。


    田柾国反应快，弯腰一把捞了起来。书页在颠簸中哗啦啦翻动，停在某一页上。柾国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只见泛黄的纸页空白处，用蓝色的钢笔水写着一行工整却有力的汉字。他看不懂中文，但那字迹透着一种特别的韵味。


    宇澈已经探身过来，伸手把书接了回去。他的手指轻轻拂过那行字，低声解释了一句：“是我爸爸写的。他说，走得再远，飞得再高，也别忘了家里的灯为什么为你亮着。”


    舷窗外，洛杉矶庞大的城市轮廓在夜色中渐渐清晰，无数璀璨的灯火如同倒映在地面的星河，铺展在他们眼前。


    金南俊深吸了一口气，把成员们散放在小桌板上的护照一本本收拢，叠好，紧紧握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