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恩情

作品:《殿下为何如此心虚

    第54章恩情


    拜别了黄凭,奉砚扬起马鞭,驶离城门。


    他们没有进城,而是出城朝着帝都畿区军营而去。


    那里驻扎着帝都守军,正在再度筹备运送第二批军需到羌南一事。


    远离了城门乌泱泱的人群,喧嚣渐散。


    前后瞧不见人影,奉砚这才问:“公子,黄凭手中握着和苏涯公子有关的线索,我们一直都知道。但公子曾说,黄凭为人心思缜密,谨小慎微,主动探听消息不仅一无所获,还容易让黄凭自此警惕,甚至毁了线索,因此公子只让我们盯着他,不要轻举妄动。”


    “刚才公子在城门所言,属下听得明白,那两件事情我们自己也能办到,但公子故意找黄凭帮忙,是为了欠人情给黄凭。”


    “黄凭此人确实谨慎,我们盯到现在,都没能看出他在追查什么。但他如果自己觉得公子欠了他人情,而来寻公子帮忙,那便会主动知无不言,毫无防备……”


    到时候,他们自然知晓苏涯到底留了什么线索。


    马车里没有声响。


    没有反驳,那便是没说错的意思。


    于是奉砚问:“属下有一点没想通——公子既然想到这个办法,缘何等到今日才做?”


    马车里总算传来了楼大人的嗓音:“时间。”


    时间……?


    奉砚恍然。


    骥都王孙贵胄那么多,人情往来每时每刻都在发生,黄凭从前身为北门都尉,职位不高,但往来帝都的一些事情都会落在黄凭这里,今日会承楼轻霜的人情,从前自然也会承很多人的人情。


    太早用此法,黄凭不会当回事。


    只有到了此时此刻,骥都动荡,皇城变动,黄凭依旧一无所获的时候——他会担心那位助他破了命案得了世子位的少年侠客,会不会卷入这些党争倾轧之中,也会苦于长久没有进展,不再有耐心徐徐图之。


    现在的楼轻霜,权势够高。


    而现在的黄凭,也够急切。


    “属下明白了。”


    奉砚明白了楼轻霜之做法,心下却更为骇然。


    他先前和薛执的定论果然没有错,公子早就心下确认太子就是苏涯公子。


    这些时日,东宫被安插了不少他们的人,东宫属官刚刚调配,其中还是有不少官吏变动,楼轻霜都悄无声息地插了一脚。


    眼下东宫里,不论是宫人还是属官,都有他们信得过用得上的人。


    太子殿下似乎从来不在意这些,而楼大人本就善于此道,润物细无声地在太子的身周编织出一张无形的网。


    做到如此地步,周溢年上回瞧见这般筹谋,都咂舌道:“你这架势,再筹划筹划,都可以挟持太子逼宫了。”


    可楼轻霜毫无动静。


    原来他只是在等这一刻黄凭的急切。


    等一个毫无疑虑的证据。


    一个让太子殿下无从抵赖的证据。


    为了等这个证据,楼轻霜可以看着人在眼前而什么也不做,甚至什么也不想,不到万不得已毫无异样。


    奉砚这!


    段时日,一设想起太子就是苏涯公子,都忍不住想到太子的风流浪荡。


    太子和那些个内眷,还有前些时日那个暗卫,听说太子绑了那暗卫入寝殿之后,出来便换了衣裳,此后出行便常常把那暗卫带在身边……


    还有太子为何不告而别?太子又为何借着楼家权势,却当做和公子素不相识……?


    楼轻霜都不去设想,不去细思。


    他为了不被冲动所驱从而踏错哪怕一步,不断安稳朝局的同时,将那张网织得更为紧密,握着收束那张网的绳子,一动不动地站在一旁看着。


    仿若深林里潜藏暗处的毒蛇,无声无息地凝视着踏入捕猎范围的猎物。


    不知什么时候,便会突然一窜而出,亮出毒牙,一举咬住猎物的咽喉,缠绕而上,将对方死死锁住。


    奉砚是离楼轻霜最近的人,早已清楚自家公子私底下行事的作风。


    正是因为清楚,他更能发现——楼轻霜甚至比平时还多了几分耐心。


    眼下越是耐心,越是平静,尘埃落定之后便越是……


    奉砚打了个冷颤,登时摇头摒弃这些不该他来忧虑的心念,扬起缰绳赶马而行。


    马蹄“哒哒哒”地踏过官道,扬起尘土。


    沈持意站在军营的望楼之上,瞧见楼轻霜的马车停在下方。


    他这个太子殿下今日本就是沾了太子少师兼兵部尚书的光,以视察军营为由逃课,这才来了这里。


    他听到身后有人缓步登上望楼的动静,笑道:“分明是大人来巡视军营,监督军需运送事宜,大人怎么到的比孤慢?”


    “有事耽搁,”停在他身后的居然不止一人,“望楼风大,殿下穿得如此单薄,别人瞧了会心忧。”


    沈持意回头,见楼轻霜手中拿着披风走近。


    他隐约觉得这句怪怪的。


    他人关心他“体弱”,都是直接说担心他受寒而送衣,楼大人却说让别人瞧见不好。


    让他这个确实是装病弱的人听了,活似在提醒他在别人面前多穿衣一样。


    真是心虚多了听什么都像有问题。


    他笑道:“多谢先生关心,帝都四月的天比苍州热多了,我在望楼上站了不到半个时辰,不会有什么。”


    眼看楼大人要过来亲手为他穿上披风,太子殿下哪里敢劳动楼尚书?


    他示意云三接过来帮他穿上。


    可云三刚伸手,楼轻霜便已经来到沈持意的面前,为他系上披风。


    暗卫接了个空,悻悻后退。


    “殿下怎么跑望楼上来了?”


    “孤第一次办这样的事,站在高处瞧见他们护送军需离开兵营,有些新奇。”


    小殿下神采奕奕地看着前方的长龙。


    两侧兵士开道,中间是放着军需辎重的轮车。他们正离开军营,朝着远在边境的羌南而去。


    烟州那边查贪墨的暗卫还没送回来消息,这些都是裴家抄家之后得来的钱财筹出的军饷军需。


    朝廷从裴家主家抄没得来了足足一百多万两黄金,其数额之巨大,敛财之巨,朝野!


    哗然,百姓愤慨。


    沈持意一开始还不喜欢这个差事,可他在苍北时就隐瞒身份随行过北戍府兵,明白后备军需之重要。他最终看着军需能在楼轻霜的安排下安稳送达羌南,头一回觉得其实这个太子的位子也并不是一无是处。


    严厉的楼先生似是看得出他的自得,竟没有催促他,站在望楼上,任由沈持意看了好一会,才说:“殿下可否随臣来一趟?有一人刚刚到了此地,想见见殿下。”


    “哦,好。”


    沈持意敛着披风,随楼轻霜下了望楼,钻进营帐中。


    却见一个身着常服、须发黑白相间的年长者候在那里。


    见到沈持意,那人登时回身叩拜:“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殿下,这位是现任工部尚书吴况乾。”


    沈持意在官署见过对方,“原来是吴尚书……快些起来,孤又不在宫中,不必如此礼重。”


    他把人扶起来,挑眉看向楼轻霜,未开口,用眼神为他的楼先生:工部尚书来这里见他干什么?怎么看上去偷偷摸摸的?


    不用楼轻霜回答,吴况乾便又躬身拱手拜道:“微臣前几日早便想拜见殿下,但殿下身在宫中,臣素来与东宫没有往来,骤然拜见,担心给殿下惹来结党弄权之猜忌。”


    殿下觉得大可不必如此谨慎。


    “今日知晓殿下同饮川来畿区兵营,想着是个好机会,这才拜托饮川引见。”


    “大人这是……”


    沈持意回忆了一下原著,记得这位工部尚书其实有一点戏份。


    裴知节先前是半朝座师,吴况乾便是裴知节的门生之一。但这位工部尚书并没有同流合污,虽然被算在裴知节那一派系里面,这一回彻查裴家,吴况乾却没有任何牵扯其中的罪名。


    裴知节倒台自然连累不到吴况乾。


    但文人重名,因着这么一个老师的名头,吴况乾天然就和顶替了裴氏的楼氏不合,原著里,工部一直都没有被楼轻霜所得。


    当然,工部尚书也没有和其他人结党,楼大人自然不会故意去扳倒吴况乾。


    如今这位没有被主角招揽的工部尚书却对他说:“微臣来此,只为了私底下当面叩谢殿下。一谢殿下赎买了裴老家中那些无辜牵连被充作官奴之人,二替江州百姓谢殿下的筑堤之款。”


    “臣听闻,殿下将裴家人买入东宫之后,将他们当做其他宫人一般普通相待,甚至给了不少营生之法,殿下仁善。”


    沈持意摆手:“举手之劳,此事不论是吴大人还是楼大人,其实都能做到,只不过两位的处境不如孤这个太子方便而已。”


    官员赎买大量罪奴,和东宫赎买官奴,那可是天差地别。


    要不然原著里,楼轻霜早就用这个方法拉拢吴况乾了,哪里会轮得到他现在来承这一谢?


    而且……


    “吴尚书说江州?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孤从未办过江州有关的差事。”


    吴况乾却笑道:“这第二谢,自然和第一谢也有关系。殿下可还记得,殿下赎买裴家人之事,将赎买所需的银两之数改成了天价,而!


    后又从东宫将那天价之数交入国库?”


    沈持意:“……”


    记得,可太记得了。


    他又瞥了一眼楼大人——他赎买人的时候才发现,楼轻霜居然定价那么高!!!


    他前脚把钱收入东宫,后脚这些钱就几乎全须全尾地进了国库。


    结果是皇帝也不怪罪他了,御史也不参他了,皇帝还因此又赏了他。


    他还没处说理。当时是他自己说的全都已然过目,甚至抄家章程都已经过了皇帝御笔朱批,事情都快做完了,他还能说什么?


    他问楼轻霜,楼轻霜便淡然来了一句:“臣从许堪那听说了殿下筹钱之事,殿下先前又和臣说过要筹钱赎买裴家人,臣以为殿下的意思便是要这么做的。怎么,不是吗?”


    沈持意有苦说不出,好好的一石多鸟之计,得罪皇帝这最大的一只鸟偏偏没射下来。


    他还是不太理解:“赎买裴家人的钱财,和江州有什么关系?”


    吴况乾说:“殿下有所不知,江州去年水灾,洪水冲毁了堤坝,朝廷一直在监修新堤。今年眼看盛夏又要来了,结果这两年战事不断,朝廷发下来的银两根本不够用,堤坝还没完全修完,江州也没有足够的粮食和人手应对可能到来的雨季。”


    “但是殿下用赎买裴家人的方式,救了裴老家被牵连的无辜之人,还充实了国库,这笔钱最终去往江州,臣今晨刚刚收到消息,雨季之前新堤必然能完工。”


    工部尚书再度弯下腰,掀起衣摆,缓缓跪下。


    沈持意要拉他起来,这一回他却死活不愿了。


    “臣这一拜,是替江州百姓拜的,还请殿下莫要阻拦。”


    营帐外,兵士们装整军需出发的动静不断传来。


    军营中的喧嚣同皇城里的静默截然不同,伴着砂石尘土,却无浊音靡声。


    马蹄轻踏,号声不绝,工部尚书在只有他们三人的营帐中,郑重而又坚持地叩拜行礼。


    沈持意怔然。


    就在吴尚书行礼完毕,在楼轻霜的搀扶下起身之时。


    外头骤然传来一阵马蹄疾声,像是又几人直接策马而入。


    “太子殿下与楼大人何在?”是许堪的声音,“陛下急召!”


    急召!?


    召的还是他和楼轻霜?


    沈持意登时看向楼轻霜。


    吴况乾是私下来此,自然不可能出去见天子亲卫,他们两人让吴况乾在营帐中躲好,赶忙快步前后走了出去。


    只见许堪带着几个飞云卫下马,直接用轻功掠步来到沈持意面前,拱手低声道:“殿下,陛下急召,烟州那边好像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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