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道第四年，被雪藏第二年，聂培风决定和经济公司解约了。


    她下定决心，拿起手机给经纪人发了条消息：“杨姐，我要解约。”便冲出家门。


    没一会儿，对方电话打了过来。


    聂培风坐在出租车后排，冷静地接通：“杨姐，我问过了，你今天在公司。我已经在来公司的车上了，我们当面聊。”


    经纪人被她的先发制人噎住，悻悻地说：“好，我们当面说。”


    聂培风挂掉电话，对司机说道：“你好，去风华娱乐公司。”


    她出门匆忙，没有化妆，穿着舒适方便的运动装，戴了一顶黑色鸭舌帽，黑发随意垂在胸前，像披着一块黑缎披肩。


    即便如此朴素的打扮，也掩盖不了她的漂亮，不过表情凌厉，交叉双手靠着椅背，显得尤为有气势。


    目的地是风华娱乐公司，多半是哪个明星吧？司机这样猜测，频频往后视镜看。


    他这样的中年男人哪里会认得什么明星，家里读高中的女儿倒是喜欢搞这些。


    如果能拿到签名，是哪个他不认识的大明星就赚了。哪怕现在不出名，万一以后火了呢？


    车辆到达目的地，靠边停稳。聂培风说了声谢谢，正要下车，却被司机叫住了。


    “小姐，请等一下。”司机不知从哪里掏出纸笔，回头看着后座，“你一上车我就觉得你怎么那么眼熟，肯定在哪里见过你。你是明星吧？我女儿特别喜欢你，能不能给我女儿签个名啊？”


    聂培风闻言，静默片刻，眼中莫名情绪闪烁。


    她露出对着镜子练过几千遍的笑容：“抱歉，从今天起，我不再是明星了。帮我转告你女儿，谢谢她的喜欢。”


    她顿了顿，说道：“如果真的有人能够记住我，我真诚祝福她们得到幸福。”


    司机尴尬笑笑，把纸笔收了回去。


    聂培风下了车，收起笑容，重提气势杀向经纪人办公室。


    聂培风敲了敲门，说了声打扰了，从虚掩的门外走进来，站定在经纪人办公桌前。


    经纪人杨舒婷还没反应过来：“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聂培风没有废话：“杨姐，解约流程我提前了解过了，没有再谈的必要，从今天开始走流程吧。”


    杨舒婷没有被她的节奏带走，淡定喝了口水，点击几下鼠标，调出一个网页，将屏幕转向聂培风。


    “云乐昨天刚当着所有记者的面，否认‘North’解散的谣言。你知道的，她现在事业运特别好，你们作为一个组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时候解约，损失最大的是你不是她。”


    聂培风双眼微微眯起：“没关系，我已经两年没有接到工作了，这个组合早就和解散了没有区别。”


    四年前，以North之名出道的双人女团组合，得到公司资源倾斜，安排前辈带新，一年多时间就积攒了不少人气，就等一个爆火的机会。


    两年前，这对搭档出现了分水岭，其中一人已经一飞冲天，歌手演员两手抓，接连演出两款爆剧，炙手可热，红极一时。


    而另一人毫无水花，只能搜到两年前的过气报道，糊到圈内圈外基本可以算是查无此人。


    很不幸，聂培风就是后者。


    听到聂培风的话，杨舒婷立刻语气变得尖锐起来。


    “你在指责我不给你工作吗？我当然希望你能像云乐一样有一个爆红的机会，所以我要帮你筛掉不合适的烂饼，以免留下黑历史。你难道不知道好资源有多少人在抢？我一直在帮你联系好的班底，但他们有自己的用人标准，我有什么办法？”


    这番话，就像在诉说自己吃力不讨好，还有聂培风的不争气。


    “所以，”聂培风双手撑在桌面上，白皙的手背青筋鼓起，营业笑容灿烂阳光，“感谢杨姐的栽培，是我不适合这行，这些年给您添麻烦了。我放弃了，请和我解约。”


    杨舒婷被她外放的气势镇住，愣愣看着她，语气缓和下来：“你今天先回去，再好好想想吧。我这边会尽快给你安排工作的。”


    聂培风纹丝不动：“您每次推脱的时候，都是这样说的。”


    有些不适应被聂培风这样逼视，杨舒婷感到压力，转开脸，握着鼠标无意义地点了几下。


    片刻，意识到今天无论如何躲不过去，她说道：“你和风华娱乐签了十年合约，现在解约是要付违约金的。”


    聂培风咬咬牙：“要赔多少？”


    杨舒婷说：“一百万。”


    聂培风笑容凝滞：“一百万？我都没有挣到过这么多！”


    这回笑容转移到了杨舒婷脸上，语气也冷淡了些。


    “所以我告诉你不要那么冲动，好好想想其中利弊。North解散你倒是一走了之，云乐才是直面风波的人，记者只会缠着她不放。云乐从没有抛弃队友，是你跟不上她的脚步，她遭受的损失，理应由造成影响的人承担。按她现在的咖位，一百万还是我个人对你的同情价。”


    刚才还说损失最大的是她呢，现在这句才是她真实的想法吧？


    聂培风知道提出解约就要面临巨额违约金的风险，但这个数字还是出乎她的预料。


    尤其在她并未赚到多少钱的情况下，这无疑是敲诈！


    风华娱乐有专门的法务团队，应对艺人合约问题早已轻车熟路，杨舒婷敢说出这个话，合同必定无懈可击。她也绝对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和风华这样大的娱乐公司打官司。


    聂培风闭口不言，陷入深思。


    “而且，你不要觉得我在威胁你。”杨舒婷拿回主导权，“离开风华，圈内不会再有任何人敢用你，也不会有公司签你。”


    也就是圈内彻底封杀的意思。但这并不能威胁到聂培风。


    其实从签约第二年，公司就已经开始有意减少她的曝光了。


    公司不给她任何工作，碍于合约在身，她也无法以私人的名义接工作，询问杨舒婷只会得到一句：“我在帮你看，再等等。”


    雪藏与封杀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听到她的话，聂培风心里冷笑，犹豫反而一下消失了。


    一咬牙，喉咙深处挤出的声音滑过舌尖蹦出来。


    “我赔！”


    回过神来，聂培风已经抱着腿坐在书房电脑椅上了。


    一时冲动下，她口出狂言，答应了付违约金。


    一百万，不是一万，也不是十万。


    刚出道前两年是赚了点钱，可那时候她没什么名气，也赚得不多。那点钱早交给家里扩大武馆了，她上哪儿去弄钱来赔啊？


    哆哆嗦嗦拨通舅舅电话，听见对面传来喂，聂培风艰难开口：“舅舅，你有一百万吗？能不能借我？”


    “张口就借一百万？”舅舅的咆哮几乎要震碎耳膜，聂培风把手机拉远了些。


    还没来得及辩解，舅舅的下一句话紧接着来了：“娱乐圈鱼龙混杂，你是不是在外面学坏了！”


    其中夹杂着舅妈在一旁焦急询问的声音：“小风啊，出什么事啦？你是不是被人骗了？”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聂培风必须挽回自己在亲人间的名声，她不能事业家庭双溃败。


    她严正声明：“我以聂家百年传承的名声担保，我只是闯娱乐圈失败，和公司解约了而已。绝对没有干违法乱纪、私德有亏的事。”


    舅舅稍微冷静了些，小声嘀咕：“我当初就说当明星不着边际，回家继承武馆，不比什么都强？现在倒好，什么名堂都没混出来，还背了这么大笔债。”


    聂培风表情失落，她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最开始，她只是想演戏而已啊……


    她哀求道：“这件事，能不能先不要告诉我爸妈啊？我怕我爸犯心脏病。”


    舅舅提高声量：“心脏病？什么时候的事，你爸什么时候有的心脏病？”


    聂培风声音微弱：“等他知道这件事之后。”


    舅舅：“……真是被你气死！”


    突然欠下这么大一笔钱，不可能一点都不告诉家里人。


    在聂培风拼命恳求，承诺明天一定回家跟父母说清楚后，终于挂掉了这通电话。


    聂培风出生于武术世家，家中代代经营一家武馆。自小随父母习武，天资聪颖，且肯下功夫，拿过的武术锦标赛冠军奖牌摆了一柜子。


    聂家父母骄傲于武馆后继有人，却不想聂培风在大学毕业后选择了另一条赛道。


    “我想演戏，当武打演员，做新一代的女打星！”


    父母的疑虑没能阻止她，出于对女儿的爱护，他们还是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现实很快给了聂培风几记重拳。


    她单枪匹马一头扎进娱乐圈，没有人脉缺少阅历，只跑过几次龙套。


    离主角最近的一次，是给女主当替身。


    可惜成片出来还是丁点儿脸没露，反而刷到女主宣称没有用过替身的娱乐报道。


    聂培风郁闷地关掉手机，不得不承认，现状离她的梦想实现十万八千里。


    那种状态持续了一年。直到在片场被风华娱乐公司经纪人杨舒婷看到那一刻，聂培风以为迎来了自己命运的转折点。


    那时，她真的以为她会是那个幸运儿。


    杨舒婷态度很好，对新人一点儿架子都没有：“我们公司想打造一个双人女团，已经确定好一个人选了。另一个嘛，我觉得你挺合适的。”


    “是唱跳那种女团吗？”聂培风有些难以置信，迟疑地说，“谢谢杨姐给我机会，但是……我是想做演员的。”


    杨舒婷一笑，眼神亲切，像是在看一个思想单纯的傻姑娘：“相信我，这是你最好的机会。只要成功出道，你就能获得名气，会有无数人邀请你演戏。那时候，就不是剧组挑你，而是奉上剧本随你挑选了。”


    聂培风顿悟，说得好有道理！


    现在想想那时候劝说她签约的话，聂培风只有一句话想说：我信了你的邪！


    后来她才知道，公司真正想捧的只有那位队友，云乐。


    但考虑到云乐的能力不足以单人出道，所以才弄出一个组合来。


    聂培风不管做什么都很认真，付出百分百努力，又因为自小习武，上综艺宣传很有节目效果，很快为团体积攒不少人气。


    看起来一切都在变好，随之而来的，是公司对她的打压。


    队友很快接了各种代言，参演综艺、电视剧，而聂培风除了公司集体活动能以“云乐队友”身份出席，毫无个人资源可言。


    她成了可悲的垫脚石，坐了两年冷板凳。


    聂培风还没想好怎么和父母交代。她打开电脑，坐冷板凳期间，聂培风唯一的心理慰藉就是打游戏。


    非常堕落，但解压，打发时间绰绰有余。


    角色刚登录，对话框便显示出一条新消息。


    “戒灵给你送了一个礼物。”


    接着又是一条。


    戒灵：你今天上线比平时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