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的机场被雨幕笼罩，航站楼的玻璃幕墙被雨水晕开模糊的光。


    最后一班航班落地，机身划过潮湿的跑道，溅起细碎的水花，窗外的雨珠斜斜坠落，机舱内昏黄的灯光印在玻璃上。


    候机大厅早已没有了白日的喧嚣，只剩落地钟的滴答声和空调的嗡鸣。


    几位接机人裹紧外套，蜷缩在金属椅子上，手机屏幕的冷光照着困倦的脸。


    不时有人压低声音发出询问的语音，偶尔还传来零星的回复声。


    行李在空荡的大厅转动，机械摩擦声混着雨声格外刺耳。


    男人立在接机口左侧的柱子旁，目光扫过闸机口涌动的人流。


    眉骨在昏黄的灯光下投出阴影，手腕上银色的腕表发出细碎的光，头顶的灯光更衬得那张脸棱角分明。


    男人直起脊背，目光穿过嘈杂的人群，聚焦在某个熟悉的身影上，清冷的眉眼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八年未见，那人的轮廓早已刻在他的心里。


    闻观拖着黑色行李箱走出闸机口，黑色的大衣下摆几乎扫过地面，目光平静地扫过接机人群，直到在角落的立柱旁，与一双眼睛对上，闻观内心一震。


    他从国外回来之后去了趟省里，从国外以犯罪行为学专家身份被邀请自此，他早知道B市刑侦局会派人接机。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竟然是江对。


    高中的时候曾经在他家借助过一段时间，对他的第一印象比较糟糕。


    八年前寄居他家的记忆翻涌而上，那时的江对张扬的像是随时要爆炸的火团。


    年少气盛，略显张扬！


    却也有着难得的正义感。


    此刻看着对方从容走来的身影，闻观眸光微沉——这人对自己的计划而言，恐怕是个棘手的变数。


    那人快步走过来，他唇角微杨，露出极淡的笑意，转瞬即逝：“好久不见，闻观。”声音清润如泉，语调带着岁月沉淀的味道，伸手想要接过行李。


    闻观不着痕迹地侧身避开，手指握住拉杆，语气疏离而客气：“我自己来就好。”


    江对收回手，他饶有兴味的盯着闻观，很好，脾气倒是没怎么变。


    江对侧身让出通道，示意闻观走在前面，两人一左一右开始【叙旧】。


    “很意外我会成为警察？”江对捕捉到他眼底的疑惑，唇角勾起一抹笑，“你走后我复读了一年，考进了警校。”


    警校？


    闻观迅垂眸，遥想当年这位少爷，成绩一塌糊涂，语文都能考个位数。


    他住在他家的时候，这人不是在罚跪就是在罚跪的路上，与眼前成熟稳重的刑警形象重叠，竟然生出几分荒诞感。


    他想起江对那个妹妹，15岁就被破格录取进首都大学数学系的天才少女，周好。


    同样的血脉。


    一个在天上，一个在下水道里。


    但是这人一年的时间却能考进公安大学，他真不知道这人是天赋异禀还是天资愚钝。


    奇怪，这个人真是太奇怪了，总是能不断给人惊喜。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这人竟然成了自己意料之外的样子。


    闻观稍微思索了一下，冷笑道：“你不找你那个当官的爹帮你走捷径吗？”他的语气冷静沉稳，却一针见血。


    “我是那种**的人吗？我爸你又不是不知道......”江对继续说道；“我爸眼里只有天才妹妹。”


    说起这个，闻观想起来当时众人都以为江对会因为父亲的偏爱而心生不满，甚至故意考出那一手的烂成绩。


    其实不然。


    他反而乐在其中，觉得妹妹达到父亲的期望，他反而轻松自在，成绩也是真的烂到极点，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


    不！内！卷。


    闻观听完这个回答，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


    潮湿的空气里，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闻观望着熟悉又陌生的脸。


    忽然意识到，这场重逢或许不只是故人相见，更是一场注定你死我活的博弈。


    江对眼底闪过一抹别样的情绪，目光在对方停留半秒，声音忽然轻下来：“在国外......”


    却被闻观故意打断，“很好。”他别开脸，“你的事情我无权过问。”


    这句话像颗投入潭水都石子，在闻观心里砸出惊涛骇浪。


    他抬头看见对方深不见底的眸色里，突然发现八年前那个张扬的少年，此刻这个男人是让人捉摸不透的存在。


    “我一直把你当朋友，但我确实有不能说的理由......”闻观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至少现在不能说。”


    江对会心一笑，“我理解。”


    两人默契的一路走向地下车库。


    江对示意闻观坐到副驾驶，自己则是默默放好行李箱，不紧不慢的插入车钥匙，轻踩油门，银色的轿车平稳驶出机场。


    江对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闻观，闻观坐在副驾驶上，闭上眼睛，睫毛轻轻的垂落，眉间有些淡淡的疲惫。


    江对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今晚住......”忽然被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问宿命是否......”


    “接吧。”闻观看了一眼对方腕表上的时间，2:44。


    江对按下蓝牙接听键，电话那头立刻爆出急促的声音：“老..老大！我们接到报案，新城区发生命案了，死者......”


    后面的话被电流声吞噬了几秒，江对猛地攥紧方向盘。


    雨水击打车顶的声响骤然放大，江对换挡的速度快的出奇。


    中控屏的导航地图突然跳转，闻观看见他指节在方向盘上泛出冷白，而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毫无倦意。


    “地址发我。”江对声音格外冷静，像变了一个人，挂断电话的瞬间，车载音响发出嘈杂的深夜广播混合着雨声躁，刺得闻观一阵头晕。


    他侧着头看向驾驶座的江对，眼前这个沉稳的警察与八年前总在罚跪的少年渐渐剥离，


    “系好安全带。” 江对的声音打断思绪，轮胎碾压过堆积积水的道路，闻观望着前方被雨幕侵蚀的道路。


    闻观忽然意识到，这通电话撕破了这个城市隐秘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