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明显的爱憎
作品:《从良》 第二天李阳孩醒过来,倒是没什么打人发疯的反应,估计是饿狠了,还发着高烧,王阳朔想把人直接送回去,立宵没同意,杨光开车把人送去了医院,让立宵给阳老太太打电话。
快过年了,迟曙看着立宵看着李阳孩。
“你们先回去吧。”立宵朝杨光和杨家幸说,“辛苦了,杨光哥,谢谢家幸。”
“没事,立宵,我在这儿陪着你吧。”杨家幸看着他,似乎不想走。
杨光也看着他,似乎很想走。
王阳朔扯着迟曙出去了。
“等这件事忙完了,我请家幸和杨光哥吃个饭吧。”
“行吗?”杨光看了妹妹一眼。
“好。”杨家幸上去抱了他一下,凑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杨光直接扭头出去了。
杨家幸松手的时候,立宵只笑了笑,没说话。杨家幸又凑过去,似乎要吻他,立宵避开了,扶着她的肩膀把人推开,说了句什么。
杨家幸出了病房,表情不温不火,杨光跟着她走了。
立宵靠在墙上,闭了闭眼。
“烂桃花。”王阳朔嗤笑一声,“你要拿他怎么办,不会真要照顾他到好吧?”
“医生说一天就能退烧,明天带回去。”
“那行。”王阳朔坐下了,“我熬夜熬惯了,两个通宵都没事儿。”
“你再不回去你妈的电话就打到我这里了。”立宵看了一眼迟曙,“你回去吧,这里还有迟曙陪着我。”
“嗯,我寒假不回家。”
“你寒假不回家?”王阳朔惊讶,立宵也看着他。
“这几天不回家,数学老师有任务。”迟曙瞎诌。
“大过年还欺压学生,真不人道。”
远在天边的数学老师:“……”
王阳朔恨恨吐槽了一句,往外走,“那我走了,有事直接电话轰我,睡得比较死。”
病房安静下来,立宵坐下来,“你也回去吧,我一个人留这里就行。”
“我们俩轮流吧,你先回去洗个澡。”迟曙把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给他,“顺便给我拿件衣服。”
立宵闻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味,皱了皱鼻子,接过羽绒服,“行,那我一会儿过来。”
李阳孩晚上醒了,当时立宵在家里,迟曙索性把他带去澡堂洗了个澡,然后带回去了。
立宵正在睡觉。
迟曙把人带回去,决定去厨房煮个面来吃,他下意识已经要把那些积蓄给立宵,要省着点儿花钱。
结果水刚烧开,屋里就传来了立宵的叫声,哐通一声响,迟曙吓了一跳,连忙往屋里跑。
李阳孩站在立宵房间里半弯着腰,似乎是被跺了一脚,床前柜的桌子被拉开了,堵着门,东西掉了一地。立宵似乎还没睡醒,但已经被吓醒了,眼里全是红血丝,按着被子靠着墙。
这样的立宵,迟曙还是第一次见。
“滚出去!”没等立宵开口,迟曙就朝李阳孩吼了一声,李阳孩脸上阴冷的笑被这吼声吓到了,转而变得面无表情,像小时候屋子里挂的祖父的黑白遗照,端着脸,阴森森的踉跄一步,他一瘸一拐着出去了。
立宵靠着墙,轻呼着气,手按在被子上,凹进去皱成一团,眼尾有些发红。
“没事吧,我不知道你没锁门,也没想到他会进来。”
“没事,我,我就是还没睡醒,然后,他突然,我——”立宵结结巴巴说了半天,声音还有点儿抖,似乎还没从刚刚反应过来。他停下来,沉默一会儿,低着头低声说,“我没事。”
“立宵。”迟曙轻声说着,靠过去,揽着人试探着抱了一下,立宵没反应,他就把人拥进了怀里,立宵浑身都是凉的,一身冷汗,“没事了。”
立宵低着头,靠在他肩膀上,低声说,“我没事。”
迟曙从来没这么后悔过,他那一次被李阳孩吓到还是远距离的,立宵本来睡眠就深,睡着还没什么防备,就这么被吓醒,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阴影。
他妈的,就该把他在外边冻死才好!不识好歹的家伙!
迟曙煮好面立宵已经从床上起来了,坐在床边看着窗户发呆,李阳孩坐在客厅沙发上,似乎已经被立宵狠狠教训过了,非常安静。
迟曙给立宵端了一碗,面上铺满了金黄色的鸡蛋,旁边几叶子青菜,“立宵,今天晚上把他送回去吧。”
“好。”
李阳孩和迟曙坐在客厅里吃饭,立宵在自己的卧室。
迟曙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这么深的爱憎。面对一个做什么事情都靠本能驱使的疯子,他竟然产生这么强的厌恶,想把他掐死,或者淹死在面条里。
李阳孩似乎已经被他们吓到了,非常安静,头都不敢抬,一心埋头吃面。
吃软怕硬的玩意儿,早知道一开始带回来就该狠狠教训他一顿,让他知道哪些人是惹不起的!
怪不得这么多人讨厌你,谁都想把你送走,真是活该!
迟曙看着他吃饭吃着吃着吃了一肚子气,一口吃不下了,他多想把这家伙扔进雪窝里狠狠揍一顿,让他以后看见他们夹着尾巴做人!
李阳孩吃完了碗里的饭,似乎没吃饱,又去伸手碰迟曙的碗,迟曙一气之下拿着自己的碗砰的一声扔进了雪窝里,柔软的面条陷进了雪里,汁水把雪融化了一大片,李阳孩只一心盯着面条,立马跑到了雪地里,用手抓着,连面条带雪往嘴里送。
立宵似乎也被外边的动静惊到了,一出门就看到这么一副场景,一时无言,也许是迟曙的表情太过于气愤,嘴唇都哆嗦,立宵没忍住偏了嘴角,“再这么吃下去一会儿还要去医院。”
迟曙扭头看他一眼,立宵去雪地里拽李阳孩,“喂,别吃了,还有呢!”
李阳孩不理他,立宵直接揪着他的帽子把人拽进了屋里,到厨房又给他盛了一碗,他又狼吞虎咽吃了起来,立宵觉得他应该吃饱了,毕竟这么久没吃东西,胃口应该挺差,但他看到吃的就疯了似的,狼吞虎咽,有些直接生咽下去,咳嗽起来。
“好了,别吃了。”立宵把碗从他手里夺走,李阳孩立马从凳子上弹起来,没等立宵做出反应,迟曙下意识挡过来,把他往后推了一把。李阳孩往后退了一步。
其实李阳孩比立宵和迟曙都要高,可是他太瘦了,所以丝毫没有反抗的力气,就站在那里呜呜叫了起来,盯着立宵手里的碗。
立宵直接把碗拿开了。
“我们把他送回去吧。”迟曙看了立宵一眼。
“好。”
夜晚的雪地亮堂堂的,大街上的雪差不多都铲干净了,堆在一旁,在路灯的照耀下泛着莹莹白光,路上积水的地方都冻了,一层厚厚的冰,有些不住人的老房子屋檐上吊着长长的冰溜子,棱角的模样,干净剔透,尖端往下滴着水。巷子出门左拐是去学校,右拐没几步是小卖铺和医院,医院前面有一大片空地,有一群男人正拖着一个大木疙瘩,女人们在旁边拿些干叶子,干碎碳之类的,看起来是要隆火了。
立宵穿着一件黑色羽绒服,里面微微露出一些绿条纹衬衫的影子,他的羽绒服大都是黑色,迟曙之前给他拿衣服,只看到一件白色的和一件深蓝色例外,那件白色穿起来站在雪地里大约会很出尘,但迟曙没见立宵穿过。
立宵穿了一条旧黄色牛仔裤,脚上蹬了一双皮靴,收敛了温和的气质有些凌厉。大约是李阳孩名气太高,已经引得很多人侧目,迟曙已经听到低低的议论声,似乎已经有人打算上前看个清楚了,好奇心无可厚非,但任人打量难免不适,也很聒噪,他们在一条小路拐弯。
小路上积雪很厚,深一步浅一步,但鞋底踩到雪上挤压出来的嘎吉的声响十分解压,把脚印一个一个印得很清晰,迟曙低头看着路上的脚印,深深浅浅的条纹雕刻出来一般,走了没几步那脚印突然停下来。
前面一个大片坑,一层薄薄的冰,底下晃荡着水。
“我说这条路怎么都是新雪,此路不通。”
立宵试探着拿脚踩了一下,冰从中间裂开蜘蛛网似的缝隙,丝丝缕缕蔓延,混浊的水汽沿着缝隙爬出来,像平静的湖面底下游来几只蝌蚪。立宵一用力,冰就陷进了水里,没等立宵扭头,李阳孩已经直接踩着水走过去了。
立宵扭头的动作生生停住了,顺着他踩出来的水花一路移动到他浸湿的脚脖子。
迟曙试探的脚停住了,慢慢收回去。
很好,试都不用试了,已经确定是不能走了,但是也不得不走了,很好,不用做选择了。
“我穿的鞋可以过。”立宵低头看了一眼迟曙的鞋,确定不可以,“我把你背过去吧。”
“啊?”迟曙缩了一下,我返回去,一会儿绕大路去找你们。
“别那么麻烦了。”立宵弓腰,“上来,几步路而已。”
迟曙犹豫着趴到他腰上,立宵扶着他的腿站起来,慢慢往水里走,小湖泊荡漾起波纹,旋着鞋子转了一圈又一圈,漾开又聚合。迟曙闻到了立宵头发上浅浅的柠檬味。
他是多喜欢柠檬,洗发膏也是柠檬的。
还好这次李阳孩没作妖,就蹲在路边等他们,他也许是在看汽车开过去在融雪上压出来的轮胎印和火车轨道似的长辙子,偶尔那些碎冰溅到他身上他也不知道躲。立宵把迟曙放下去揪了揪李阳孩的帽子,“走了。”
他们走到大超市的时候,已经大约看到了小房子门口老人家,她拐杖放在一边,认真看着来往的车辆,好在地上的雪已经铲干净了,没留下什么冰溜子,水泥地面光秃秃露着,好像雪还没下来,只是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一场只够地面潮湿的雨,风一吹,就要长出花似的雨。
迟曙看到旁边衣服店的老板娘还在铲雪,这雪大概率都是她铲的。
“别跑!”
李阳孩已经过马路了,阳老太太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往这边看了一眼,但她似乎没有看到李阳孩,他穿着立宵的长羽绒服,刚才走大街的时候还戴上了帽子,裹得很严实,在夜色里一道影子似的。
立宵和迟曙跟着过了马路。
阳老太太看到立宵就站了起来,拄着拐杖。
她还没看见李阳孩,也许看到了,只是不知道怎么反应才好。
“回来了。”她看着立宵。
“他回来了。”立宵说。
老太太像是一个柔软的蜗牛,拄着拐杖挪过去,男人过来,茫然看了一会儿,呜呜叫了起来,老人挪到他身前,慢慢抬着胳膊顺了顺他的背,他身上的骨头凸了起来,那么厚的衣服都遮不住坚硬,衣服架子一般支撑着皮肉。男人不再叫了,他弯腰拿起凳子,馋着老太太的胳膊,回屋里去了,没一会儿,屋里又传来呜呜的声音,哭泣似的叫,断断续续。
过年了,是个团圆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