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新生

作品:《从良

    清晨太阳还没出来的时候,潮气很重,凉爽的空气涌进胸腔,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的,迟攸同一醒就走了,迟曙躺在床上没动,直到迟攸同从屋里出去,他才慢吞吞换了衣服出去了。


    迟母正在桌子前面摆早餐,看见迟攸同从迟曙屋里出来瞬间耷拉下了脸,“昨天晚上你又没回去,你弟弟又缠着你了?”


    “这不是今天要走了。”


    “知道你们兄弟感情好,但是你也是有老婆孩子的人了,知道明天要走了还不陪陪你老婆孩子。”


    迟攸同跟着迟母去厨房端饭,迟母碎碎念个不停,迟攸同无奈道:“小芍在城里,我这几天都在陪她呀,这样吧,我一会儿去高铁站之前再去看她一眼。”


    迟母瞥他一眼,“夫妻间哪有嫌见面多的?”


    迟曙在洗漱台刷着牙,冷眼看着厨房那人惯常孝子形象的温和伪装,吐出了嘴里的泡沫,像吐了一口糊了的饭渣子。


    “小曙,洗完漱去吃饭,吃完赶紧收拾东西上学。”


    迟曙含糊应了声,又慢吞吞地继续刷牙了,等他刷完牙的时候,迟林已经吃完离开了,迟攸同脸色不善地坐在那里,像是刚跟迟林来过一场激烈的口舌之战,气氛有些阴沉,迟曙坐在迟母旁边,迟母把温度刚好的饭递给他,轻声说:“有些菜都凉了,你看你想吃哪个,妈妈给你热一下。”


    迟曙摇了摇头,“没事,我不太饿。”


    迟母起身回厨房,没一会儿又端来一盘番茄炒蛋,还冒着热气。


    “妈,这又不是冬天,凉的菜也能吃。”


    迟母瞪他一眼,“要不是你在洗手间磨磨蹭蹭,菜怎么会凉,是不是昨晚又熬夜打游戏了,我看你这黑眼圈都出来了。”


    迟曙埋头吃饭,不说话了。


    迟母又絮絮叨叨起来,“你说你整天就知道熬夜打游戏,你——”


    “妈。”迟攸同懒洋洋躺在沙发上,“小曙昨晚没打游戏,我不让人睡,陪着说话呢。”


    迟母把唇枪齿剑转向迟攸同,“知道你弟弟今天上学你还不让他睡,你这大哥是怎么当的。”


    “好了好了,妈,我错了。”迟攸同一边认着错一边起身,“一会儿小曙要迟到了,我去帮他收拾东西。”


    他起身进了迟曙的卧室,拿着人的行李箱和书包出去了,“小曙快吃,哥门口等你。”


    外边的太阳还没出来,空气依旧凉凉的,是夏日里最舒适的时候,迟曙深吸一口气,好似吸进去的空气把五脏六腑都净化了,他抬脚上了车。


    迟攸同在马路那边吸烟,看见他上了车,把烟掐了也上车了,“我在你书包里装了些钱,今天去先把行李收拾好。”


    “妈给的钱够花了。”


    迟攸同笑了笑,“你以前不是总缠着我要零花钱吗,怎么不要了。”


    迟曙手肘撑在窗户上扭头看着窗外,想,为什么呢,大概是突然发现,原来爱是让他听话的筹码,而兑换筹码的东西他给不了。


    “我先送你去你朋友家,把行李放在那里,他要是不在家,就先把行李放在学校门卫处。”


    迟曙没犹豫,直接把行李拖到了放到了门卫处,因为这个时候,立宵一定没醒。


    早自习迟曙坐在座位上,有些庄重地拿出英语书,看着上面的单词,上课还剩最后1分钟的时候,立宵托着昏昏欲睡的脑袋进来了,醉翁似的倒在了自己的座位上,迟曙心里突然高兴起来,甚至有些紧张,好像崭新的生活,从今天就要开始了。


    晚上立宵照例回去很早,下课铃一响就跑了,迟曙拖着行李箱,走到小巷子门口,漆黑的小巷子里留了一盏小小的灯,如夏夜里的萤火虫一般明亮,迟曙信步走过去,走云梯一般,进了门,立宵卧室的灯亮着,但门关着,里面传来说话声,被隔开的门过滤得有些低沉,行李箱的声音慢慢离门远去,脚步声又慢慢近来,门开了。


    立宵穿着一件黑色体恤一条黑色短裤,一双凉拖,靠着门,头发发尾还有点儿湿漉漉的,他手里拿着一串钥匙,在食指上转了转,“迟曙。”


    “嗯。”


    “钥匙。”立宵把钥匙举高了些,迟曙从门外走进来,“这个是你房间的钥匙,我房间的钥匙我已经取下来了,这个是大门的钥匙,你有时间可以去配一把,晚上叫门可能叫不醒我。”立宵把钥匙递给他。


    “过来。”


    迟曙跟着他,沿着门前的屋檐右边是晾衣架,左拐,有两间门,立宵指了指,第一间是书房,里面的书都是房东家的,第二间是厨房,里面干干净净,但是没有任何蔬菜,看起来厨具也没有用过,“厨房你可以用。”


    拾阶而下,往左是大门,往右边直走,左手边是一个压井,看起来很破败,但似乎还能用,洗澡间和厕所,右手边是小花园,抬头是一个葡萄架,葡萄树已经落得差不多了,看起来人吃得很少,应当是鸟儿吃得多。


    “洗澡间和厕所都可以随便用,包括里屋里的冰箱,都是。”


    “好。”


    立宵进屋去了。


    九月份苦夏还没过去,依旧燥热得难忍,迟曙在屋里听着风扇呼呼响,身上还是起了一层汗,他推门轻声出去,立宵屋子的灯还亮着。


    迟曙拿了一把椅子坐到露天的院子里,抬头是小小的四角天空,繁星明亮,衬着月色格外皎洁,迟曙闭着眼,习习的凉风扑打他的肩背,粘腻的汗慢慢冷却下来,他又去洗了一个冷水澡,回屋的时候,立宵房间的灯已经灭了,迟曙的房间进门床在右手边,宽的一边倚着墙,迟曙不禁想,立宵房间的床是依着左墙还是右墙,看他房间门的位置,应当是跟他同一座墙,迟曙微微贴近了墙,风扇的呼声在他耳边轰响,墙那边胳膊拍打在凉席上的声音清脆,随后他听到一声啪的一声,应当是胳膊拍到墙上的声音,还有不耐烦的呼吸声。


    风扇声停了下来。


    墙那边呼吸声似乎慢慢平淡了,但偶尔还是能听到**的肌肤拍打凉席的声音。睡姿挺差,但睡眠质量似乎很好,但又厌烦噪音,老墙太薄,隔音太差,所以呼呼的风扇声都能打扰到他。


    连风扇都没有的夜里,迟曙睡得很艰难。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迟曙就醒了,早晨太阳还没出来的时候,院子里一片清凉,迟曙坐在院子里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大脑放空,一时之间有一种从世界抽身出去的感觉,微凉的风和灰暗的四角天空,院子里浅淡的桂花香,好像天地之大似乎也不过如此,所谓过不去的日子慢慢也都熬过去了,那些浮在内心表面的痛苦,慢慢沉了下去,迟曙的心蓦地静了下来。


    路还这么长,他还可以慢慢走。


    迟曙在院子里一直坐到他平日里去学校的时间,他去附近买好了早餐,从这里走到教室应该也就五六分钟,可一直到距离早自习上课还有十分钟的时候,立宵房间的门依旧是紧闭着的,迟曙犹豫片刻,把早餐放到了桌子上,去上课了。


    今天早上立宵迟到了,偏偏还是语文课。立宵被语文老师叫出去罚站。


    当立宵拿着课本从他身边走过去的时候,迟曙突然就后悔起来今天早上没叫醒他,不知道是不是家里突然来了个陌生人的缘故,才让他的睡眠突然不稳定起来。


    今天上午体育课的时候迟曙再次看到了杨光,他站在操场后门的地方,他妹妹在他旁边,立宵在操场上跑圈,一圈又一圈,跑着跑着又绕着操场走起来,杨家幸的目光始终在立宵身上,立宵自始至终,目光不偏不倚,一直到快下课的时候,杨光不知什么时候走了,杨家幸也沿着楼梯回了班级。


    下课的时候,迟曙沿楼梯往上走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二楼的王琪悦,和另一个男生,趴在栏杆上,无论是距离还是小动作,敏锐的人都可以察觉到,似乎已经偏离了这正常朋友的界限。


    班级里素来爱八卦,磕CP最甚,尤其是立宵的CP,大家似乎都认为王琪悦和立宵正在谈恋爱,于是大多数看到的人目光都忍不住往立宵身上落,看立宵的反应。立宵一开始只慢悠悠在队伍后边走着,一时间这么多目光撒花似的落到他身上,不禁有些诧异,后来他顺着人群的视线偏头,应该是看见了,他的目光只是淡淡掠过,就又漫不经心往前走了。


    王琪悦依旧笑着,那个帅气的男生,已经轻轻握住了她藏在栏杆前面的手。班级里看到的人已经开始叽叽喳喳议论起来,毕竟还从没有听过有人给立宵戴绿帽子,这也许是一个惊天大瓜,似乎可以谈论很久了,下课后面的人一圈一圈围在一起,声音大到迟曙都可以听到,立宵也一定听到了。


    立宵这一天确实有点反常,下课了就趴在后面睡觉,也没有逃课,上课甚至还听课做笔记,数学老师上课的时候看到这么努力的立宵都有些激动,毕竟校长已经找他谈过很多次话了,立宵只要数学成绩可以提上去,甚至不用提太多,不要个位数,光靠英语他考上高中是没有问题的。以至于下课的时候数学老师把立宵叫出去,进行了一番长谈。不爱表扬的数学老师破天荒对立宵一番鼓励,迟曙写着作业瞄着头看,谁知数学老师进屋看了他一眼,把他叫出去了。


    立宵靠在栏杆上,正看着楼下石楠花。


    “迟曙,我听立宵说你们住在一起啊。”


    “啊,”迟曙看了立宵一眼,只有一个后脑勺,“是啊。”


    “那就方便了,我本来想周末让立宵去我家补课,既然这样,你们学生之间也更能说得上话,也方便,你要有时间的话,就给他补补?你看可以吗?”


    “可以。”


    数学老师拍了拍迟曙的肩膀,让他回教室了,他又开始对着立宵唠叨,只看见立宵不住点头,没一会儿,数学老师也拍了拍他的肩膀,哼着小曲回办公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