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景察觉她指尖冰凉，便轻轻拢在掌心，像哄孩童般柔声问：“那你说说，我究竟哪里好？”


    时宁歪着头认真思索，双颊泛起醉人的胭脂色，“殿下风姿卓然，眉眼如画，我……我瞧着便欢喜……”说着说着自己先笑起来，眼波流转间尽是娇憨。


    褚景忍不住低笑，胸腔微微震动，“当真这般喜欢？”


    “嗯！”她重重点头，发间珠钗叮当作响，“最喜欢殿下啦！”


    褚景心口蓦地一软，展臂将她从软榻上抱起。时宁轻呼一声，下意识环住他脖颈，却听得耳畔传来带笑的揶揄，“这是偷吃了多少美食？沉得都快抱不动了。”


    “才没有……”她软绵绵靠在他肩头，委屈地嘟囔，“殿下总是不要我吃好吃的……”


    褚景单臂托着她，反手合上窗棂，语气里是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那往后想吃什么便吃什么，如何？”


    “当真？”时宁倏地睁大眼睛，突然捧住他的脸，带着酒酿甜香的唇瓣不由分说地印了上来。


    褚景怔在原地，只觉得颊边落下的吻比蜜酿更甜，带着醉人的酒意。


    垂眸望去，怀中人眼波流转宛如一汪清泉，朱唇泛着诱人的光泽，双颊绯红似海棠初绽。他小心翼翼地将她安置在床沿，俯身细细端详着她的脸。


    他心中的爱意似乎开始肆意萌芽，从前这座宫殿冰冷无比，她的到来让四处温暖起来，不论是她的笑声、争吵声、还是脚步声，他听见时心中都会格外安稳。


    “殿下在看什么？”时宁歪着头，发丝从肩头滑落。


    褚景轻轻抚过她的发丝，嗓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在看你。”


    “那我好看吗？”她眨着迷蒙的双眼，像只讨夸的小猫。


    “好看。”他望进她清澈的眼底，一字一句道，“是全京城最好看的姑娘。”


    或许明日酒醒后，这些话再难说出口，但此刻烛影摇红，他愿意将这些话一一说出口。


    时宁咯咯咯地笑出声，缓缓弯下腰朝枕头上靠，嘴中说道：“屋子在打转儿……”


    褚景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露珠也熬好了醒酒汤，蹑手蹑脚地端入屋。


    “放下吧。”


    露珠微微抬头偷看一眼，瞧见时宁正蜷在太子怀中，心中又惊又喜。


    褚景见她逗留的目光，皱眉道：“还有何事？”


    露珠赶忙摇头，匆匆起身离开。


    他轻轻托起时宁的后颈，将勺沿轻触她唇瓣，“乖，张嘴。”


    汤勺倾斜的弧度恰到好处，汤汁顺着勺子滑入嘴中。


    时宁迷迷糊糊啜饮，忽然蹙眉躲开，“苦……”


    “喝完赏你蜜饯。”太子嗓音低沉，带着宠溺。


    时宁顿了几秒，脑中只听见蜜饯二字，迷糊坐起身一骨碌竟将醒酒汤全都喝完。她抹了抹嘴，“给我蜜饯。”


    褚景无奈地看着她，抱着她朝自己身上靠了靠，她身子软绵绵的，像只小猫。


    “明日给你，好不好？”


    “不好！”时宁拉着他的衣领，“现在就要！”


    褚景无奈一笑，屈指轻叩她的额头，“听话。”


    时宁立即撅起嘴，气鼓鼓地扭身背对他，锦被裹成个蚕蛹状。


    褚景望着那团委屈的背影失笑，小心将人连被同被子揽回怀中。温热的掌心抚过她散落的青丝，自己都诧异竟能这般好脾气，“拿你没办法……”


    话未说完便俯身含住那嘟起的唇瓣，舌尖掠过时还带着醒酒汤的余味，时宁长睫轻颤，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才被放开。


    “还苦么？”他抵着她额头轻问。


    时宁闭着眼胡乱点头，撒娇般将脸埋进他颈窝，“苦得很，要殿下再亲亲才能好……”声音渐渐低下去，变成梦呓般的嘀咕。


    铜镜中映出褚景哭笑不得的脸，终是又低头啄了啄那泛着水光的唇。


    ——


    翌日，今日是宁王回宫的日子，各宫上下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宁王年二八，这个年纪还尚未婚娶，皇后愁得很，恨不得就将他留在黍京，可宁王偏不，就愿守在凰山。


    晚间，各路大臣皆来参加宁王的接风宴，大家心中安的什么心都很清楚，谁人不知他修建水渠深得陛下圣心，单单拿这事便在朝上说了好几次。


    时宁坐在镜前梳妆，露珠手中捏着象牙梳，八卦道：“姑娘，我瞧着殿下喜欢你！昨夜你喝醉酒还是他将你抱上床，亲自给你喝药的！”


    时宁连忙摆手，“好露珠可别说了，丢死人了！”她揉着发昏的头，今日午时才醒来，昨夜发生的事儿完全记不得，也不知道有没有做出丢人的事！


    露珠忍不住笑，“姑娘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话落，铜镜中忽然映出玄色身影，褚景负手立在珠帘外，玄色蟒纹华服衬得身姿挺拔，“可收拾妥当？”他目光扫过露珠，小丫鬟立即知趣退下。


    时宁看着他将露珠遣走，随即站起身点点头，“好了殿下。”满头珠钗晃动，照得眼睛发疼。


    褚景注视着她，没说话。


    两人沉默几秒，时宁走近一些，“殿下，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俊美的脸上毫无血色，就连嘴唇都是苍白。


    褚景摇摇头，伸手扶住一旁的书案，“无妨，宴会快开始了，走吧。”


    刚走没几步，在触及到外面寒风之时，一口鲜血突然喷出，褚景整个人如一片雪花轻飘飘地滑落。


    众人大惊失色，全都涌上前来。


    时宁眼睁睁地见他跌落，顿时一怔，手指慌张地摸上脉象，嘴中喊道：“嬷嬷，快去请李太医！”


    群嬷嬷欲言又止，“李太医今日告假！”


    时宁心头一乱，“那去太医院！总还有其他太医……”突然，一只手拉了拉她的袖口，褚景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朝着她狠狠摇头。


    “先扶我进去。”他有气无力道。


    众人回到温暖的屋子，褚景也缓过神来，“不要惊动他人，嬷嬷去取补心丸来。”


    时宁顿了顿，抢过他的话，“我摸过你的脉象，并不好……”


    褚景勉强坐起身，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旧疾罢了，不必担心。”药丸温水下肚，又缓了一会儿，这才有了点唇色。


    “嬷嬷，替我换身衣裳。”他动了动唇，意欲下床。


    “殿下！”时宁声音大了几分，想要再劝他。


    谁知褚景冷冷看她一眼，“让开。”


    群嬷嬷立马拉住时宁的衣袖，她知道谁也劝不了他。


    褚景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狼狈的自己不禁冷笑一声，微微偏头看见的是镜中的时宁，她眼眶通红，正倔强地看着他。褚景顿了几秒，想开口喊她，到嘴边却是一句：“你先去宴会。”


    时宁鼻息快了几分，也没有再多言，拉着露珠快步走出殿。


    轿辇在宫道上缓缓前行，寒风拍打着窗，时宁裹紧斗篷，心里又冷又涩。


    方才他那般疏离的态度，分明是将她推得远远的，哪里还有半分温情可言。她越想越气，恨不得立刻跳下轿辇离开东宫，再也不理会他的死活。


    宴会里早已是笙歌鼎沸，鎏金烛台上烛火通明，映得满堂金碧辉煌，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舞姬们身着彩衣，在铺着红毡的中央翩跹起舞，水袖翻飞间带起阵阵香风。


    百官们锦衣华服，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谈笑风生，时不时举杯共饮。宫人们捧着美酒佳肴穿梭其间，玉盘珍馐的香气与酒香交织，弥漫在整个宴会。


    时宁默默在自己的席位坐下，对眼前的歌舞升平毫无兴致。她拈起一把瓜子，百无聊赖地磕着，目光漫无目的地在宴会中游移。


    几位身着锦缎宫装的贵女款款而来，珠翠在灯下流光溢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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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首的李尚书千金执扇掩唇，语带讥诮，“这不是太子妃？怎的独坐于此，不见殿下相伴？”她故作惊讶地四顾张望，“听闻殿下与您琴瑟和鸣，莫非那些恩爱传闻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身旁的张御史家千金立即接话，珊瑚步摇随着她的轻笑微微颤动，“姐姐这话说的，殿下素来不近女色，怎会突然对个陌生女子倾心？”她刻意拔高声音，引得邻近几桌宾客都侧目望来，“要我说啊，这强扭的瓜终究是不甜呢。”


    话音刚落，沈时珞一袭蓝衣孤身前来，打量着时宁的坐席，声音亲昵几分，“各位姐姐们都在呢！”她招呼了一声，故作关切地俯身看向时宁，“姐姐这身衣裳倒是别致，只是独自嗑瓜子未免太冷清了些，要不我陪您说说话？想必殿下是顾不上您了。”


    周围的丝竹声仿佛忽然静了一瞬，无数道目光明里暗里地投来，等着看太子妃如何应对这难堪的场面。


    时宁本还能按耐下不快，但如今看到沈时珞，心中一下子又想到余淑婉，怒意顿时涌上心头。


    “你我许久不见，一见面就是来讥讽我的？”时宁冷冷看她一眼，忽地站起身，凑近几分，“你即是偷跑出来的，就不要如此张扬。”


    沈时珞瞪她一眼，语气加快，“我不是跑出来的！”


    时宁冷笑，“府门至城中，再到入宫，路上皆没有泥泞，但你鞋上站着黄泥，想必是从厨房的后门偷跑出来，那一截路是养花的地，所以有泥。”


    沈时珞顿了几秒，将脚收回裙摆之中，“随你怎么想。”她快步入席，坐在了时宁的后面。


    正当几位贵女说得兴起时，一道清越的嗓音自人群后传来：“皇嫂！”


    六皇子褚川端着白玉碟快步走来，碟中盛着金黄酥脆的桃酥。他笑着挤开几位贵女，亲昵地站到时宁身侧，“怎么不见太子皇兄？”


    时宁勉强弯起唇角，“殿下稍后便到。”


    话音未落，沈时珞提着裙摆凑过来，发间珠花轻颤，“六殿下也喜欢桃酥？”


    褚川闻声转头，眼睛一亮，“表妹来得正好！”说着将碟子往她面前递了递，“刚出炉的，还热着呢。”


    沈时珞拈起一块，顺势问道，“姑母没与殿下一道来？”


    “母妃陪父皇在暖阁说话，怕是还要等会儿。”褚川答得爽快，目光却不时飘向时宁。


    时宁被两人叽叽喳喳的对话吵得头疼，扶着桌案起身，“我出去透透气。”也不等回应，便带着露珠径直往殿外走去，留下身后一片笙歌喧嚣。


    并非有意逃离，大抵是吹了风，脑子里生疼。


    她随意朝着殿后走去，后边是个小花园，由一片小池几座假山堆砌而成，夏日池中种着荷花，花开之时花香四溢，还能摘莲蓬。


    刚穿过假山，却被一道高大的身影吓一跳。


    “谁？”一个沉稳的男声幽幽传来。


    时宁被吓一跳，转身就要跑。


    “姑娘！姑娘等等！你的手帕掉了。”男声穷追不舍。


    时宁脚步这才停下，微微扬起头，那张脸隐在暗处，看不清面容。她赶紧接过手帕，道了一句：“多谢。”


    听见身后没了声响，时宁这才松了口气，真的是被沈时珞作局作怕了，到时又说孤男寡女她也是没得辩，好在今日这位也不知是谁家公子。


    突然，暗处又传来一道声音，不过这声音她熟悉得不得了。


    “沈时宁，你在此处作甚？”


    太子那张俊美的容颜露出，在暗处竟显得五官更加立体。


    “我……我出来透透气。”时宁看着他朝自己走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刚才那人，你不识？”太子冷笑道。


    时宁诧异地摇摇头，他看见了？


    “不识。”


    “那是你日后的老师，当朝探花郎，当今陛下钦定的都察院副御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