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孽缘与错爱
作品:《离婚以后》 周奕奕穿上了“天神礼服”。
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她听见倒吸气的声音。
瞬间成为全场焦点,连小动物们都愣愣注视着她,整个场地肃静能闻针落。
她美得惊心动魄。
模特可以有个性,理应有气场,但万万不能“艳压”身上的衣服,不能喧宾夺主。
他们是行走的衣架子,也只是衣架子。
然而顶尖的模特能使衣服与自己相得益彰,在穿出品牌特有风格同时,让台下观众由心发出感慨:这完全是为她量身定做。
陈景信率先鼓起掌,露出欣赏笑容:“这位超模小姐宝刀未老啊。”
其他人纷纷回过神来,跟随鼓掌送上衷心赞美。
周奕奕往后曲一条腿躬身,扬起花手,行了个西式绅士礼,调皮地接受表扬。
与以往不同,这次采访先进行拍摄环节,再进行访谈。
陈景信解释:“怕待会影响到你心情,拍不出美照。”
“别质疑我的专业水平,”周奕奕领着摄影师走到宠物区,工作人员已经提前按照指示放好桌椅,她拉开椅子坐下,姿态看似慵懒但动作充满张力,身后是占据了整面墙的不锈钢宠物笼,形成巨大的视觉冲击感。
她与它们,在外界看来别无二意,都是被遗弃的“宠物”。
这是她特意挑选的拍摄背景。
耐人寻味。
周奕奕望向镜头,眼神锋利:“开始吧。”
周奕奕似乎有种魔力,只要她站在镜头前,一切都变得井井有条,摄影师轻而易举就能拍摄出理想效果,杰作信手拈来,不费吹灰之力。
连露露都变得乖巧听话,该活泼时活泼,该沉稳时沉稳,与主人配合度极高,与平时相比简直判若两狗。
她驯服了摄影棚。陈景信抱臂围观,心生慨叹。
他举起手机按下快门,然后打开微信点击某个头像,手指几乎没有停顿,又流畅往右一划、退回主界面。
拍摄很快完满结束,众人移师户外院子开始正式访谈。
初夏是繁城一年最宜人的时节,告别春季几乎让人窒息的潮湿黏腻,而夏季酷暑高温尚未来临,天空白云流动,午后微风轻拂,吹得树叶飒飒作响,时不时传来一两声清脆鸟啼,虽处于闹市区,却有种使人沉下心来的静谧。
庭院布置颇为田园清新风。绿草如茵,角落处种有一棵细叶榕,人工溪流蜿蜒而过,室内能通过一整面落地玻璃窗及时查看户外情况,并细心在下方贴满可爱的猫狗贴纸作防撞栏,提醒小动物们“出入留心”。
陈景信观察四周,提出今天第一个问题:“你似乎对救助流浪动物情有独钟,是不是因为你的童年经历?”
工作人员为他们端上咖啡,周奕奕把杯沿贴在唇边,若有似无地抿了口,颔首抬眉看向对方:“哟,一上来就这么尖锐。”
“是你早上答应我的,‘言无不尽’。”
“童年经历?恐怕你指的是‘童年阴影’吧?”周奕奕放下杯子,眼睛往斜上方一瞥,斟酌措辞:
“在这里我想为自己澄清,所谓‘童年阴影’并没有对我造成巨大影响。我双亲仍然健在,只是彼此不再联系罢了。”
“不联系的原因是?”
“你们不都知道么?”她笑得坦然,内心毫无波澜,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
“养大我的不是他们,我自然是不可能给予回报。既然捞不到便宜、撕破脸皮了,倒不如彻底恩断义绝、眼不见为净吧。”
话说得极其直白,但她不怕,有人会帮她调整美化到能刊登的程度。
陈景信抓住机会,将话题引往更敏感的方向:“这是不是压垮你与夏朔婚姻的其中一根稻草?”
周奕奕沉静片刻,再次开口:“如果我父母能影响到我和他的婚姻,他根本不会考虑跟我结婚。”
何止是她的父母,连他家人都无法干预。当年他领着她突然出现在夏家家宴上,两人十指紧扣,夏朔毫无征兆地宣布自己已婚的消息,老太太一言不发,直接将手里筷子砸向孙子,同时吩咐秘书撰写公司公告,宣布首席执行官夏朔将无限期休假、所有职务由总经理夏朗暂代,翌日生效。
江山与美人,留给夏朔一夜考虑时间。
第二天早上,老太太亲自回到夏氏集团总部,看见秘书在总经理办公室收拾装箱;两名助理跟在夏朔身后、托着五星级酒店糕点房的礼盒,红色包装精致亮眼。
夏朔脸上洋溢幸福笑容,亲自向整层员工派发喜饼兼“散水饼”:“我结婚了,所以要放长假,”将盒子递出去时,有意无意显露出无名指的婚戒。
众人没有听懂夏朔的画外音,惊呼工作狂竟然变成了恋爱脑,这位夏太太堪比魅魔蛊王,纷纷旁敲侧击向老板打听,夏朔一味甜笑,解释道,不是不肯公开,而是想让对方心甘情愿、先主动公开自己。
被问及未来安排,夏朔含糊其辞:“准备先和太太环球度蜜月,等她看厌恶了我,再考虑工作事情吧。”
然而不出仨月,两人刚飞到意大利度夏,电话打来,老太太秘书恭敬提醒夏朔,公司周年庆即将来临,需要他回来替老太太露面、主持大局。
托斯卡纳阳光明媚,远眺阿诺河两岸从文艺复兴时期延续至今不变的如画风景,夏朔倚在窗边冷淡婉拒:“堂哥还在,我回来他只会更尴尬。”
秘书回答:“总经理将于后天宣布辞职,”不再有兄弟俩分庭抗礼的局面,彻底夏朔一家独大。
“奕奕也会和我一同出席周年庆晚会,以CEO太太的身份亮相,”夏朔将筹码推向赌桌,同时亮明底牌、逼宫祖母。
秘书转述老太太原话:“董事长已经为夏太太准备好珠宝,只等她回来主宅试戴。”
挂断电话,夏朔转过身走向坐在沙发上、一脸疑惑的周奕奕,俯身送上激烈热吻后,他露出志在必得的淡定微笑。
大获全胜,江山美人全都收入囊中。
周奕奕解释道:“夏朔能为自己的冲动兜底、将‘鲁莽’转化为机遇,他是强者也是天才;而我顶多只是比较耐摔,即使跌狠了也能缓慢爬起,没那么怕疼。”
氛围正好,她深吸一口气,郑重宣布:“这也是我决定复出、回归时尚界的动力。”
陈景信瞪大眼睛,错愕地瞪着周奕奕。
“你没听错,”周奕奕勾起嘴角:“这也是今天我约你来做这个专访的原因。喜欢这份独家消息吗?”
陈景信中回过神来,向她伸手致意:“我先代表《尚格》杂志,祝你光芒再现、续写传奇。”
“至于作为老朋友兼前任追求者,简单一句话:只要你想、只要我能。”全力支持,不遗余力。
“谢谢,”周奕奕握住他的手,衷心感激。
陈景信有些动容:“这段婚姻似乎对你有所改变。”
周奕奕对外形象率性坚强,既不认输、也不服软,这是自相识以来他首次听她谈论“失败”。
往时人们喜爱周奕奕身上的“狠劲”,人如其名,神采奕奕,永远生命力旺盛。
如今她依然朝气蓬勃,但细看,眼神里多了两分世故与淡然,气质更偏沉稳。
露露甩着它那一条半耳朵向周奕奕跑来,绕在脚边打转,想扑跳坐到妈妈膝上。
若是往时,她肯定不由分说将狗直接抱起,不在乎裙子贵重,开心最重要。
周奕奕把它举至桌面,双手胡乱揉着,狗很快便平息下来——这是夏朔总是笑她“慈母多败儿”、为了纠正露露的骄纵脾气而摸索出来的安抚手段。
“只要动脑子,事情总会有更得体的处理办法,”他告诉周奕奕,因而被她笑话作“得体人综合症晚期患者”。
周奕奕收回思绪:“雁过留痕,总得学到什么吧。”
否则,那段婚姻只给她留下眼泪与心碎,她真成豪门笑话了。
采访结束。
周奕奕把陈景信亲自送到门口,半开玩笑道:“如果这篇访谈无法面世,我会怀疑你真深爱着夏朔。”她说了不少前夫“坏话”,若是发表必定能轰动大卖。
“你先去探听他口风,是想发律师函还是一步到位、直接走控告流程,我做好应对准备,”陈景信手里夹着没有点燃的香烟,他瞥了眼她身后,抬起一只手臂将周奕奕拢入怀里,贴在耳边低声道:“复出秀定在什么时候?哪个品牌?”
周奕奕动作轻微地挣脱出他怀抱,退回正常社交距离:“繁城时装周,但品牌还在敲定——请帮我保守秘密。”
——因为只是随口胡编。
“当然,但我……”
“汪汪汪——!”
露露隔着门狂吠,催促妈妈快回来自己玩耍。
监视机会每月仅有一次两小时,周奕奕向陈景信主动告别,返回院子陪伴自己的狗闺女。
“汪汪汪——!”露露眨巴着大眼睛,两条前腿跃跃欲跳,狗懒,想让妈妈抱在怀里。
“行行行,”周奕奕牵着狗往化妆室走,等换下衣服就陪小狗撒欢地玩。
推开门,她看见一个颀长的西装革履背影立在窗台前,他抱着臂,似乎在欣赏着窗外马路边的风景。
听见动静,夏朔转过身,一双桃花眼不带笑意的时候沉静如古井,有种身处高位已久、本能反应般的审视感,但由于脸容俊朗,因此并不惹人生厌。
不再乱吠,露露乖巧地迈着小碎步跑回爸爸身边,尾巴摇得像拨浪鼓,看看夏朔,又望望周奕奕,似乎在示意后者靠近。
周奕奕双腿交叉而站,靠在门板上,脸色与语气一样淡漠疏离:“我助理呢,你又把她藏到哪了。”
夏朔注视周奕奕片刻,答非所问:“这条裙子很适合你。”
照片也拍了,也在媒体面前曝光了,按照夏朔好面子的程度,他绝对不允许发生“前妻穿过的裙子现任女友再穿一次”的尴尬糗事。
即使物归原主,恐怕这条裙子也只能被锁在衣柜深处,倒不如割爱相让。
周奕奕径自拍板、为夏朔的“手滑”定性:“谢谢你的礼物,我笑纳了。”
夏朔耸耸肩,表示无奈:“既然落在你手里,自然就是你的。”
周奕奕毫无愧疚之心:“希望你的小女友不会因此跟你闹脾气。”
“翁慧妍她不在意这些事,”夏朔勾起嘴角,似笑非笑。
连名带姓,叫得这么生疏。
周奕奕冷淡反驳:“没有女人不在意自己另一半和前任藕断丝连,”她拾起放在桌面的狗零食包装,露露猛地扭过头盯住声源,脚步犹犹豫豫。
混世小魔王脱胎换骨、变成严格遵守指令的“机械狗”,一些不好的想法在心底滋生。
“你对露露究竟做了什么?过来宝宝,别怕,妈妈替你撑腰,”周奕奕皱眉,掏出一根向露露摇了摇,露露眼睛更亮了,刚迈出两步,听见夏朔轻咳一声,又悻悻刹住四爪。
她被贴身的鱼尾剪裁限制住双腿活动范围,不得不卷起裙摆提至膝盖上方,像行西方贵族屈膝礼般半蹲下,捞起小狗仔细检查。
油光水滑,眼神清澈机灵,看起来活得比它妈还滋润。
露露眼珠子一转,趁它爹视线落在别处,鬼鬼祟祟地咬住周奕奕指间的零食。
“我还能做什么?你不是时时刻刻盯着,但凡我对它有一丁点不好、就立即通知律师申诉夺回饲养权?”
夏朔半垂着眼眸,等狗吃得忘乎所以,才轻飘飘撩起眼皮,欣赏起眼前这出母女情深好戏:“我只是告诉它,以后只有我们父女俩相依为命,请它好自为之、别再任性妄为。”
周奕奕捂住狗耳朵:“打住,小狗听不得这些!”
夏朔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很抱歉,它已经听得滚瓜烂熟了。”
周奕奕恶狠狠地瞪着夏朔。果然所有离婚夫妇讨论孩子时,都难以保持心情气和。她悻悻想,幸好当年没有头脑一热、非要跟他造小人儿,不然情况比要现在糟糕千倍。
分开以后,她越发觉得与夏朔性格不合。
与其说是“错爱”,更确切来说是“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