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竹筠阁已是上上下下的忙起来，今日是去皇后宫中请安迟到不得。


    掀起帘子，先见修长柔弱无骨的手腕，紧接着有张芙蓉面粉衣明艳的美人走出，见侍女们正在挑选首饰，信手一指，镶玉步摇摇曳，妆罢铜镜中女子清眸流盼。


    宫内皆知皇上宠爱柔妃是以宫中妆扮多像她素雅，寒枝犹豫：“小主要不要换那件水蓝色的。”


    “无妨，今日主角可不是我。”况且，模仿别人哪有超越别人来的痛快呢。


    寒枝做事向来稳重，将彩屏留下看着余下宫人，便带着寒枝到景仁宫请安。


    郑方仪走着瞧见前面的人分外眼熟，快步跟上，盈盈行礼。


    “沈姐姐，江南烟雨亭一别，没成想我们还能见面。”


    “没想到你也入了宫。”沈归夷颇为诧异，那日她无心留意确实没注意居然还有旧相识。


    郑方仪入宫封的选侍，住在忘忧宫的凝锦轩离她甚近。


    沈归夷看着她手中都快被捏碎的帕子分外紧张的样子打趣：“瞧着你的苏绣愈发精湛了。”


    郑选侍面上微微一红，细声细语道：“我也就会这些玩意了，姐姐不嫌弃我也给姐姐秀一个吧。”说起她擅长的东西，郑选侍平静自然下来。


    沈姐姐什么都好，就是刺绣每每叫教导师傅头痛。她身份低微见她被为难沈姐姐会出面维护她，她就刺绣拿的出手偶尔会送些手帕香囊之类表达感激。


    “姐姐还是要梨花样式的吗？”沈归夷最喜这花纹，不过宫里常常忌讳梨花名‘离’不常用这花纹。


    “不碍事，我不信这东西。难为妹妹替我着想，不至于让我拿着自己那三脚猫功夫的绣品让人笑话。”俩人顺路就一起前往景仁宫。


    一路遇见不少新人三三俩俩的结伴走来，景仁宫殿内华贵富丽，俩侧分设有俩排黄花梨圈椅，宫女们有条不紊的指引各位新来小主落座。


    众人到齐后，皇后着明黄礼制宫装走来落座，待嫔妃行礼起身她才有机会瞧着这位中宫之主。


    金凤长裙，扇形高髻头戴金钗斜插流苏金步摇，面容威严而温柔，皇后抬眼轻扫殿中见人都齐了。


    双手抚白玉如意端视一圈，淡淡开口：“昨日进宫了很多新人，大家入宫便是姐妹需和气相处。希望你们也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若是服侍宫人胆敢怠慢都可跟本宫说。”


    众人齐声：“诺。”


    “如今新人入宫，以后宫中办起宴会来也热闹。”德妃出生蓟辽总督府，潜邸时是上了玉鲽的侧妃，又育有皇子如今是众妃之首，当仁不让的起了话头。


    坐对面柔妃莞尔：“德妃无聊多督促二皇子吧，听说昨日皇上抽背二皇子的诗词背的磕磕巴巴的拂袖而去了呢。”


    柔妃做为宠妃容貌自是不用多说，眉如柳肤似玉，乌发盘起，两支白玉梅花簪插入髻中似兰花仙子冷清。


    德妃收敛了笑意，刚入宫的小嫔妃看这架势便明白俩人不对头。


    “如今二皇子年幼才四岁，开蒙念书了皇上自然是多重视些。”宋充容惯来是个和气人，府邸出来又有二公主颇得皇上喜欢，家中从商对人大方她说话众人都愿给个薄面。


    “听说昨日封选侍被翻牌子拔了头筹，让我们也瞧瞧怎么个精致人。”齐昭媛言语客气却是故意给她树敌。


    坐在身边的丽婕妤无声翻个白眼，难怪齐昭媛膝下有三皇子，入宫也只封得昭媛。


    新入宫妃嫔目光投向下方，宝林和选侍都落座后排，封选侍莲花移步至殿前恭恭敬敬行礼，含娇细语柔情姿态。


    殿选后妃不可观望，原本疑惑怎么让名不见经传的选侍拔得头筹的，如今一看这做派。


    各位心照不宣抿唇瞧着上方，可不与盛宠的柔妃娘娘刚入府时一个路子。


    柔妃向来喜爱清雅脱俗的装扮，貌若西子楚楚可怜，多年养尊处优下来也是如今清贵珠钗繁杂起来。


    她瞧着这位选侍蹙眉不悦，不过她自持身份自然也不会出言为难个小小的选侍。


    德妃刚吃了瘪怎么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瞧瞧，到底是年轻娇嫩，难怪招皇上喜欢。”


    “原还以为是个怎样的美人，原来不过是东施效颦。”贺美人貌美素来有小宠，对下位着难免刻薄言语些。


    封选侍面不改色：“嫔妾自知身份低微，能入宫已是万幸。嫔妾自知远不及娘娘的风采，能得皇上垂青是嫔妾的福气，不敢多求。”


    这话说的挑不出毛病。


    沈归夷挑眉，说起来初见婉宝林时她还是个跟在嫡姐身边的小庶女。如今已经凭着嫡出身份入宫，原本那位嫡姐没入宫，倒是她入宫了。


    贺美人张嘴还想说着。


    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德忠公公过来宣旨：“奉皇上口谕，赐封选侍封号‘婉’。”说完急忙回去回禀皇上。德忠公公走得匆忙唯恐被叫住的样子，十分怀疑他是溜之大吉。


    毫不意外众人再次看向封选侍，噢不，婉选侍的目光更加不善。


    后宫少有封号殊荣，除了柔妃和丽婕妤现在又添了个婉选侍，还是走楚楚可怜的路子。殿中不少世家贵女也是心中不屑，在她们教养中那是妾才会如此故作姿态。


    虽是这样说，在场新人里也几乎都是淡雅脱俗的装扮，想着投皇上所好。


    宫中的老人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所有新人，心里多是寂寥，原本入府的妾侍多是家世不显，眼前的花一般的女子，不是名门望族细心培养的嫡女，就是名貌双全的美人。


    坐中间的俞才人长相贵气大方不过衣着清素反落了下层，尤其虞贵人在她右侧，一袭红裳容貌出众分外惹眼，其次是沈贵人一颦一笑自有风情，苏贵人知书达理娉婷袅娜自有大家风范。


    也真难为了皇后，居然硬是挑了这么多出众的美人进来。


    “婉选侍伺候皇上有功，这个簪子便赏你玩吧。”皇后从头上拨下根金嵌珠宝点翠花簪，


    皇后替婉选侍解围，众人自然不再说什么。


    暗自揣测皇后当众送这么贵重的簪子，这是打算拉拢婉选侍还是刻意架高台。


    “还是皇后娘娘大方，嫔妾都没有这么好的簪子。”说话的是丽婕妤如今正得宠，言语与皇后颇为亲近。


    “皇上最近才赏你个晴岚琉璃尊，还要与本宫装可怜。”皇后笑然，心情颇好的同众人打趣。


    一打岔无人惦记着一个小选侍，众新人默契的安静伏低做小，高位妃嫔言语间将后宫派系给挑明。


    沈归夷端起茶盏安静当个隐形人，众嫔妃都在这她没有看见那日在石林中的女子，如果不是嫔妃，那是谁。


    回神间皇后也抚头笑道：“以后日子还长。孝端太后在外礼佛，惠和太后近日身体欠安诸位也无须去请安，今日就散了吧。”


    众人起身迎送皇后又待高位离开，后面的小嫔妃们也结伴离去。


    新入宫的钟贵人与虞贵人都住在重华宫跟沈贵人的锦元宫顺路便邀着一起同游附近的沁心湖。


    钟贵人是惠和太后的侄女，虞贵人出生云麾将军府，家中世代驻守边疆。


    俩人身份尊贵看起来性格颇好，沈归夷乐的从她们口中悉知后宫局面，欣然同行。


    只是言语间一路上忍不住是不是看着虞贵人。


    虞贵人生性冷淡，也忍不住问道：“你为何总是看我？”


    “自然是瞧着虞贵人美貌，实在令人赏心悦目。”沈归夷言语诚恳，实在是这张雌雄莫辨的脸，做男做女都精彩。


    虞贵人家中同辈只有她一人是女子，家中武将出生身边人少有同龄女子相伴，突然不知如何回答。总感觉自己被调戏了，可说这话的却是一位女子。


    旁边的钟贵人已是扶袖抿嘴贪笑，虞贵人意外而迷茫的神色一改平日冷冰冰生动起来。


    “原不知沈妹妹是这般妙人。”钟贵人是世家贵女的典范，身份尊贵举止钟灵毓秀。


    因是惠和太后亲侄女的缘故常常入宫对宫中熟悉，带着俩人漫步介绍宫中景象。


    沈归夷特意多瞧了几眼假山，周围杂草丛生颇有野趣，在沁心湖周围毫不起眼。


    沁心湖是宫中最大的湖几人转了一圈下来已是午时，钟贵人见她有心了解宫中局势倒也慷慨。


    细细说来如今宫中俩位太后，孝端太后是正统皇后膝下只有一位宝林长公主，抚养了还是五皇子的皇上，如今在宫中的惠和太后是皇上生母，又简单说了下宫中各宫主位是谁。


    与教养姑姑的描述相比显然钟贵人的更为详细的细说了每位的性格。


    在曲澜亭中休憩片刻，沈归夷倚栏而望，湖面波光粼粼映岸边垂柳，瞥见岸边浩荡仪仗走近。


    湖面飘着几叶莲叶，还未到荷花盛开的季节，旁边有鸳鸯成双成对嬉戏，另有只大灰鹅气宇昂昂的从旁边游过，泄恨般从水中一琢叼起尾小鱼连带一串水珠溅到旁边的鸳鸯身上。


    “你们瞧这只鹅，故意将水溅到旁边鸳鸯身上定时嫉妒人家有伴侣。它孤零零的，这样肥的鹅做烤鸭想必肥美得很。”沈归夷轻声道。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皇上万福金安。


    齐誉行原本批完奏折想来看看自己的爱宠，就听见有人要将他的鹅烤了：“是谁想将朕的宠物做成烤鸭。”


    见倚栏佳人回首掩映生姿，清眸流盼，着粉色祥云纹织锦缎春衫，头绾雅髻斜插红翡滴珠步摇，面染腮晕不知措施的样子。


    “原来是沈贵人想将朕的爱宠做成烤鸭。”那日殿选她形似故人，他有些印象。


    来人明黄长袍绣着沧海龙腾图案衣袖被风微扬，剑剑眉入鬓，鼻若悬梁，棱角分明的轮廓，负手而立姿态闲雅站在那亦盛势逼人，沈归夷望着眼前人不比殿选时遥望令人生畏。


    思忖间不敢延误起身福福行礼。


    “嫔妾不知那大鹅是皇上爱宠，还想它气宇轩昂神采奕奕，瞧着就不同一般鹅。原是皇上的殿前御鹅，还请皇上原谅嫔妾的有眼无珠。”沈归夷低头，恰当好处的露出侧颜。


    她言语诚恳，一脸知错的模样颇为取悦皇上。


    笑着拂手让众人起来：“行了，朕大方原谅你，罚你今日与朕在这用膳。钟贵人和虞贵人未劝阻沈贵人也罚着一起用膳。”


    俩人行礼遵旨，钟贵人不动声色低头敛去眼角的难过。


    明明她与表哥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如今这般遇见却如同陌生人，她知道表哥对她从无男女之情。


    齐誉行步至亭边叫着小灰，原本神气洋洋的大灰鹅扭头看见熟悉身影顺滑的蹬水而来，湖面俩道水纹蔓延扩散至消失，熟练的将宫人递上的小鱼干投下。


    大鹅将小鱼干啄起吞咽完还会乖巧的打个圈，沈归夷脑海想起一个词，卖艺求生。


    原本齐誉行不觉得一只鹅在湖中有什么不好，瞧着不远处成双成对的鸳鸯想起他刚听见的，小灰孤零零好像是有点孤单。


    宫人们脚程快已从御膳房提着食盒回来，宫女们鱼贯而入将席面安置妥当，亭子够大落座伴着景色宜人。


    她用饭都比平常多，瞧着桌上正好有香酥烧鹅不惊嘟囔：“鹅皮不够酥脆，想必是鹅不肥美。”


    “朕听见了，不许打小灰的主意。”


    沈归夷明媚一笑：“嫔妾只是随口一说，皇上不必在意。”


    很少有人在他面前如此随意。别过眼决定不跟小女子计较。对着低头不语的钟云栖道：“你自小就喜欢吃鱼，这鱼从沿海来的，你试试合不合胃口。”母后真是人老了，心也老了。


    钟云栖忙不迭点头，笑容也真切起来与皇上笑谈刚刚几人游湖的场景。


    沈归夷见有人哄着皇上，美景之前岂能辜负，悠然自然动作利落夹起炒虾仁儿，偶尔同几人说话几句。


    齐誉行瞥过一旁一言不发的虞贵人，无疑是美的。


    但六宫粉黛中有数不尽知情识趣的美人，身为帝王他没有讨好冰美人的心思，左右不过后宫中多养着个人罢了。


    几人用完膳离开，不少得到消息赶来沁心湖的妃嫔扑了个空，在亭边跺跺脚忿忿不平。


    彩屏得知今日遇见了皇上，忙叫寒枝询问，忙问其中细节，想知道皇上对小主印象如何。


    “小主厚着脸皮说那个鹅英明神武才叫皇上饶了小主，还在亭中布置御膳。”寒枝说罢边替小主卸簪。


    “小主露了脸，说不定今日就会来竹筠阁。”彩屏疑惑为何现在便卸妆，也乖乖端来热水净面。


    “瞧着今日皇上会翻钟贵人的牌子。”寒枝边说将小主自制的面膏敷上。


    沈归夷满意的看着寒枝，短短几日寒枝倒是进步飞快。